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 有长风乘云归（上）

有旭日于东方升，皇城辰时钟声响起，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牡丹花香。宫道之上，有个面白无须，面容和蔼的老宦官缓步走着，贪婪地嗅着晨曦时分独有的水气，老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良辰与美景，乃是皇城两绝。新入宫的两名小宦官却不懂得珍惜，十分嗜睡。

听说昨天晚上西院儿那位深受恩宠的萧娘娘，昨日回宫时大发雷霆，有个侍女只是倒茶时多了些许，便挨了三十杖。听说打得口吐鲜血，当场昏厥过去。老宦官不由得庆幸自己有个好主子，为人体贴善良不说，还极为照顾下人。

老人已入宫四十余载，什么场面没见过，对此早已见怪不怪。要说真有什么惊奇事儿，还得是当年有一白衣剑仙独身入皇宫，刘将军和左将军联手都没挡住，先帝身边的剑侍也是当场落败...那剑仙来也快去也快，只是到皇宫武库门口一招手，嗨哟，那成千宝剑、藏剑就如小鱼儿似的窜到他身边。那剑仙话也不说，直接腾空御万剑而去。什么谁家公子吟诗作对，品茶赏月，都不是个儿，人家那才是真风流！

忆当初，老宦官就有幸目睹那剑仙的英姿，永生难忘。可惜此事在皇宫是禁谈，不然老宦官肯定得跟后辈说道说道。

不知为何，老宦官鬼使神差望向那藏书楼屋檐。似是更相信自己老眼昏花，老宦官使劲揉了揉双眼...

那一袭白衣，仿佛从记忆中走出，独立楼檐之上。仙人白发，风流依旧。

仙人遥望西方那日落之处，似有黑云独压大梁三千里，一气浩荡惊天人。比起十年前，只强不弱。

他仍是立于楼上，探出手去。

他曾一袭白衣江湖最风流，也曾剑神门下年少夺剑魁，

他曾灰发携徒北上一万里，也曾两袖苍云仙人亦俯首。

公长仪只觉胸中阴霾一扫而空，仰头长笑不止。

“壮哉！壮哉！”灰发瞬间炸开，白衣飘飘，两袖无风狂舞。公长仪似是癫狂，似是痴醉般，扶摇而起！

“大风当起！”白衣大袖一挥，行人耳边似有呼啸之声，皆始料未及，被吹得东倒西歪。

街道之上，老者背着破旧木匣，身后跟着姿色尚佳的孙女。大风吹过，老者咧开嘴大笑，笑声被大风掩盖，而且灌了老头子一肚子凉风，可后者还是笑得开怀无比。

老翁抬手指向长空，在风中扯着嗓子对自己孙女儿喊道：“乖孙女儿！起风了！！”

平时并不怎么言语的少女竟也大喊回应道：“我知道！！起风了！！”

天下第一楼上，有红衣黑衣于阳台并排而坐，大风呼啸而过，吹得红衣满头青丝乱舞。这位绝色丽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跑向阳台边缘，不惧狂风般地展开双臂，对着长空展颜一笑。笑中有七分灿烂，三分释然...

黑衣不语，缓步走向阳台，忽觉一阵罡风挂过，掩面黑纱被骤然吹飞！

黑纱之下，是一张丝毫不逊于色甲相貌的绝色容颜，皮肤略显苍白，螓首蛾眉，般般入画。这一幕被之前嘲笑她的小丫鬟看到了，后者心下震惊无匹，怎得世上还有和自己主子容貌旗鼓相当的人儿...

叶阑珊只觉心跳个不止，脸颊发烫，一抹红晕在白皙的皮肤上荡漾开来...

“登徒子...”黑衣下意识地贝齿紧咬骂道...骂着骂着却不由得笑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柳眉一弯，笑出两个酒窝儿...

“哟，没老啊...”柳惊鸿在一旁上下打量道，叶阑珊没有理会，痴痴地望向天边。

既是他想看，那便看吧...反正本来就是留给他的，趁自己还没人老珠黄...

——————

勘星台上，陌姓书生和徒儿并肩而立，天子陛下特意交代过下人，不要随意打扰二人。陌文远倒是对此很是满意，这年头讨个清净对他来说比什么都令人愉悦。

一夜没合眼，背剑少年困得只打哈欠，不过一阵罡风透骨寒髓，瞬间无半分困意。

“先生，这剑意怎么如此霸道？”少年搓着手背，哆哆嗦嗦地说道，“这真的是那意榜上不入流的浮沉么？”

俊秀青年眯着眼笑了笑，像是还嫌不够冷般，随手拿来扇子扇了扇：“评意榜的那群腐儒虽说个个都名不副实，但浮沉“不入流”的点评，我倒是无大意见...”

陌文远随后合拢长扇，指了指那立于高楼之上的白衣，说道：“可此子，非人也，人间仙人不过如此...他若有王权，天宫染血无天人。”

少年听此评语好像有点不满的撅了撅嘴，嘟囔道：“人间仙人...那不是我么...”

青年笑着骂了句“贫嘴”，随后举起折扇作势拍下，可心下一想少年说得也没错，便收手作罢。

陌文远从袖子中摸出那破旧的木梳，手指轻轻拂过，“遇儿，怪不怪先生？”

少年挠了挠头，嘿嘿笑道：“先生真是说笑了，要不是先生，我估计搁那破村子捡垃圾吃呢...”

陌文远没有作声，抬头望向天边，黑云滚滚于西而至。

他瞄了眼腾空而起，卷三千白云的公长仪。端起手边茶水，茶是贡茶，精挑细选的大红袍。入口清香，略有苦涩，像那大家闺秀般，口感细腻而不缺大气。

“乐儿，好好看看，这就是当今两大人间剑道魁首。”青年说道，少年瞪大了眼睛看向被黑白二色挤满的长空，不敢错过任何细节。

陌文远感受着嘴中那微妙至极的回甘，缓缓闭上双眼，在这可令天下剑士都趋之若鹜的大战之下...

长空之上，一道白虹于东而起，狠狠地撞向了从西而来的那道黑影...

天狼城，似有惊雷在众人头顶三尺处炸开，扰得千家万户无人眠。

举头望去，黑白二色吞天日，仙人拔剑执西东。

雷声震得负剑少年耳膜作痛，只得用双手捂住耳朵，缓缓揉搓...

陌文远嘴角微微上扬，睁开双眼，轻轻叹道：“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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