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心有良人

石心逸听闻李青红狮子大开口，嘴唇一抿，又鼓起脸皮，下意识地故技重施，抬起手掌就要朝着少年后脑勺拍去，“你这是趁人之危！”

似乎是想到了自己这具魂魄姿态，比划几下，便将手掌收了回去。

李青红笑道：“怎么能叫趁人之危呢，这叫各取所需。那生魂石可不好抢，两株四品灵药已经很良心了。说出来不怕石姐姐你笑话，我和我堂哥全身上下一点钱财没有，是名副其实的穷光蛋，报酬怕少不嫌多，有机会捞一笔，肯定是得想办法攒些家底的。”

后面吃喝住行免不了要用到钱，不能每次都投机取巧，听天由命。

在岳真山上衣食无忧，没想到，刚出门没几天，就要自己想办法讨生活。  

熊哥是指望不上了。

石心逸双臂抱怀，不服气道：“你年纪小，娶媳妇儿还早，急着攒什么家底，四品灵药哪有那么好遇到，城主府里也就只有一株，还说不是趁人之危。”

熊霸见石心逸嘴上也不饶人，似是有和李青红旗鼓相当的势头，用折扇挡住半边脸，偷着乐。

李青红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熊霸，说道：“我堂兄正好到了娶妻的年纪，他不上心，只能由我这个当堂弟的多花些心思了。”  

让你偷着笑。

石心逸先是据理力争，说这四品灵药的稀有程度，两株实在搞不到，就算他答应张逸同行，张家也不会大方到许诺他这样的条件。

这一点李青红心里清楚，但他仍是一副不是两株一切免谈的样子。

硬的不行来软的，石心手心攥着袖口，眼神伤感，哭诉着自己年纪轻轻香消玉殒的悲惨经历，若是李青红再不答应，她便要扑到在地，哭个撕心裂肺，下一夜泪雨。

李青红还是油盐不进，丝毫没有觉得烦，倒上一盖碗的茶水，听得她讲到伤心处，不时出声安慰。

甚至在她想着再说些什么让李青红降低条件的时候，少年关切询问魂魄能不能喝茶，要不要先润润嗓子。

石心逸无奈，只好答应下来，“两株就两株，但是城主府现在也没有第二株，只能先欠着，等以后有机会寻到，再交于你。”

李青红笑容灿烂，出乎意料地松了口，“无妨，两株确实有些难为你了，事成之后，一株四品灵药兑换成等价的钱物给我就行。”  

两株四品灵药是熊霸与李青红随意提起的，说不上是合适的价码。

这种品阶的灵药，有价无市是常态，只要是流通到拍卖行和黑市之内，更多的看的是背景和势力。

在石光城中，没有背景的散修，想得到同一件东西，比城主府付出的代价要大出不少才行。

所以李青红所说的等价钱物，其实是退了一步，等价，等谁的价，等城主府的价就会少去三四成了。

谈妥之后，石心逸心中巨石落地，神色里添了些喜色，似是怕李青红反悔，又确认道：“说好了哈，可不能再变卦了。”

李青红点点头，“放心，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船上就属我白貌最讲信用。”

出门在外，多分小心总是没错的。

熊霸也不避讳，跟李青红说起玩笑话：“表弟，你还说你不上美人计的当，张家你不帮，漂亮姑娘你就答应了。”

李青红说道：“那是因为这位石姐姐价开的高，再说了张逵也没和我交实底，在生魂石上扯了谎。”

石心逸也配合着挺直了腰杆，本姑娘向来出手阔绰，你有意见吗？

“你若真是石光城城主的女儿，怎么会出现在这张家的船上？这时候不应该是在城主府中被小心呵护着，只等生魂石到手，重塑血肉吗？”

熊霸盯着李青红，期待他的回应，青红你还是太年轻了，要说老练，还得看你熊哥，就问你佩不佩服？

李青红一副恍然大悟的震惊表情，顺势转头看向石心逸，说道：“我堂兄说的不错，石姐姐，你给解释解释？”

他其实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张逵言语神色诚恳，毫无破绽，但李青红就是隐约有一种感觉，张逵所言不实，这笔交易不能做，这也是他没答应跟张逵合作的原因之一。

