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晚饭结束后，白靖南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矗立在院子里的几盏灯都亮起来了，盖过了今晚的月光。

　　脚像是有意识似的走到了那棵树下，他第一次见柯瑞安就是在这里，当时他只知道赵家因为收养了一个女儿而使得赵达夫妇吵得不可开交。

　　白靖南点上烟，靠在树干上，白色的烟雾中浮现出过去的记忆。大雨倾盆，她就窝在树头，全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嘴唇青紫，看着他的时候眼神戒备而悲伤，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而已，但是你看着她的脸，会让你觉得她已尝尽这世间变故，不过她的遭遇确实有些惨。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当雨伞把她送到赵家的客厅，赵达夫妻两个还在大吵，见到她进来，赵太太过来，在她羸弱的肩头上推了一把：“你耳聋了还是哑巴了，这么多人在找你，你都不会出个声！”

　　她被推得往后退，因为有他在身后挡着才不至于摔下去。

　　她也不说话，就那样紧紧的抿着嘴，死死的盯着赵太太。

　　赵达道：“没事就好，赶紧上去洗个澡。”

　　赵太太怒气未消，又看见柯瑞安那种倔强中带着怨恨的眼神，一时把对赵达，对这件事的不满全都发泄在了柯瑞安身上，一巴掌甩到她小小的脸蛋上，骂道：“我欠了你的？还想吃人呢你？”

　　她一下倒在了地上，青白的脸上红色的指痕，很快就红肿一片，说实话他当时也被赵太太给吓到了，等到反应过来要蹲下身去扶她的时候，从外面冲进来的赵易东已经一把推开他，把柯瑞安扶起来。

　　他记得赵易东当场和赵太太吵起来了，赵达制止道：“好了，不要吵了，易东，你把瑞安带到楼上。”

　　他的掌心落了空，看着赵易东牵着她的手往楼上走，心里有点替这个可怜的小女孩难过，尤其是她走到楼梯上还回过头来看他一眼，那幽幽的眼神让他后来无缘无故的愧疚了好几天，他不知道她那一眼是不是在抱怨他说话不算话，因为刚才他从树下把她护送进客厅的时候说过，有他在，没有人会打她，但是当赵太太的巴掌落下来的时候，他却没来得及阻挡。

　　后来他见到她的时候，依然不见她说话，他曾偷偷对赵易东讲：“你这个新妹妹是不是这里有问题？”说的时候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一向温和的赵易东竟然飚了句粗话：“你他妈的脑筋才有问题。”

　　说完推开他，径自往房子里去，留他一个人在门口被骂得有点莫名其妙，总感觉赵易东对这个新妹妹好得太没有缘由了，毕竟以前又不认识！突然多出来的妹妹能有什么感情？

　　他不解的摇摇头，眼角的余光却看到她就站在不远处，以她站的距离完全可以听到他刚才的话，他有点过意不去，带着点讨好的意味：“我是易东的朋友，你可以和咏荟一样叫我哥。”

　　她只是抬抬眼皮看了他一眼就进去了，他想，她大概还在为那天他没有阻拦赵太太而让她挨打的事生气，小女孩不就是小心眼吗！

　　他笑笑，依然有一点点的愧疚，现在想起来，好像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一直对她食言。

　　一根烟夹在指间燃到头了，长长的烟灰落下去，火星灼痛了手，白靖南回过神来，扔了烟头往回走，回忆终究只是回忆不是吗？

　　赵易东的车子刚好进来，车尾灯闪了闪，白靖南站在那里等他下车。

　　赵易东看见白靖南，只是点个头就往里走。

　　“易东。”白靖南叫住他。

　　赵易东停下来：“饭吃完了？”

　　白靖南点头，问道：“知道瑞安最近在哪里吗？”

　　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联系上她了，最近只看到赵圣庭，没见随时出现在赵圣庭身边的她，他打听了下，才知道她已经从华凯辞职了，

　　她住处的门也一直锁着。

　　赵易东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跟咏琳的结婚日期商量得怎么样了，定在哪一天？”

　　白靖南自然听得出来赵易东的这个问题其实就是在告诉他，他已经没有权力过问瑞安的事情。

　　白靖南脸色讪然，回答道：“下个月九号。”

　　“没剩多少时间，恐怕不能让你一心二用了。”

　　赵易东说完就进去，末了又转身，道：“瑞安去旅游了，你总不至于想通知她回来参加你的婚礼吧！”

　　赵咏琳从屋里出来，看到两个男人神情都有些不对劲，疑惑的道：“你们在谈什么，哥，我跟你说了今晚靖南过来吃饭，你怎么还这么晚回来。”

　　赵易东道：“成为一家人，以后总有机会一起吃顿饭。”

　　赵咏琳看着赵易东的背影，回过头来问白靖南：“哥说什么了？你们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没事，随便聊两句，你进去吧，我也要走了。”

