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遗憾能不能少一点

之后的第二天和第三天我都没看到李原来上课，也没听到他要休学的消息。第四天，他过来了，整个人依旧是肉眼可见的憔悴。好像也不怎么笑了，我特地留意了一下，他上课和休息时间都在埋头学习，笔一直握在手里。

        一个周六放学的时候，我特地在他们班门口等他出来，他出门口看到我挺惊讶的，问我为什么不走。

        我问他是不是要去医院，他说要回趟家拿东西再过去。

        我点了点头，让他跟着我，到车场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我是要载他，我上车的时候他喊住我问：“老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有点问住我了，我确实是个怕麻烦的人，但是在李原身上我也没觉得他有多麻烦，顶多就是载他去几趟医院罢了，之前几次跟他聊还有酒吧帮他都是作为老师的责任舍不得看这个好苗子被糟蹋，我实话实说“没什么好不好的，举手之劳而已，上车吧。”

        他没再说话，跟着上了车。

        等他回家拿东西的时候我去他们小区门口的水果店买了个果篮，买完回来在车上等了会儿他才从家里出来。

        我看着他手里的袋子问：“今晚又要陪护？”

        他说：“对，我也就两个星期陪一起，剩下时间都是我婶和护工陪的。”

        我点点头，“之后星期六放学你要去医院的话我载你去，反正我回家也顺路的。别想着拒绝我，我载你去不花多少时间，也不麻烦，你自己去还更麻烦呢。”

        “那，谢谢老师了。”

        我点点头又继续跟他说：“待会儿我上去看看你奶奶？之前经过两次了没过去挺不合适的，我今天去探望他一下方便不。顺便跟老人家表扬一下你，让她高兴高兴。”

        李原回了句，好，沉默了一下又说：“您别买东西去了。”

        我回他，“傻孩子，哪有探病空手的道理，况且我已经买了，就一点水果，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接下来一直到医院李原都没再说话了。

        李原奶奶住在一个三人病房里，她的床位在靠近窗口的位置，旁边有个折叠起来的沙发床。

        我刚介绍完我是李原的老师后，老人家就挺激动地要坐起来，我连忙解释今天只是来看病，李原在学校表现很好成绩也有很大进步。这些都是实话。

        李原沉默着把他奶奶的病床调高，又把老人家扶起来枕头塞到她身后。看得出来很熟练。

        她一直在问李原的成绩，在学校表现得怎么样。我都一一答了，老人家听完之后挺开心的。

        刚说完没多久老人家就让李原去外面买点东西，让我留下来，应该是有什么要单独跟我说。

        李原出门之后，老人缓缓开口说：“陈老师，小原在家里经常提起你，说你很照顾他，谢谢你了。”

        我摇了摇头，“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是他老师，都是分内的事儿。”

        她笑了笑说：“是你谦虚了，小原从小就是个命苦的孩子，很小就没了父母，但他从小就懂事，从来没让我操心什么。他很乖，太乖了，所以我知道我有病之后下定了决心要瞒下来，至少等他高考完了，不然他肯定就要陪我了。”

        说完她停了很久，像是在休息，也像是在组织语言，我没有插嘴，她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倾听者。

        “但是我还是没瞒住，我在家里倒下，到医院清醒了我就知道这事儿瞒不住了，他天天在我这儿陪着，我着急啊，我恨不得马上就死了。”她说完抹了抹眼睛，“但我不可以，我这样对他伤害更大，我着急得都不知道怎么办，还好有你，我知道老师你劝了他，真的谢谢你，谢谢谢谢。”她说着还想朝我这边鞠躬。

        我连忙站起身轻轻把她按回去，笑了笑说：“老人家您这礼可太大了，我受不住。您说了，他是个懂事孩子，他知道怎么做是对您最好的，所以没有我，他过段时间也会自己想明白的，您家养了一个很好的孩子。”

        她捂着眼睛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我就陪着她坐着，不一会儿李原就回来了。我也差不多时间准备走了，他奶奶那让他送送我，搭电梯的时候我问他：“想不想知道你奶奶跟我说了什么。”

        他摇了摇头，“大概猜得到了。”

        我点头，“你能回学校她很开心。”

        接下来一直走到停车场他都没说话。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回头看，他低着头牙齿死死地咬着嘴唇，肩膀一抖一抖地，眼泪流了满面。

        我默默叹了一口气，站在他身边没有说话，他哭得厉害了抽抽的时候就伸手给他拍了拍背。

        有个女孩子经过递了一包纸巾给我，示意我给他擦擦，我低声跟她道了个谢，抽了张纸巾出来塞了在李原手上。

        直到他渐渐平复下来了我才开口，“还好吗，如果还想哭的话上我车，这里风大。”

        他没说话用通红的眼睛看着我，突然抬起手抱住了我，我猝不及防，反应过来之后又不敢推开他，我感觉到他在我的肩膀蹭了蹭，不一会儿就放开了。

        放开之后他就没看我了。

        啧，没大没小，现在知道害羞了？

        为了缓和气氛，我清了清嗓子说：“李原同学，拿我的衣服蹭鼻涕不太好吧。这次原谅你，没有下次了，去洗把脸吧，用冷水敷一敷眼睛再回去，你奶奶看到了该担心了。”

        李原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声再见就跑了。

        我不得不再次怀疑，这小孩儿是直的吧，笔直笔直的吧。

        -

        之后的日子过得挺按部就班的，令人欣慰的是，三月初的考试李原的成绩没有退步，反而进步了，这令所有的老师放了心，还好他没被影响。

        这话说得不太准确，他的样子不像是没被影响到的样子，我只能说他的内心很强大。

        在我载了两次李原去医院之后，他跟我说，以后都不用载他了，医生说让他奶奶回家修养，接下来医院已经没什么可以做的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后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接下来的日子对李原和他奶奶来说都会很艰难。

        他反而安慰我：“没事儿老师，我们请好护工了，我婶接下来也住我家，你别担心。”

        他都这么说了，我不好再多说什么，于是我就让他有事联系我。

        李原笑了笑说好。

        -

        今年春天没怎么过夏天就来了，虽说以往这里的春天都不怎么明显，好像入了冬以来就一直挺冷的，冷着冷着，就突然夏天了。

        天气热了起来就说明很快就要高考了。

        所有人的神经都越来越紧绷，已经五月份了，离高考还有不到一个月，现在上课基本都是让学生自己自习，只有少数时间是在讲题目。

        李原的成绩一直在进步，上次考试已经进前十名了，但他好像已经忘了当初和我在车上打的那赌。

        他几乎是肉眼可见地瘦了下来，脸颊凹陷，风一吹，衣服扬起来的时候能把他瘦削的身形勾勒出来，单薄又让人心痛。

        他的班主任很担心他的身体状况，经常把他悄悄带去教师饭堂加餐，我也偶尔能碰见他，和他一起吃饭，但是他基本打了个招呼之后就不说话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劝他，有些痛没有痛在自己身上，就永远没办法感同身受，我没办法跟他说会好的或者没事，那些自欺欺人的安慰当事人听了该有多讽刺，事实上这一切都不会好了，只有熬不熬得过去，哪怕熬过去了，亲人离世都永远会在心里留一道伤痕，痛一辈子。

        我只能希望高考快点结束，他奶奶能再多爱他的孙子一点，能撑久一点、再久一点，李原可以留下尽可能少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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