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马车里的布置舒服又奢华，软塌上的垫子都是柔软且毛绒绒的，设有摆着糕点水果小茶几和琉璃灯盏，暗格之中还有一些话本。

        四匹上好的良驹拉车，驾驶马车的宫人技术也很好。

        永盛宫的女官坐在外间，和内间的苏穹互不干扰。

        车轮应该是特制的，行驶在平整的青石板路上，也不颠簸，安稳而又闲适。

        和之前去郊外远山不一样，这次马车行过的街道都是京都繁华热闹的街道，长且宽，就算高规格的马车行驶经过，也不会引起什么波澜。

        中大街长驱直入连着皇宫宫门，从这条路经过的马车轿子里，坐着的一般都是进宫的贵人。

        嘈杂叫卖之声不绝于耳，一路上，偶尔还能听见几句路边摊贩客人猜测讨论的声音。

        ——“哪家的贵人被召请进宫啊？”

        ——“这车好像是从归澜巷镇远侯府那边过来的。”

        ——“据说太子带着大理寺的官员直接就去了镇远侯府，是去镇远侯府接人的吗？这个仪仗规制……马车上该不会还有太子？”

        ——“哇，我前几天才听闻了镇远侯府庶o和太子殿下的风流韵事，我还以为是假的，原来是真的啊。”

        ——“车上也可以那个啥……咳咳咳，嘿嘿嘿~”

        ——“太子为人不会这么荒唐吧，只听说他暴戾不仁，没听说他好色啊。”

        ——“进宫的也不一定就是那个庶o，镇远侯府还有两个嫡o呢。”

        ——“可是救太子殿下的不是那个庶o吗？听说长得很漂亮。”

        ——“到时候镇远侯府嫡o庶o一起纳了也可以啊，坐享齐人之福。”

        ——“之前听说太子殿下无欲无求不重色，我那时候就不信，肯定是私下里乱搞呢，这次不就露馅了。”

        “——文淑楼里先生的话本又可以更新新剧情了！”

        ——“你们的思想好肮脏啊，就不能是纯情太子遇到了他的真爱吗？庶o又怎么样？”

        ——“那纯情太子遇到他的真爱后，能够变得仁善一些吗？”

        ……

        一路上，什么样的言论和人都有——有喜爱后宫np的，清醒阴谋论的，嗑cp的，反讽的……当然，最多的，还是唯爱话本故事八卦的乐子人。

        幽岐京都商贸繁荣，民风也较为开放，很少有人因言获罪，臣民畅所欲言。

        京都遍地都是权贵官员，百姓们也很爱讨论编排各种京中权贵逸事，反正权贵们也管不过来，堵不如疏，适当引导便可以了。

        爱看热闹本来就是人的本性，而且很多时候，他们或多或少都能猜到真相。

        苏穹如同往常一般坐在马车里发呆放空，他把所有神识都收回来了，他懒得再继续监视镇远侯府的那些人了。

        不经意间，他的神识和陆行雪的遗留下来的精神力纠缠在一起，陆行雪的精神力就像蚕丝一般，薄薄的一根，被拉扯出了很远，还没有断开。

        苏穹没有任由他的神识顺着陆行雪的精神力攀爬过去，而是狠狠扯断了两者的牵连。

        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只余一片冷漠。

        当陆行雪不在他身边，信息素的味道越来越淡后，他的神思变得清明冷静，生理本能不再能够影响他分毫。

        情劫，在苏穹看来，最重要的是这个劫字。

        他要渡过劫，而不是被这个劫所影响。

        苏穹最初以为的情劫是他爱上一个人，却爱而不得，为爱疯魔，但无论如何，那个人都不会爱上他。

        这样的情劫，于他而言，就是最简单且完美的情劫。

        苏穹很了解他自己，他从不会单方面付出，他很自私，他最爱的只有他自己和他的道。

        选择无情道的修者本质就是自私贪婪的，因为修的是无情道就可以肆无忌惮伤害他人，践踏道德与真心，屠戮杀人，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越是无情自私，道心越是无暇。

