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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醉卧三千雪


“要出大事!”青竹站在一边,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桃花灯杆,她的另一侧,听雪依然平视前方,没有丝毫波澜。

天,不知何时暗了下来。

昼夜颠倒,日落月升,如此天地异象直接让满城的人心跳加速,一抹恐惧的情绪慢慢滋生。

“夫子说,十六年前那一天,也是如此。”玲珑怀里响起一个好听的童音,汤圆儿似的小娃娃醒了,正好奇的看着天空。

“那一天,发生了什么?”玲珑问。

“夫子说,那天雪娘娘走了,这世间便再无雪,天地都因而悲伤,日夜颠倒。”

“雪吗?”玲珑依稀记得她醒来的那一天,下雪了。六月飞雪!

然后,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小姐?”青竹的脸色很不好,非常不好。因为夜色下的小姐,是孤山大公。听雪拉了一下她,摇了摇头,两女看向天空。

天空的黑暗中央,一团光明正打开天际,有光落下,笼罩了整个神洗台。

“还真是大手笔呢。”一双黑色的眸子闪动着好奇,红衣睁开了眼睛,此刻,她已不是玲珑,也是玲珑。

“是哪个抢了我的娃?”九层龙渊阁的上面传来一声怒吼,紧接着,一个彪悍的身影从天而降。四周的孩子们惊叫着倒了一片,游船震动。

来人身高两仞,身穿紫色蟒衣,是个侯爷。

“将我儿交出来,否则……”

“否则又如何?”红衣笑了,将怀里的娃娃抱入怀中,用下巴在娃娃的头顶磨了磨。那七八岁胖嘟嘟的小娃娃竟很是喜欢,主动的向后面靠了靠,半分也没有想要找爹爹的意思。

“哪个给我娃娃施了什么妖法?想死不成?”彪悍的汉子满脸的狰狞,一条条血管如蚯蚓一样乱窜,怒火已经将眼睛烧的红了起来。

“侯爷,侯爷使不得……”一个妇人尽量克制着声音,努力的分开人群跑了过来,一把拉住了暴怒的汉子,“这位是孤山大公,孩子又没事,你发的什么火哟。”妇人的声音很柔,柔的像水,汉子的火一下子就熄了,脸上也多了憨憨的笑,“嘿嘿,嘿嘿嘿,那个,那个……”

他用力的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旁边的妇人用胳膊顶了他一下,他顿时醒悟,“关内侯英王丘拜见孤山大公。”说着,就要行礼。

红衣的笑容很甚,两眼看着眼前的关内侯。按爵位比侯更低一些,可名前有英王二字,便不同了。他这一拜,也很是不同。看起来粗鲁彪悍的汉子,心细的却如毛发,心机颇重。旁边的娘子也不拦着,这是要拖她下水?

“好啊,你敢拜,我就敢接。”红衣将怀里的娃娃抱得更紧了,身后的听雪退了一步,青竹便退了一步,而芍药,蔷薇,桃冉和晨露已经扶起了孩子们,带着他们去了另外一船。

旱莲上星光点点,空中有水隐隐出现,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在每个人的心底,“孤山莫红衣,你有何德何能坐在一层,这里尽是三德童子,你……算是什么?”

“唰”的一声,英王丘头顶的空气燃烧,一袭黑斗篷悬浮在空中。连帽,千层黑羽微动,红衣很眼熟。

她笑了,一把剑鞘出现在她的脚下,她的身边多了一袭白衣,“杀了她。”

