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鲛人

海上生明月，一片银光粼粼，轻轻随着海浪摇晃着，好似母亲的怀抱，今晚的大海也仿佛温柔了下来。

        从海面远远望去，黑暗的孤岛生起了一处火光，那是沙滩上的火堆，路回拘谨地坐在火堆边的石头上，目光僵硬地注视着火光，一动不敢动。

        在他的身边坐着一个穿着白色吊带裙的少女，长长的裙摆拖曳在沙滩之上，星光织就的长发顺着裙摆迤逦而下，积云堆雪般的肌肤被火光笼罩，闪烁着动人的霞光。

        路回到现在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开始，他只是想抓住那个偷偷送鱼的鲛人少女，却没想到，抓住了一个偷心少女，他甚至不敢多看少女一眼，怕就此沦陷。

        实在是，这样的美貌也太犯规了，看到她的那刻，路回恨不得把一切都给她，只要她能露出一个笑容，而当她用纯洁无辜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时，那一瞬间，路回的心中难以避免地生出了无数阴暗的念头……

        如果能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留下自己的印记……如果能将她永远囚禁在身边……如果那双美丽的眼睛只注视自己……

        只要一想到有一天，这样的目光也会落在其他人身上，路回的心就仿佛被一只大手攥紧了。

        无数阴暗地念头生起，然而，当再次对上她清澈纯真，不谙世事的眼眸那刻，所有的黑暗念头全部消散了。

        这大概是人之常情吧，当你偶然得到了一个美丽的稀世珍宝，当这件宝物对你完全不设防的时候，是个人，第一想法恐怕都是占为己有，让她染上自己的颜色。

        不同的是，有的人会放任这种念头，令它肆意生长，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而路回生性爽朗善良，宛如阳光洒落的种子，当他察觉自己有这个念头的时候，路回立刻控制住了自己。

        具体做法，就是从山洞那里开始，路回都尽量避开少女的目光，尽量不去看那张充满诱惑力的美丽容颜。

        对此，唐狸并没有发觉，因为她也在一直控制自己，控制自己不要说话，因为她现在还没有办法控制住身体内鲛人的力量，一个不巧，声音中的力量就会对倾听者造成伤害。

        虽然不怎么在乎，但是，唐狸也不想随便把一个陌生人变成白痴，尤其是，旁边还有个路回的小歌迷。正上下飞舞，近距离吸偶像，顺便监督唐狸。

        不过，做到不说话对唐狸来说还是很容易的，毕竟，过去十八年，她都是以一个透明人的身份生活，生活中本就充满了寂静。

        “有那么着迷吗？”唐狸不解。

        小器灵仗着路回看不到，正哼哧哼哧拽着路回的衣服上的纽扣，试图撕下来做纪念，听到少女的质疑，小器灵一个使劲，终于把衣服上的纽扣扯掉了，让本来就破烂的衣服雪上加霜，幸亏路回一直在走神没有发现。

        它高兴地抱着顶自己半个身体大的纽扣，飞舞到了唐狸面前，蹭了蹭偶像的纽扣：

        “你不懂，路回大人的音乐是有力量的，要知道，他可是有鲛人血脉的，鲛人唱歌都可好听了，我在仙界的时候，想听那些鲛人唱歌，连票都抢不到，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可以免费听，呜呜呜，免费可真香。”

        唐狸：“……”

        所以你到底迷的是路回，还是免费这件事？

        “你这么喜欢听，为什么不找我呢？”唐狸突然一脸疑惑道，要知道她现在也是鲛人，怎么没见小器灵喜欢听她唱歌呢？

        飞舞着的光球瞬间一僵，三秒后，它突然指着路回大声道：“你快看，路回大人他起来了，他要去干什么？”

        唐狸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躲过一劫的小器灵摸了一把不存在的汗。

        它是喜欢听鲛人唱歌，可是，即使是能歌善舞的鲛人，每几百年也会出现一个例外，一个唱歌宛如杀人的意外。

        很显然，唐狸就是这么个意外，小器灵还想回仙界呢，它可不想就这么死在唐狸的歌声里。

        起身离开火堆的路回，是想去找些清水来，他太紧张了，紧张地不敢再坐在那里，只好借着找水放松一下。

        路回要去的地方是他的住所附近的一处石峰，石峰里有一股小拇指粗细的清水从山石里流下来，汇聚在下方的小石穴里。

        石穴有脸盆大小，无论流多少水，石穴里的水位永远维持在同一个位置，水清澈见底，哪怕生喝也十分的甘甜。

        今晚大约是十五，月亮又大又圆，明亮极了，月光所至之处宛如落了一层白霜，路回踩着月霜来到了小水潭旁边，安静的夜晚，潺潺的水流声从石缝里传来，仿佛洗涤了人的灵魂。

        “呼——路回你的出息呢？”