        苏穹愿意为了成就大道爱而不得。

        但是当他情劫渡过后，他会过河拆桥，毫不犹豫杀了那个让他爱而不得的人，恨意绝对会压过爱意。

        既然不爱我还要让我备受煎熬，那么就去死吧，挫骨扬灰，魂消魄散，从光阴之河抹杀，再也救不回来，回溯时光也寻不到踪迹的那种。

        只有死人才是永远的白月光，才能永远爱而不得，他会在心里缅怀对方的。

        这样的爱而不得，与其说是爱那个人，不如说都是为了证道。

        不是随便一个人对苏穹释放善意提供帮助，苏穹就会有什么别样的情绪的。

        他不会觉得这个人就是特别的，是他的光。

        而是那种他看着就觉得可爱有趣、心中有好感的人对他好，对他真诚以待，真心爱他，给他新鲜感，让他觉得刺激……

        他才会情绪起伏患得患失，会觉得受不了，会舍不得，会不由自主地把爱意分给那个人。

        这样越陷越深后，情劫还渡得过吗？渡过情劫后，还舍得离开吗？

        苏穹是个几千年都不挪窝的剑修，时间越长，他的爱意分得会越多，好危险，情绪不太稳定，陌生的感觉。

        目前为止，满足条件的人，只有陆行雪一个。

        趁早杀了陆行雪，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重点是他下不了手，不然在山洞里的时候，他就早把陆行雪掐死了。

        苏穹终于懂了他最初对陆行雪的复杂情绪，感情上觉得陆行雪可爱，理智上想要杀了陆行雪，想要破坏毁灭……这么可爱，还是应该早点掐死了事。

        他迷恋陆行雪的味道，喜欢陆行雪的腰窝，喜欢陆行雪无意识咬唇的模样……

        苏穹不知道陆行雪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模样，但是在苏穹眼中，陆行雪的性格和外貌简直就是按照他的喜好审美来长的。

        他一看到他就想入非非。

        但他不可能被一个普通凡人所左右。

        不可能才离开了一会儿，就想着那个人，想要窥伺那个人，想要控制那个人……

        情劫真的是超乎他想象的难，是地狱模式吧？九天上界的天道是真的恨他。

        苏穹选择无情道不过是因为他最初觉得他不会爱上任何人，也不需要任何人来爱他，他天生天养，绝情断爱，最适合修行无情道了。

        可是当他快要触碰到大道规则的时候，却发现，他的无情道似乎是不太一样的。

        他的无情道是那种不可一世看不起任何人唯我独尊随心所欲的道。

        世人除吾以外皆蝼蚁。

        没有人能影响他的心神。

        他想要成就大道，成为诸天万界的主宰神明。

        至于天道意志，祂的存在只是为整个世界提供规则，规定界限。

        当个人力量能够超越凌驾于大道规则之上，勘破其中真意后，九天上界的天道也没有办法再掌控他，甚至臣服于他。

        待他真的到了那个境界，他要如何抉择呢？

        苏穹轻轻摩挲着手指，上面似乎还残存着陆行雪的精神力，隐隐还能闻到那股惑乱他心神的独特酒香味。

        他黑白分明的眼中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他喜欢的只是陆行雪的信息素，不是陆行雪这个人！

        无暇的道心却突然起了无劫火焰，剧烈摇晃，灼热燃烧起来，甚至滋滋滋地要烧到苏穹的元神。

        苏穹咬牙硬生生忍下元神灼烧的剧痛感，表情冷漠地用幽冥之水将道心之火浇灭。

        痛感消失，只不过原本无暇的道心上有了灰烬……

        一阵阴风吹起马车上窗帘的一角，因为是在繁华的闹市中行驶，所以马车的速度不算快，苏穹表情冷肃的面容被路上的行人窥见了些许。

        不过是惊鸿一瞥，却惊艳万分，不少看到了的路人甚至发出了惊呼。

        气质这种东西，本来就玄之又玄。

        而其中一个过路的行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的表情是惊恐且扭曲的，还带着某种难言的复杂且矛盾的狂热和畏惧。

        他名为叶亦然，他穿着面料一般却裁剪得非常合身的棕色长衫，因为身体在止不住地颤抖，他的衣摆也荡出了波纹。

        叶亦然声音嘶哑，压抑着诸多复杂的情绪，他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一字一顿地低声说道：“神…明…”

        就在这时，苏穹乘坐的马车猛地停了下来。

        还夹杂着各种撕心裂肺的痛呼声，马的嘶鸣声和噼里啪啦的重物坠地声，全部混合在一起。

        “公子，你没事吧。”外间传来询问声。

        “没事。”

        苏穹边回答边用神识往外扫了一眼，然后直接掀开帘子走下了马车。

        原来是有几个世家纨绔喝醉后在街上纵马，结果冲着路上的摊贩直接奔来，有几个路人直接被撞晕倒在地，伤得最重的那个摊贩胸口被马踩了一脚，嘴里已经吐出血来，看起来肋骨都碎了。