天地间忽然起风了,原本没有风,风因白衣而起。

白衣动,白龙出,一把三尺青锋出现在红衣手中,被她丢给了白衣。云崖在手,白衣的双眼多了一丝灵动,他向红衣眨了眨眼,然后在红衣的惊讶中一闪即逝。

九层龙渊阁上下,无数双眼睛都‘掉’在了地上,神庙的掌灯祭祀死了,死在了神庙广场,神洗大典。

“呛啷…………”一片银白剑光从龙渊阁六层出现,无数的黑斗篷从上方跳下,扑了下来。

“孤山大公,神庙之前刺杀巫祭,还不伏法?”一袭金袍从夜空的光明内缓缓而落,是个老妪,手持黄金权杖,头戴紫金冠,比君王看起来都像君王。

红衣的笑容更甚,她将怀里的孩子丢给了他娘亲,心中一动,黑红二色的金属鳞片游龙一样从她的右臂爬上了身体,凤鸣铠第一次显露人前。

“嗡————————”一声剑鸣,斩天剑在手,红衣的身影瞬间在原地消失。

“孤山大公?”银白匹练划过天空的瞬间,一声冰冷的声音响彻天地,“你们既然咬着孤山大公不放,只字不提黄金血脉,更不提你们这些黑斗篷在草芦的刺杀之事。那么……”

“姑奶奶就让你们这些机关算尽,行诬陷,嫁祸,绑架,刺杀之事的小人看一看,什么是孤山的怒火!”

“嗷————————”

白龙一声嘶吼,随着银白剑光盘旋而上。白龙生云,流云入剑,剑鸣之下,一缕银白自红衣手中沿着剑身流至剑尖,突然,天空多了一轮明月,在黑暗中照出一片光明。

整个夜空都颤抖了起来,一片金色裂痕自空中显现,无数道金色闪电轰下。

“当六条纺线崩断,紫色双月的光芒重临三界,黑鸦的羽毛将燃起白之火,点燃红血之殇。”

-

“啪”的一声,天碎了,夜碎了,无数的人惊叫着、逃窜着、哭喊着……一团团传送灵阵闪现光华,一条条游船浮空远行。

流星,从金顶王帐飞出,如灭世的业火,停在了神洗台上空,化成一道道身影。一片金色的银杏叶从其中一道身影手中缓缓飞出,瞬间追上了红衣…………

“想不到,三千年了,你还是如此火爆脾气。”一个男子披头散发的站在九层龙渊阁屋顶,他的手中有酒。“本王倾尽琉璃所有,专门为你打造的凤鸣铠,可好用?

如今,你只是一个凡人,所以,你便只能以凡人之身死去。十六年前,因你……我的雪儿去了。如今,我的侄女,由我来守护。你休想再像伤害我兄长那样,伤害到她。”

……

天空中的明月慢了下来,金袍正在月光中化为一捧金色细沙,随风而去。

“世人都害怕预言。可本王不信,既然预言已现,那本王不如便推一把,将它完成,岂不快哉?嘿嘿,嘿嘿嘿嘿…………”

“咔嚓!”夜空完全的碎裂,无数碎片落下,每一片碎片上,都有一片蓝色的雪,开的正艳。

雪的上面,夜空之后还有夜空,只是不在黑暗,而是一片冰蓝和赤红,一左一右的笼罩三界。

“月呢?紫色双月呢?”突然,九层龙渊阁上的男子状若疯狂,天地间,无数双还能睁着的眼睛看向天空,红衣手中的明月正在熄灭,凤鸣铠在月光下正缩回她的右臂,化成一副护臂。

橙色霓裳如舞,三千青丝如雪。

月不在,月光之下,唯有红衣。

……

“我又错了吗?”

“……”

“我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在这里?”

“这是什么…………我干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四周的声音消失了,只留九层龙渊阁上方的一道。那声音,仿佛被人放大了许多,响彻在每个人的心底。神洗台上空的一道道身影有些颤抖,下方的神庙正在坍塌,露出了神庙里正准备神洗的灵秀之女。

那里,一片血色汪洋,一个巨大的红色灵阵正失去光华。

“该死的,乱神阵怎么会在这里?”天空中一道身影疾射而下——正是白龙崖老剑圣君白。他的身后,一道娇小的身影随后而至,而其他的,却远远离去。

“你们要去哪儿?”那娇小的回过头,满脸怒容,正是彩彩。

有声音传来,“百族灵秀,血祭乱神。乱了君王的心,乱了困妖的塔。这里的天破了,远古的妖灵将脱困而出,是非之地,早去不回。”

“我呸!”彩彩狠狠的啐了一口,“怕死就是怕死,卖菊花还要立个牌坊,你们就不怕后裔被暗灵盯上,永世不得超生?”

“小凤凰,宙劫将至,万物凋零。既然如何都逃不过这生死轮回,为何还要管它天崩地裂?”