　　“我送你。”

　　赵咏琳送他到车旁，白靖南开了车门坐进去，示意她进屋去。

　　赵咏琳看着他开出去的车子，想起赵易东刚才说的那句话：你总不至于通知她回来参加婚礼吧。

　　其实她以前就怀疑过他和瑞安的关系，只是从来没放在心上，现在更要装作不知道，她已经输了一次了，绝不能再输第二次！欧子文她没有把握，但是白靖南，她还是有胜算的！

　　…………

　　厨房里，柯瑞安搅着锅里的酸菜汤直咽口水，人家说酸儿辣女，估计会是个儿子，等到下个月可以知道胎儿性别的时候，她想去照一下B超，免得每次在买小宝宝的衣服时，总是拿不定主意该买男孩的还是女孩的！

　　她舀了勺滚烫的汤尝了口，真好喝，外面门被推开的声音传来，她没在意，以为又是热心的胖阿姨过来看她的情况，白天的时候她在家一般都不锁大门。

　　张月推开门，循着声音，看到厨房里女儿挺着微凸的肚子，一只手拿着锅盖，一只手拿着勺子狼吞虎咽的喝着锅里的汤，张月心酸的眼泪一下就冲出眼眶出来了，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她还不能相信！

　　上个月的时候她都还在医院见过女儿，当时一点都没看出来。

　　柯瑞安只听到推门声，没听到胖阿姨的声音，不禁奇怪的回头看了眼，张月泪眼婆娑的站在厨房门口，柯瑞安手中的勺子掉到正沸腾的汤里，溅到手上的热烫让她吃痛的啊了声。

　　“小心点。”张月赶紧进来，帮她关了电磁炉。

　　柯瑞安出去在外面池子的水龙头下冲个手，问张月：“你怎么会来这里？”

　　张月只是盯着柯瑞安的肚子看，一会儿擦了眼泪，问道：“几个月了？”

　　“三个月多点。”

　　“是白靖南的？”

　　柯瑞安无声默认。

　　“白靖南知道吗？”

　　“他没必要知道。”

　　张月看她那副样子，眼泪又忍不住下来，又气又急的道：“你怎么把你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啊？孩子生下来你要怎么办？”

　　现在报纸，网上都已经登了白靖南下个月要和赵咏琳结婚的消息了，张月以为女儿最多也只是失恋，可是没想到比这更糟糕，未婚妈妈不是那么好当的！要不是遇到了以前住在这里的一位故人，她还一直被蒙在鼓里，虽然中间分别了十几年，但她对女儿不是没有感情，做母亲的有谁不希望子女顺顺当当的。

　　柯瑞安道：“怎么办，生下来当然是养着，我不会丢下我的孩子不管，再说，我养得起。”

　　“你以为养一个孩子光有钱就可以了吗？你自己以后的人生呢？你还要嫁人，带着个孩子你怎么办，就算能够遇到愿意包容你的男人，可是孩子毕竟隔着一个姓，他或许能对你好，但是能对孩子好吗？”

　　“我以后不结婚，就带着孩子过。”

　　“你胡说什么，你连三十岁都不到，人生连一半都还没过完。”张月语重心长：“瑞安，或许妈妈以前做错过很多事情，但是这件事你听妈妈的，妈妈是为你好，趁着现在还来得及，赶快把孩子拿掉，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绝对比你想象中的艰难，所有的问题都得你一个人处理，何况单亲家庭，孩子也不会幸福，你以后要怎么跟孩子说他比别人少了一个父亲，再说，你养父养母那边要是知道了你得怎么交代，要知道白靖南娶的不是别人，是你名义上的姐姐啊，真的，听妈的话，把孩子打掉，妈陪你去。”

　　“我不要。”柯瑞安坚决的道：“能生下他，我就有信心照顾好他，除了不能给他一个爸爸以外，我不会让他比别的孩子少任何东西。”

　　张月不由得提高声音：“瑞安，你不要这么倔强这么天真了行不行，孩子比别人少了一个爸爸就少了整个世界了，这种感觉你不是自己也体会过了吗。”

　　“你别管了，反正我会把孩子生下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张月道：“要不然你就去找白靖南，有了孩子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不告诉他？你现在瞒着他，等到他有一天知道了，不管你是把孩子生下来还是拿掉他都能找到理由为自己开脱，说不定反而会把责任都推到你身上。”

　　柯瑞安道：“和他分手后，他对我就没有责任了，妈，算我求你，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白靖南！否则，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张月忍不住骂道：“你这不是潇洒，是在犯傻！”

　　张月没能劝柯瑞安改变主意，回去后左思右想，她不敢冒然的去找白靖南，就先给赵易东打电话，虽然柯瑞安用‘永远不会原谅’来威胁她，可是她不能干看着女儿陷在困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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