而石心逸给李青红的感觉则不同，他能从女子魂魄的言语中听得几分真意。

谁还没有点秘密呢。

如果不是熊霸提起，或许他也不会顺势问这一句。

先前张逵离开房间之前，有过一问。

是问李青红不愿意合作的原因，是否和他将几个偷渡的人扔下船有关。

李青红坦言回答不是。

张逵担心李青红心中有所芥蒂，没有相信这句不是，继续解释了几句，算是两人之间为数不多的坦诚之言。

“或许在白兄弟眼中，我太过势利，不近人情，甚至是有些残忍，但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实力、权势、地位，哪怕是穿着风度，都会将人区别开来，上乘者走到哪里都会更赚便宜。相反，下乘者想获取同样的待遇，所需门槛会高上不少。可也正是如此，他们才更容易博得一些人的同情和怜悯。

单说今天扔下去的那几人，其中三人直到被扔下都呆得像木头，连为同伴求情都不敢，难道因为他是弱小的一边就值得同情吗？再说那个自己遭遇不幸便想将你二人也拉下水的，我也并不觉得扔他下去有什么不对，哪怕他有你堂哥那样的实力，我张逵也不想和他深交。

有句话叫可怜之人也有可恨之处，不能以偏概全，我冒昧劝白兄弟你一句，有的人该帮，有的人不该帮，你帮的人未必承你的情。”

李青红便问起五人中张逵没提到的那人，那个头发缠白的男人。

张逵摇摇头，给出了他的回答。

没必要。

就算他品行为人好，是个值得帮的好人，又怎么样呢？

他张逵没必要去花费时间经历挨个考察几个偷渡之人的人品。

李青红没对这段话给出评价，只是笑着目送张逵离开房间。

他李青红看人也没有那么准，总会有看走眼的时候，帮到不该帮的人，其中也会有人不领他的情，反过来指责他帮的不够多，帮的不够好。

明知道这些，他还是愿意多花些时间停下来看看，别漏下了自己打心底里想去帮把手的人，就像七宝的爹娘，和那个护酒的村长爷爷。

现在只能凭感觉揣摩，以后在山川大河间多走走，多看看这世道，总会有老道的一天。

石心逸手捏着衣角，不好意思地说道：“离家出走了呗。”

  

说完之后她有些后悔，若是李青红担心拿不到报酬，改了主意怎么办。

“确实，你这副魂魄姿态，想要离家出走，一般人还真拦不住你。”

已入深夜，船上灯火撑起些亮光。

李青红推开小半边窗户，透过缝隙，看到山峦缠绵，船已经穿越山谷的崖壁了。

他伸手指向其中最高的一座山，笑着向一旁还在担心他改主意的石心逸问道：“听闻石光城布满奇石，夜晚，就算家家户户都不点灯，也是亮着的，石头散发七彩光芒，映入夜幕，那叫一个‘灯火通明’。等过了那座山，是不是就能瞧见了？”

提起石光城，石心逸心中自豪感油然而生，毕竟她是石光城城主的女儿，石光城就是她的家。

“还早着呢，等船靠岸了，再走上半天才能瞧见石光城。”

毕竟是张家的船，他们在屋子内的谈话没人偷听都已经算稀奇了，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李青红关上窗户，喃喃道：“这样呀，可惜今晚见识不到了。”

他心中想的却是得找机会将白坐张家船的人情补上，以免抢夺生魂石的时候顾及太多，放不开手脚。

李青红突然想起一事，脸憋得涨红，“石姐姐，你晚上待哪？我们就这一间房。”

石心逸轻哼一声，玉手轻挥，“想的倒美，姐姐我自有地方待，不和你住一块儿。”

李青红不忍心，“待在屋内也不碍事，你要是没地方去就委屈一下。”

石心逸心不在焉地摆摆手，身形一闪，消失在房间里。

船顶屋檐，恰是赏月好去处。

她已然是这副魂魄模样，不用吃饭睡觉，也就不需要避风挡雨的休息处。

那间屋子窗户紧闭，不如外面透风。

夜下随意处，月角最寄情。

石心逸想着自己心中的那个满身书卷气息的男子，眼神柔和，似是一场镜花水月，透过这轮圆月，与她含情相望。

那个傻子，平时看着柔柔弱弱的，竟会为他舍得一条命，去找那石兽的麻烦，到头来只剩下一口气吊着。

她有城主父亲帮忙收拢魂魄，能在这人间贪恋些日子。

可他毫无依靠背景，一条命没了，魂魄不到半个时辰便会消散于天地。

想想也可笑，到头来，还是要把希望寄托于生魂石。

而这正是她离家出走的原因，她父亲不会让她把生魂石用在一个普普通通的书生身上的。  

她父亲瞧不上，可她喜欢呀，喜欢的不行。

石心逸摇晃双腿，眼神坚毅，澄澈如当空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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