第7章 微妙

风虞洗净了玻璃杯，拿着出来的时候见喻闻嘉已经摆弄着起了手机，神色自若地开口问他：“我叫便利店跑腿送洗漱用品来，你有什么别的需要的吗？”

        “没别的，”风虞说，“你看着买就行，多谢。”

        他刚放下杯子准备凑过去看一看，末了又顿住了，正纠结着礼貌与否的问题的时候喻闻嘉已经飞快地收起了手机，拿起开水壶给他倒了一杯。

        “今天太晚了，喝茶还是咖啡都该睡不着了，”喻闻嘉把杯子重新递给他，“你先喝点热水，睡前我热牛奶来。”

        “不用麻烦，”风虞点头谢过，又问，“真不去？”

        “改天，”喻闻嘉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睛，真诚又坦荡，“真的，我一定来。”

        “哈哈哈哈……算了，山上远得很又颠簸，有机会再说吧，”风虞说，“那花就当借我放在前台插两天，改天栀子或者洋桔梗什么的开了我再给你送来。”

        “好。”喻闻嘉礼貌地点头。

        两个人便陷入了略有些尴尬的沉默。

        这个世上是不是真有什么灵魂契合的说法？风虞从前反正是从来不信的，他也不信什么“一见钟情”，说那实际上都是见色起意，可自打那个生日过后，他总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客人无论是外貌谈吐还是待人接物，再往深里说是气质精神，都在无端地吸引他上前。

        风虞默默地把手里的水喝了小半杯，喻闻嘉很细心，一杯水兑的温热刚好入口，既不会烫得难以下咽又不至于太温偏冷，几乎是几口下去就驱逐尽了所以外间带回来的寒气。

        喻闻嘉不断地刷新着手机app里跑腿外卖员的行程距离，平白的无声沉默让他有些局促。

        风虞放下了玻璃杯，底座磕在茶吧机上“咚”地一声。

        喻闻嘉像终于反应过来，他收起了手机，说：“对了，我给你铺客房的床。”

        他走进里间去，拿钥匙打开了书房对面的一间小客房。

        里头有张单人床和一台纯色的小衣柜，落地窗，白窗帘，正对着的书房大敞开着门，书房比这间客房大得多，里头有一张榻榻米紧挨着大书柜，甚至还有个画架靠在书柜旁边，密密麻麻的书几乎就塞满了风虞的眼睛。

        喻闻嘉从衣柜里抖出一张新床单和一床被子，一边忙活一边解释道：“大部分是我爷爷和我爸爸的，我也喜欢常翻翻，画架是我妈妈以前用的。”

        “这样成列起来……很漂亮。”风虞转了身，把视线转回他晚上要住的那间小客房，他想上前去帮帮忙，可是喻闻嘉挡住他，虚虚地把他推开了。

        “不用，马上就好了。”

        风虞便乖乖站在一旁，笑说：“那个画架上的画看着像小林的风格，你这里也大，也是他们的老据点了吧？”

        “那个……”喻闻嘉愣了愣，顺着他的话抬起了头，两个房间正好门对门，他抬眼就能看见画架上那幅设计感极强的机械风石膏群组。

        喻闻嘉说：“那是小林送我的，拿回来还没来得及裱，就先放在那儿——我平时不大爱带人往家里来。”

        平时不大爱带人往家里来。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风虞也平静温和地点头。

        “打扰你了。”

        “不……这是哪里话。”

        不知是局促还是别的什么，风虞看见少年边这样说着，耳根有些发红。

        电话适时地响起来，悠扬的吉他在客厅孤独地环绕，喻闻嘉还在扯拽着被角，风虞退出门去，说:“我去拿。”

        前奏的民谣吉他过去，当风虞拿着手机重新走进来的时候清朗的男声已经哼起了小调。

        喻闻嘉腾出手来把电话接了过去，轻声说：“谢谢。”风虞依稀听到那词里唱到“过境寒风，无数飞鸟望山洪”，词曲都有意境的很。

        他这么想着，看喻闻嘉按了接听键。

        “你好……在家，谢谢你我这就出来拿……辛苦了。”

        他边说着边放下手里的东西往外走，轻轻掰开门把手就与跑腿的外卖小哥打了个照面。

        “您好！”外卖小哥顶着个大大笑脸，不过随即他看见里边从卧室走出来靠在门框上的大龄深夜留宿男青年，瞬间笑容就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啊……您有客人。”

        “是我朋友，这么晚，麻烦你了。”喻闻嘉接过洗漱用品来，笑着跟那个外卖员致歉。

        “没关系没关系，那……我就先走了，”小哥有些腼腆地挠了挠后脑勺，“祝您生活愉快。”

        “谢谢。”

        门吱嘎一声再关上，风虞问：“你们认识？你平时没少点外卖吧”

        “这不是平台的外卖员，是外面那家便利店自己的店员送的东西，我在这住久的了三来二去就认识了，”喻闻嘉提着送来的袋子往里走，“东西到了，洗漱吧，你看看合不合适。”

