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谁也不知道夜色下的人群里藏着些什么。

        迟夜青坐在祭坛中心的莲座上，闭上眼睛，将神识铺开，以心照境。

        血月的力量正以非常快的速度聚集。这种力量源于上古，是最凶猛、最尖锐，同时也最纯粹的那种魔气。境界不够的魔族在这种魔气的汹涌攻势之下，很容易爆体而亡。而在这种危急时刻，竟有一位上古大魔愿意以身为媒，冒着神魂俱灭的危险，为他们引化了魔气。

        于是大魔被奉为尊主，拜月节也长久地保留下来。

        对于这件事，迟夜青一开始知道时，是很诧异的。毕竟过去在修真界，他听到最多的魔族传闻，就是弱肉强食、无情杀戮。后来亲眼见到，才发现原来也不尽然。

        至少上任魔尊——迟夜青半路捡来的那个便宜爹，在治理魔域这件事上，做得还是可圈可点。

        可惜他和他选的继承人，都视迟夜青为眼中钉肉中刺，迟夜青没有办法，只能杀了他们，取而代之。

        走神儿的工夫，血月的力量终于以黑云压城之势蔓延过来。

        迟夜青抬起双臂，结了一个法印，将血月之力归引入体，在经脉中运转一周，转化为舒缓醇厚的魔气后，再散到外头，供魔众享用。

        整个太虚城很快沉静下来，所有人都打坐调息，承纳恩泽。

        这种事换以前的魔尊，是需要十二魔将结阵护法的，毕竟血月之力太过强势，很容易冲破经脉，震碎金丹。

        但迟夜青用不着。一来他幼时走的是人族修士的路子，经脉宽厚绵长，不似魔族那般虬结曲折；二来，也是最主要的原因，他后来转修魔族心法时，出了岔子，阴差阳错练出了一身吞噬大法。

        不论是血月之力这种先天魔气，还是其他魔族体内的后天魔气，甚至修士的灵气、兵刃的剑气、刀气，他都可以化为己用，来者不拒。

        他在弑父上位那一天吞噬了玄水宫的所有人，修为暴涨，又将引来的九重雷劫吞噬一空，直接跨了境界跃升到渡劫期。

        这种事放眼三界都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原先因为迟夜青血脉不纯而看不起他的大魔都沉默了，少数不知死活的来找他打架，一出手就被吸干了魔气，当场夹着尾巴跑路。

        左护法私下里曾管这叫“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现在想来，真是年少不知铁饭碗香，他居然放着好好的魔尊不当，满脑子想着什么白行疏。

        迟夜青自嘲地笑笑，偷偷睁开眼看了看四周。

        应望谨遵魔尊大人教诲，盘腿坐在了不远处，腰杆挺得直直的，屁股底下是个粉红色带金色穗子的羽毛垫子。

        他早上还拒绝这个颜色了，但是拒绝无效，迟夜青说这个颜色显眼，一眼就能看到他。

        果然这个决定是对的，魔尊大人很满意地偷偷往小侍卫那边多送了一些魔气。

        应望旁边就是玄龙，也被拎过来加餐，忽然感觉魔气变浓了，激动地尾巴尖直往应望腿上蹭。

        迟夜青本来想隔空打它一下，又怕那傻龙闹出什么动静，只得甩了几个眼刀作罢。

        一切都进行得无比顺利，迟夜青也静下心来把自己的经脉梳理一遍，补充了气海中的魔气修为。

        持续了一整天的焦虑渐渐散去，直到天色渐白、血月将歇，迟夜青习惯性朝应望那边看了一眼，却只看见一只粉红色垫子，和盘在旁边呼呼大睡的玄龙。

        满城的魔气瞬间都波动起来。

        左右护法和十二魔将感应到波动，率先睁了眼，齐刷刷看向尊主这边。

        迟夜青给了左护法罗极一个眼神，传音过去：“应望去哪了？”

        罗极还以为他出了什么问题，原来是问应望。赶紧擦了把汗，回复道：“回尊主，刚才还在这的，可能去方便了。要属下去找找吗？”

        “……算了。”迟夜青也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再说还有血熔石和列缺跟着应望，总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就出了问题。

        潮水一样的魔气重新平缓下来。

        第一日的拜月礼很快就结束了。

        天明时分，血月远去，众魔也站起来伸伸懒腰，各个神清气爽，甚至有的当场就互相切磋起来。

        十二魔将严阵以待，护送迟夜青上了龙舆。

        玄龙睡梦中被抬上了车头，迷迷糊糊醒了，两眼无神地四处乱看，连迟夜青踩他的尾巴都没什么反应。

        不对劲……迟夜青回过头瞪着罗极：“应望一直都没回来吗？！”

        罗极吓了一跳：“好、好像是……”

        迟夜青咬着牙一拍扶手，人就已经不见了。

        ……

        太虚城里没有。迟夜青的神识一直铺在整个太虚城的上空，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早就发现了。

        应望是被人用缩地法阵带走的。

        他一个小小侍卫，无亲无故、无冤无仇，那人抓他，想必就是为了蜥尾。此人手段高明，计划周全，不知道应望和列缺能不能应付得来。

        不过，至少血熔石的保护机制还没有被触发，说明他暂时安全。

        电光火石间，迟夜青已经到了易屋楼内，走进了通往四楼的小盒子。

        上四楼得看机缘，小盒子半晌没动。

        “雨枝！你信不信本尊一只手就可以拆了易屋？！”迟夜青一拳打在身侧的镜子上，哗啦啦碎了一地。

        小盒子颤颤巍巍地把魔尊大人送上去了。

        见到人的时候，雨枝缩在桌子后面，只露了两只眼睛和乱七八糟的头发，跟原先判若两人。

        迟夜青懒得嘘寒问暖，直接上前一拍桌子：“白行疏把本尊的人带到哪去了？”

        雨枝又缩了一下，在桌子底下嘀嘀咕咕：“白行疏？剧情好像不是这么写的？”

        过了一会儿，又用更小的声音说：“你确定吗？我感觉魔尊要杀人……我最后一个世界了不想失败啊……”

        “快点说，要不然现在就杀了你。”迟夜青又拍了一掌，架子上的小玩意们叮叮当当地掉了下来。

        雨枝被个机关铜鸟砸了脑壳，“哎哟哎哟”地爬出来，趴在椅子上揉头：“星坠之野，你快去吧。”

        迟夜青狐疑地看了雨枝一眼，对方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不知是真是假。

        就在他打算进一步逼问的时候，心中忽然一动。

        是血熔石！

        果然在星坠之野！

        迟夜青没工夫再搭理雨枝，立刻瞬移到了星坠之野。

        这里也受到血月魔气的滋养，各种魔植都长高了不少，有一些还觉醒了带有攻击性的属性。

        迟夜青一眼看见应望倒在一堆带刺的藤蔓里，已经被逼得半体魔化，魔角显露，身下压着一条长长的蜥尾，洁白的细鳞上覆了鲜血的红。

        白行疏与他近在咫尺，正半跪在地上，不知道要做什么。

        迟夜青怒火中烧，手比脑子还快地打了一团魔气过去。才刚进行过拜月礼，这团魔气继承了上古时的强势与霸道，怒气滔天，将白行疏打出去十几尺，一路带血，撞断了身后的几株千年魔竹。

        巨大的声音吸引了前方缠斗的二人注意，列缺艰难地回了个头，喊道：“你他娘的快来帮忙——”

        迟夜青抬起头，在上空雪光炫目的剑阵里，看见了久违的、他曾经的师尊丹华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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