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往事

【你是我最爱的花，我曾只想将你倾心呵护。】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失声尖叫，却被蒋再涵冷静地一手搭在肩膀上：“没事，别担心！”

        周围是其他游客饱受惊吓的喧闹声。由于突如其来的电力中断，游乐场中的所有设施全部停摆，旋转木马定格在那一秒，过山车熄火在下坡道，我们被摩天轮寄放在了最高空。

        我惊恐到不知如何是好，试图站起身来往下看，毫无方寸地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我们会不会一直这样子待在这里！会不会出事？怎么办啊！”

        蒋再涵忽然俯身过来拥抱了我，将我按在座位上，笃定地说着：“没关系，坐好，不会有事。”

        “可是很可怕……”我崩溃地喃喃着。

        “何依然！”他加大了声音喊我，抱紧了我，目光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一个机灵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慌乱中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脸上一阵发热。

        蒋再涵松了口气，坐回原位，望着窗外：“不晓得这次电力

        恢复需要多久，天都快黑了。”

        “嗯。”我抱紧双臂坐在那里，心里却真的渐渐平静。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我也觉得气氛尴尬，想了一圈还是提出了话题：“给我讲讲魏亚亚的事，怎么样？”

        “你不是不想要听到魏亚亚吗？”蒋再涵挑眉微笑。

        “不说算了。”我并不介意，其实提到这个也只不过是因为暂时无话可说而已。

        蒋再涵一笑，看着远处那渐渐隐没进地平线的落日，讲了起来。

        那年他二十二岁，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知名大学毕业，家中事业如日中天，正准备顺了长辈的意见进入家族企业大展宏图，身边还有经人介绍认识的和顺温雅的未婚妻，一切都是那样顺利。

        可是有些人，注定是有些人的劫。从他遇到魏亚亚开始，整个世界都开始翻天覆地。

        初次见面是在某个雨夜，他捡到了这个据说是离家出走的少女，善心大发让其借宿一晚，后果则是家中的首饰现款被偷了个精光。在没有惊动警方的情况下，他很快捉到了女孩拿回了财物，女孩隐忍地咬紧嘴唇目光毫不退让的样子，却深深铭刻进了他的心里。

        再后来他和几名商业伙伴前去娱乐场所应酬，却意外地再次见到她。这才明白原来她是个风尘少女，同情之余时常叫她来一起陪同，反复告诫要她走上正途。事情很快就被他的未婚妻知晓，抓住把柄一怒之下解除婚约，原来未婚妻早就心有所爱，只是迫于家庭压力同他交往。

        那夜太过于苦闷，他灌醉了自己，对着身边的人絮絮倾诉了

        整整一夜，陪伴着他的，唯有年少的魏亚亚。

        清醒过来后才发觉自己对魏亚亚的眷恋，并不仅仅是单纯的同情所致，即便是年龄差了很多岁，也还是想要好好对她。

        两个人一起也曾度过些亲密无间的快乐时光，美好到仿佛是个梦境。

        只是后来，因家人所迫，他不得不去见新的相亲对象，这一幕，却被魏亚亚撞了个正着。

        以为一直遭受欺瞒而心灰意冷的她，面对着他的痛苦和不舍，冷酷的微笑：“再见了，虽然和你在一起很快乐，但是我也并不想再接近之前的那个堕落的自己。”

        蒋再涵就同那些黑暗放纵的记忆一起，被魏亚亚抛弃到心底的角落。

        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以后的我，生活几乎是一团乱。因为未婚妻的事情得罪了家中长辈，后来退出了家族企业自己单干，事业发展倒是顺畅，还足够我开个奶茶店消磨时光。只是，再也遇不到像她那样触动我心的人了。”

        我听得入迷，从他娓娓的讲述中，我初次了解到有关魏亚亚的往事，忍不住追问：“你说她触动你心的地方，是哪里？“

        “眼睛。”他径直地指了指我的眼，神情温柔，“那种悲伤却隐忍克制的目光，让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再也没见过那样的人了。但是，何依然，你的眼神和她一模一样。”

        我叹口气，不去理会他这种无处不在的对比，想了想，好像自己很久没见到魏亚亚了，又问：“那么你最近又见到过魏亚亚吗？”

        “没有。”他怅然地摇头，“我听说她……”

        话音未落，格子室再次震动了一下，缓缓地开始随摩天轮运转，电力终于恢复了，而蒋再涵的话也就此停顿。

        有惊无险的经历之后，我们下了摩天轮，不理会游乐场里所

        谓的退款补偿事宜，就急匆匆地奔上了车往回赶。

        夜风微凉，车开得飞快，我坐在后座看着夜景，或许是白天玩得太过于劳累，我很快就困倦了，窝在车后座上就睡了过去。

        好像还做了梦，半梦半醒之间，我感觉到好像有什么温热却柔软的触感轻轻覆上了我的额头。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蒋再涵把我晃醒：“起来了，小丫头！”

        我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眼半睁不睁地摸下车，打着哈欠说：“谢谢你，蒋再涵。”

        “不客气。”他拍拍我的肩膀，笑了笑，“已经到校门口了，看好路，进去吧，再见。”