“滚!”彩彩眼含热泪,看向下方。

四周大地灯火通明,火光映天,无数的的传送灵阵还在闪烁,弱小的人族依然没有放弃,他们在尽最大可能保留红之血。

旁边,君白抬起手想再喝一口酒,才发现,自己的青藤葫芦,已经送给了六妹,一声长叹。“一树桃花一壶酒,劫又如何?劫后仍是一片桃花开,酒香依然在。”

说完,他好像解脱了一样,浑身一抖化成一只白虎,白虎两肋有翼,一展万里,腾空飞向破碎的夜空。

“君白!”彩彩口中一声凤鸣,化成一头七彩凤凰,紧追不放,“我第一次觉得,你这个老头儿,不错。”

“滚回去,这里有我足矣。”白虎尾巴“啪”的拍到凤凰身上,将躲闪不及的凤凰打落天空,怒吼一声,冲入了夜空。

“嗡——————————”

一片银白涟漪在空中出现,白虎笑着回头,再看一眼这地,这天,这自己眷恋的红尘,毅然回头,化成了满天的刻灵古篆。

天空的黑缓缓变白,撕裂的夜开始恢复。白越来越多,无数碎片从大地升起,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只是,不知为何,却少了一片,只是一片。

“君白————”

凤凰泣泪,哽咽着站起来,化成一个泪流满面的小女孩儿。她的手中有一个鸡翅膀,那是她一直想留给某个老头儿的。

九层龙渊阁顶有光亮起,人王莫千夜平静的看着凤凰和神庙内的那血色,抬起头,又看一眼天空中缺少的那一角,“错了就是错了,即便那不是真正的我。彩彩,替我照顾好玲珑,我对不起兄长。”

“你特么又要做什么?”彩彩猛地回头,一双眸子吐出赤许的光焰,她很想杀人。

莫千夜突然笑了,“我那老娘坑了夫君坑儿子,这锁天大阵,只能由莫氏的嫡血才能修复。要不然,你以为凭什么我莫氏的血脉,才成为黄金之血?”

“轰隆!”日夜开始颠倒,但停在了灰。

天空中缺少的那一角,如此刺眼。

“你错了。”彩彩突然想笑,却笑不出来。“补天的,其实是我,一直都是。而黄金之血,一直都是锁链,仅此而已。”她一声长叹,再次化成凤凰,冲天而起。

“我……可是天生的王,怎么会错呢?”莫千夜看向大地。下方离去的,没有离去的,近处的,远处的,有眼睛的,没有眼睛的,都在看着这里,听着这里。

“老娘,还是你狠啊。人族的两大守护你不放过,亲儿子,依旧不放过啊。”

“轰——————”

天空,凤凰已经冲入那一角缺口,却始终无法完成补天,她燃烧着,疯狂着,却于事无补。

一团血光从九层龙渊阁上升起,飞入天空,带着一丝嘲笑融入了那一角。

时间,慢了下来。

灰色的天地之间,一双灰色的眼睛猛的睁开,然后化为一把刀,直射而下。

“咔嚓——————”

“轰……”

神庙所在的浮空山顷刻跌落,整个琉璃城也随之开始坍塌,大地震动,黄沙如海浪一样翻滚而起,拍向了京都。

变天了。

天空的灰色变成了白,然后是蓝,湛蓝如洗的天空上,却没有云。

有的,只是下面正遮盖苍穹的沙浪和连接天际的龙卷风。

天空之下,是正从裂开的大地深处疯狂涌出的妖兽。

“跑……”

一道意志在天地间传向四方。

这不是天地的意志,这是每一个生灵的内心。

!

一刹那,便是永恒。

永恒有多久?

有人说,只是瞬间。

有人说,当所有的灵都忘记了时间,那一刻,便是永恒。

于是,永恒出现了。

在出现的刹那,大地已经一片白色。那白色不是雪,更不是花,只是白,白衣的白。

白衣的海洋中,唯有一点颜色显得突然。

那是一抹红,桃花的红,红的让人心碎,红的让人不忍打扰。

醉卧三千雪,月下有红衣。

这世上,再无红衣,有的只是那席红衣,和穿着红衣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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