        年轻的男人拍了拍自己热热的脸颊，拿出半个椰子壳，凑近了被月光照射宛如明镜一般的水面。

        随后，男人僵住了，路回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水面。

        水里那个满脸青胡子，顶着鸡窝头的男人是谁？！难道他刚刚一直以这副样子和美人鱼小姐相处？！！

        路回此时才突然意识到，自从来到这个岛上，自己每天忙着生存，也没有带换洗衣物，身上这身衣服，好像，一直，没有换过……

        作为娱乐圈中人，被粉丝称为衣品绝佳小王子的路回脸黑了，他立刻站起来揪着自己的衣服闻，他坠海的时候穿了一身白色衬衫配黑色紧身裤。

        此时黑裤子不知被划了多少道口子，白衬衫更是变成了灰衬衫，全身上下不闻还好，一闻一股子汗臭和鱼腥味交杂在一起，一言难尽。

        路回想到自己刚刚还坐得离美人鱼小姐那么近，恐怕身上的臭味早飘过去了，路回的脸更青了。

        更糟糕的是，他发现自己衣服上的一颗扣子也没有了，露出了半个胸膛。

        男人利索地脱掉了上衣，将水潭中的水用容器盛出来，开始细细打理自己，当他拿起那件少了个纽扣的衬衫时，忍不住调笑自己：

        “奇怪，明明早上起来的时候扣子还没丢，总不能这座岛上还有纽扣大盗？”

        火堆边，偷走扣子的小器灵，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奇怪，一定是仙界的大家想我了，嗯嗯嗯，就是这样。”

        小器灵抱着纽扣陶醉了一会儿后，看到远处的身影，立刻飞到了少女的肩膀上指着远处：

        “小狸，小狸，快看，路回大人回来了。”

        踏着月色走来的男人浑身湿淋淋，白色衬衫更是湿透了紧贴着胸膛，当他走近，火光照耀下，湿透了的衣服几乎变成透明，露出肤色，衣服下的人鱼线清晰可见。

        男人抓了抓湿淋淋的金发，露出了一个帅气的笑容，小小的虎牙在火光下闪闪发光，好像一颗小小的星星。

        “啊——我死了。”

        小器灵捂住胸口晕陶陶，假摔进了唐狸的手心。

        少女顺着小器灵的目光看去，正对上男人的六块腹肌——

        哇哦，这就是腹肌吗？

        少女在心里默默想着，目不转睛盯着人看，看得故意耍帅的路回也耍不下去了，他看着少女天真的目光，突然为自己刚刚的龌龊愧疚。

        路回低声咳嗽了下，将手里的椰子碗递给了少女：“你，喝水吗？”

        少女接过碗，小口小口喝了起来，椰子壳遮住了她的半张脸，路回才敢看向她。

        “你……应该是美人鱼吧，我……谢谢你，我知道，那天是你救了我，对了，还有这几天的鱼，也谢谢你。”

        唐狸喝完水后，放下水，谨记着不能说话，只拿那双幽蓝的瞳孔看向对面男人，落在路回的眼中，便是美丽的少女，神情天真又无辜，仿佛世外仙葩误入红尘，全然信任着自己。

        路回被她这样的目光看得身体一紧，他红了脸，交叠着修长双腿，暗骂自己龌龊。

        路回平复了一会儿后，发现少女依然没有回答自己，月夜下的沙滩安静极了，只能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阵的海浪声，近处火柴在火堆中发出了哔啵哔啵的声音。

        路回想了想，猜到一个可能：“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少女点点头。

        路回明白了：“那你是，不会说人类的语言吗？”

        唐狸当然会，不过，这种情况，还是装作不会好了，于是，路回看到坐月霜中的美丽少女，轻轻摇了摇头。

        果然是传说中的生物啊，不会人类语言也是正常的，少女纯然信任的目光让路回有些羞涩，他避开了少女的目光，一向能言会道的路回，头一次觉得自己嘴笨，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

        “我叫路回。”

        唐狸：她知道啊。

        沙滩上更加安静了，仿佛连海浪声也变得遥远了起来，于是蓝色星空之下，白色沙滩之上，美丽的少女，她的每一次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都仿佛有一根羽毛轻轻扫动着自己那颗心。

        路回：“我，我是说，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叫路回，职业的话，是人类的歌手，就是那种……”

        说到一半，路回语气顿了顿，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不算是歌手了，一个连歌都唱不了的人，算什么歌手呢？

        而且，想起那些有关美人鱼的传说，在美人鱼面前说自己唱歌好听，果然很奇怪吧。

        路回挠了挠头，笑着：“我唱歌在普通人中可能勉强算有天赋，不过，肯定比不过你们美人鱼。”

        小器灵皱紧了眉头，在路回眼前飞来飞去：“都说了是鲛人，鲛人，才不是美人鱼呢！”

        可惜，路回并不能感受到小器灵的激动，他自顾自道：“没想到美人鱼是真的存在的，可惜你不会说话，如果有机会的话，真想听听人鱼的歌声，一定很美妙吧。”

        小器灵顿住：“啊这……”

        还是别听了，会幻灭的。

        “对了，对了，我教你我的名字吧。”

        路回尽力找着话题，他找来一根树枝兴致勃勃地在沙滩上边写边说：

        “第一个字念做路，就是道路的意思，第二个字是回的意思，我爸妈给我起这个名字，是希望我无论飞多远，永远记得回家的路。”

        说到这里，路回拿着树枝的手停顿了，回家啊……他还有机会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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