        说着，他发动了车疾驰而去，倒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般慌张。

        我站在校门口用力地揉揉眼睛，这才清醒了一点，正准备回宿舍，却看见了沈朝咏。

        他疾步向这边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盒饭，容颜颇有些憔悴的样子。

        他是刚从工作的地方回来？

        为了洛铃而推迟了工作，却不得不加班到这么晚？我想到了这里，莫名其妙地怨怼起来，头也不回地向宿舍里跑去。

        “依然！”意外的，沈朝咏唤了我一声。

        “呃？”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径直走到我的面前，眉心淡凝：“天晚了不要在外面太久，最近学校周边很不安全。”

        我不知所措地“嗯”了一声。

        他不再看我，拍了拍我的脑袋，走进了男生宿舍。

        那个时候我确实不知道，当时沈朝咏看到我从蒋再涵的车上

        下来的那一幕，心里会怎样想，就像是他也永远不知道，我在看到他到达洛铃生日现场的时候，心里有多难受。

        没几天，我就得知了沈朝咏的话不是空穴来风，班主任亲自开了班会，强调说最近有几个小混混在学校旁边游荡。学校在加强防范的同时，学生自己也要注意，尤其是女生更要注意安全云云。

        班里大多数都是循规蹈矩的学生，这些话我听是听了，却没怎么放在心上。

        那天下了晚自习，已经接近十点，我饿得肚子咕咕直叫，回宿舍翻了很久却没找到存粮，然后决定去校外的小吃店吃碗面就回来。

        反正就这么一会儿，不要紧的，我一边这么安慰着自己，一边溜出了校门。

        天很黑，我顺着小道一路疾冲，很快就将肚子吃得饱饱的，又顺着路冲了回来。

        只是没想到就在回来的路上出了差错，我忽然听到了刺耳尖锐的口哨声。随后，几个流里流气的混混就从周围冒了出来：

        “小妹妹，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呀？”

        “怎么样，要不要去陪哥哥们玩啊？”

        “哈哈哈哈……”

        我这才想起了沈朝咏那天跟我说过的话，没料到居然真的被我给碰上了。

        我害怕地后退，而那几个人却嚣张地笑着慢慢接近。

        脊背碰到墙壁，我的心骤然绝望，几乎是摆出拼命的架势，瞪视着那几个不良少年。

        “等一下。”一个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诧异地望去，那些混混顿时消散了所有嚣张的气焰，纷纷

        低下头去，让开一条道。我借着暗淡的灯光，看到那个飞扬跋扈的少年向着我步步走来。

        是盛跃然？

        他走到我面前，嗤笑了一声：“怎么，今天还真是好运气，我带着弟兄们出来劫财，遇见的人居然是你？”

        “你想怎么样？”我戒备地环顾着四周，寻找着逃跑的

        时机。

        盛跃然忽然笑了起来，那个唇环在灯下闪烁的尤其古怪，他漫不经心地驱散了手下小弟，低头看着我：“最近没看到你的那个小护花使者？”

        被他这么一说，我差点掉出眼泪来，却死咬着嘴唇跟他倔强斗嘴：“那又怎么样，用得着你管啊？”

        “确实不用我管。”他挑起一边的唇角笑了，“果然是失恋了？没错，到最后你也会发现，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哼，至于那个像跟你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魏亚亚，她可是比你还要可怜，她可是个连‘自己’都没有的人。”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又会扯到魏亚亚那里，只是想起很久没有看到她了，才谨慎地发问：“她在你那里？”

        “我说没有见，你信吗？”盛跃然吹了一声口哨，“她只不过是又回她那个家去了，哼，什么家？到最后回去了还不是又失望着回来，我们这类从最底层爬出来的孩子，家什么的根本就不配有。”

        “我要走了！”我不想听他啰唆，瞅了个空隙就要跑。

        领口却被他伸手抓住，一把拽了回来，我痛苦地皱起眉调整着呼吸。盛跃然看着我，唇角又缓缓地勾起阴冷的微笑：

        “小姑娘，我有没有说过，你长得太像魏亚亚，让我每次见到你，都恨不得连你一起欺负才行……”

        “魏亚亚什么的，跟我没有关系！”我用尽力气大叫着，“放开我，你赶快放开我！”

        上天作证，那一刻脑海中首先浮现的居然是沈朝咏。只有他，会帮我挡下所有的危险；只有他，会不管不顾地守在我的眼前；也只有他，是我心底最重要的依靠。我曾经如此虔诚地祈祷着’假如这一刻沈朝咏可以出现并心无芥蒂地救下我，我甚至可以把灵魂卖给魔鬼去偿还。

        只是，我所祈祷的美好终究没有来，沈朝咏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出现在我的眼前。

        在我即将绝望的时候，刺眼的车灯一下子就照耀住了我们。我看到一辆明显是酒后驾驶的车，歪歪斜斜地冲我们开了过来。

        盛跃然的手还揪着我的衣领，整个人杵在那里显然还没回过神来，眼看两人就要被车撞上……

        我惊惧地闭紧了眼睛，撕心裂肺地喊出了心中另一个最为重要的名字：“夏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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