        风虞接过满满一个购物袋，里头不仅有新的牙膏牙刷剃须刀洗面奶，甚至还有旅行装的压缩洗脸巾浴巾洗发水沐浴露，无一不是市面上的上游品牌，他轻声道谢，心里少不得犯嘀咕。

        真是精致啊。

        糙汉一把冷水抹了脸就是极爱干净的一天了

        他一边从口袋里拿出新牙刷来拆，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他怎么看见房里还有个人这么诧异？”

        不知怎么，他心里清楚他大抵是想听少年再说一遍“我不常带人来”之类的话，显得自己有些特别似的，大概可以比拟沙雕小说里那种“管家：少爷从来没带过什么人回家！”的桥段，有点儿幼稚，但这会儿就是莫名其妙地这样想了。

        老脸实在挂不住。

        可少年顿了一下，说：“噢……我念大一的时候交过一个男朋友，在我这儿住过几次，他大概……误会了？”

        “男朋友？”风虞下意识地跟着他念。

        “对。”喻闻嘉笑得坦然。

        风虞心头一跳，斟酌着问：“那我能问问，后来你们为什么分开了吗？”

        “我们俩当时都还小，一时兴起的就在一块了，”喻闻嘉说，“后来疫情有段时间一直见不了就老吵架，发现实在不合适，就大家一起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商量着和平分手了，现在都还有算有联系，偶尔说说琴什么的，淡淡的。”

        “说得跟你现在七老八十成熟男人了似的，”风虞笑起来，说，“我倒是知道你们学艺术的玩得开，没想到你能这么坦率地就告诉我了，不怕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吗，我是说……这个似乎不太被大众接受的。”

        “我总觉着你也不像那么‘大众’的人，”喻闻嘉朝他眨眨眼睛，玩笑着说，“用古话讲叫‘非池中之物’。”

        他说完，没等风虞答话，又说：“我去热牛奶，明天还有堂早课呢。”

        风虞说“好”，看着少年趿拉着拖鞋往厨房去了，里头响起微波炉工作的电流声，他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抬腿跟了上去。

        昨晚外头下了雨，清晨起床的时候院子外面尽是泥土夹杂着草木的馨香。

        周桐和小林站在南大门口等喻闻嘉一块上公共课，老远就看着他不紧不慢地抱着本书朝这边晃悠，再进一些看见他们两个人他才小跑了几步赶上来。

        “小喻哥今天没开车啊？”小林问。

        “我车借给别人了，”喻闻嘉理了理衬衣领口，说，“上午起得早，我就当溜达走两步。”

        “借给别人了？”周桐贼头贼脑，“这大早上的，小喻哥，你别是昨天晚上屋里有人吧？”

        “你得了吧。”喻闻嘉笑起来，跟着他们一路往综合楼走。

        差五六分钟打铃，他们三个占了倒数第二排的位置，周桐刷到昨天一起聚餐的一个小兄弟一分钟前刚发的动态：“早八，狗都不上。”配图是一张跑到模糊的照片。

        周桐乐颠颠地拿给喻闻嘉和小林看。

        那个小兄弟踩着小林“嘎嘎”地笑声从后门冲进来坐在他们边上：“哎我去，不会就咱们两个专业上这堂课吧？我来的时候看见万齐旻他们几个在广场食堂那儿买早饭，还跟老板闲扯呢？”

        小林望天奋力回忆：“他们也得上吧？他们班好像在隔壁教室来着。”

        周桐转笔吐槽：“你还能看见他们闲扯，你也够闲。”

        喻闻嘉动了动喉头想说些什么，这堂课的教授已经抱着讲义夹走进来了，风虞不太适时地给他发了信息，“叮”地一声，幸而老教师不大管事儿。

        有个喻闻嘉专业班里的同学踩着铃声气喘吁吁地从后门跑进来把书包摔在桌子上，在喻闻嘉旁边坐下来。

        “小喻哥早啊——哎呀楼下那个场所码扫半天扫不出来！差点儿害我迟到！”

        喻闻嘉“嗯”了一声，礼貌性地笑了笑，说：“教学楼里网络是不太好。”

        他低下头去摁静音键，瞄到屏幕上亮起的消息提示。

        东风知我欲山行：“到家了，艹我……”

        那个凑过来准备说话的同学呼吸一窒，麻溜儿又转去另一边说话了：“哎呀咱们中午吃点啥好……”

        另一侧刚坐下的同学面露尴尬，迟疑道：“同学，我们认识吗……”

        “我们是一个专业班的啊！”

        喻闻嘉：“……”

        风虞那个家伙名字太长，几乎占了大半行字儿，消息倒是显示不完了。

        喻闻嘉轻咳一声，抬头扫了一眼讲台上喝茶的老教授，点进聊天页面去，这才看全他的消息。

        “到家了，艹我刚把车停下，门口那只大黄狗居然上来尿了！”

        “但是我这儿自己就能洗，回头洗了晚上我让周梧给你开回来。”

        兔子道歉表情包。

        喻闻嘉：“……”

        喻闻嘉：“好。”

        猫猫点头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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