        那几个纨绔倒是有些清醒了，扯住了缰绳，就停在路中间，路被拦着，马车是过不去了。

        巡逻的皇城卫军很快就来了，天祈律法中明确规定，街市上是不能肆意纵马的，伤人更是要重罚判罪。

        几个纨绔根本无所畏惧，他们都是勋贵世家的alpha，一直在发酒疯，还和皇城卫军争吵了起来，有卫军要捉拿他们，他们就到处乱滚，用信息素压人，场面很混乱，又不能真的动刀动抢伤了他们。

        有些游手好闲的纨绔确实会当街纵马，惊扰百姓，但都是清醒状态下，被皇城卫军拦住教训几句，那些纨绔也就消停了，可是现在这几位纨绔却猖狂得很。

        地上的躺倒的几个伤员的亲属朋友正在哭泣。

        他们照看伤员，其他人去叫了郎中大夫。

        “怕是不行了，节哀。”李郎中就在附近，来得很快，他一一看了看，最后看着那个吐出血的摊贩的家属，微微摇了摇头。

        李郎中医术了得，他这么说，基本就是没救了。

        然后李郎中就去给其他人上药包扎了。

        苏穹站在一旁默默围观着，看着哭得瘫倒在地的男人和小孩，直接走了过去。

        男人和小孩仰着头，眼中含泪地看着苏穹。

        “你要干什么？”

        苏穹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颗丹药，他用指腹捏碎，然后伸手，撒了一点点丹药的粉末在那个摊贩带血的嘴唇上。

        “给他喝口水。”苏穹淡淡命令道。

        男人擦了擦眼泪，明明李郎中都说他的夫婿没救了，但是眼前的这个过于美貌的少年却莫名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他起身去拿了水壶，给吐血摊贩喂水。

        丹药的功效太强大了，顷刻间，那个摊贩就低吟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男人和小孩不可置信，又哭又笑地叫了起来。

        很难形容是什么感觉，就像是做梦一样。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之前被李郎中判定不行了的人居然被救醒了，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苏穹指腹上还有些丹药的碎渣，在众人的围观下，他顺着走了一圈，把粉末撒到了那些受伤的人的嘴唇上。

        没过多久，那些人就一一睁开了眼睛，伤口也开始愈合。

        “神医啊！”

        “是医仙下凡了吗？”

        “谢谢神医！”

        “我是在做梦吗？”

        ……

        好几个人给苏穹直接跪下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各种道谢的声音响起，哭中带笑，夹杂着此起披伏的惊呼。

        苏穹一言不发，任由他们发泄情绪，看起来甚至在神游天外。

        李郎中更是没有回过神来，只是怔愣地看着苏穹，他还在给人正骨呢，结果那个少年过来不知道撒了些什么，他根本没看懂发生了什么，这些受伤的人就全都被治好了。

        他还有些懵，这是杏林医仙下凡了吧，真的是活死人肉白骨，神乎其神。

        他正想来请教一下苏穹的名字和医术，就看到皇城卫军的刘统领朝着苏穹走来了。

        “苏穹公子，你没有受惊吧？”刘统领恭敬地问道，之前苏穹回镇远侯府，就是他带领着皇朝卫军送回去的。

        他还不知道苏穹救了人，一直在和那几个纨绔纠缠呢，是刚刚永盛宫的女官找他说明了情况，宫中的贵人还等着苏穹进宫呢，他才过来准备护送苏穹进宫。

        “苏穹？太子的那个姘头？”有个纨绔早先就被苏穹的容貌惊艳到了，边闹还边注意着苏穹，他身为alpha，耳朵比较尖，此刻听到了苏穹的名字，他不管不顾地向着苏穹冲来，很快就被护卫军拉住。

        这个纨绔不知是喝了酒还是怎么说，精神状态不太对劲，容貌也是那种被酒色掏空了的样子，说话完全不过脑子，就是在找死。

        他被拉住了还在嚷嚷放狠话，“我兄长就是被那个暴戾不仁的太子当场打死的，今天我就打死你这个太子的姘头为我兄长报仇。”

        人围得越来越多，是闻讯来凑热闹的。

        他们闻言心中哗然，却捂住嘴不敢发声，都很安静，等着看事态的发展。

        太子姘头？当街打死？

        传闻中，太子陆行雪曾经用链刃在大街上将人活生生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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