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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43章


胤禩于储秀宫内辗转了一夜,第二日一早起来却没像往常那般收到养心殿的消息。只听说皇帝与诸位臣工议了一晚上的政事,一早便连极少宣召的怡亲王都被皇上叫到养心殿去了。

        胤禩在暖阁里坐了片刻,搜索着前世记忆,并未摸索出一点脉络。而瞧着昨夜皇帝匆匆离去的样子,只怕是发生了上一世里未曾经历的大事。

        别说储秀宫内无半点消息,这一早群妃芸聚的景仁宫也是平平静静。

        后妃们多半已知晓皇帝昨夜急匆匆离了后宫,连廉嫔都舍下了。因此这些女眷们,也不无忧心。但皇后却也是等了大半日都不得要领,便遣了妃嫔小主们散去,独独留下了祺贵人说话。

        眼见着正午即到,祺贵人盯着炎热日头从景仁宫出来,直奔储秀宫而来。一见胤禩,瓜尔佳文鸢才算稍稍安了些心。

        原本祺贵人是被皇后支来探查消息,如今这后宫里,反倒是廉嫔这里对皇帝行事更为了解一些。而瓜尔佳氏一进宫院便瞧见胤禩立在外廊之上,眉目间难掩忧愁之色。可见即便是廉嫔也和诸位后妃一般,忧心忡忡,并未有半点门路。

        祺贵人心中虽是耻笑,但表面上却是恭恭敬敬的给廉嫔请了安,然后好声好语的陪在胤禩身边说起话。

        胤禩这一夜难免再加上一个上午的心有所系,哪有心思理祺贵人,但别看文鸢一副甜美可人的模样,但这脸皮倒是极厚,自说自话的坐了快半个时辰,竟也不见尴尬神色。

        午时将过,厦公公才匆匆来了,进了储秀宫刚要给廉嫔请安传话,却见祺贵人也在一侧坐着便略微有些踌躇。

        而祺贵人也不知是全然没瞧出来,还是故意为之,急急命道,“厦公公有什么快说,养心殿可是出了什么大事?不说廉嫔姐姐担心了半日,就是臣妾也是心焦的很呢。”

        小厦子心中腹诽道:养心殿的事务那是贵人小主可轻易过问的么?但他抬眼瞧了瞧主位上的廉嫔,一副泰然之样,对祺贵人的僭越之言不置可否,便低了头将皇上原话传了过来,“回禀廉嫔娘娘,皇上请娘娘赶紧过养心殿一趟,御辇已经在门口准备好了。”

        御辇接驾,这可是后宫中想都不要想的恩赐,但偏偏皇上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将御辇奉于廉嫔使用。祺贵人在一旁颇为艳羡,但却还是硬着头皮跟在胤禩身后出了储秀宫。

        廉嫔上了车架,而一旁意欲步行跟随的祺贵人却被厦公公阻止道,“祺贵人,皇上只命奴才来请廉嫔娘娘一人过去。小主,您还是先行回宫为好。”

        胤禩坐于高位上垂眼看了一眼祺贵人,只见她脸色已是涨红,便发话道,“祺贵人惦念皇上之情,本宫定会转告皇上。这会正值暑热,祺贵人还是先回钟粹宫歇着吧,切莫着了暑气。”

        祺贵人无法,只得领命,目送廉嫔乘着轿辇离去。

        养心殿里此刻臣工皆已散去,苏培盛在养心殿门口见着胤禩款款而来,彷如得了救般快步迎了上来,“廉主子,您可来了。皇上从昨夜到现在,那是连喝茶的功夫都没有,连一口膳食都没用呢。”

        胤禩随着苏培盛引路到了养心殿门口,不由道,“本宫听说皇上从昨夜起便宣召诸位亲王朝臣们觐见,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苏培盛躬着身答道,“可不是,几位王爷和大人刚刚才走。”苏培盛瞧了下左右,才低声道,“至于是发生了何事,奴才不知,也不敢过问。请廉主子进去务必谨慎些,要是能劝着皇上进些吃喝饮食,奴才们就感激涕零了。”

        胤禩点了点头,将方若留在殿外,自己进了养心殿内。

        “皇上……”西暖阁里,昨夜的灯烛味犹在,而胤禩见皇上盘坐于软榻上,正闭着目,而手里却在一颗一颗地拨着念珠。

        “你来了,”胤禛听见胤禩的那声呼唤后才缓缓睁开了眼,抬手拍了拍身侧,让胤禩坐在自己身边。

        带胤禩坐下,皇上从几案上拿起一个折子放到胤禩手里。

        这折子与平时的不同,胶印尚在,正是八百里急报。胤禩拿着它愣住片刻,若是以皇子亲王的身份,他定然是会急急览阅。只是如今他重生为嫔,这可不是他该看的。

        胤禩微微侧眼用旁光扫了皇帝一下,虽然平日里陪着皇帝夜读,也偶尔会看到奏疏上写的内容,但如今这八百里急报乃是国之大事。若是自己于此逾礼,让老四疑心自己的身份,便难以自处了。

        皇上见胤禩迟迟未动,便开口道,“朕看了一夜,眼睛累得很,你就帮朕读读吧。”

        胤禩这才微微颔首,将手中急报打开,一目数行,瞬时将整个事情看了个明白。

        西宁地动,青海、甘肃、四川震损尤甚,就连陕西亦有地裂屋倒,死伤难以估量。

        皇帝见胤禩下意识的腾地站起身形,拿着急报在暖阁内踱了几步。胤禛心里明白八弟的诧异,就如同皇帝刚看到这消息时的惊愕一般。

        康熙十八年,那会胤禩尚未出生,就连雍正皇帝也只是个婴孩。但那一年所发生的京师地动,即便是在皇子们懂事之后被提起依旧是骇人听闻。那一次,灾情波及二百余县,幅员超过一千里地,地内声响如雷,房屋倒塌压死人畜甚多,再有地裂深沟、缝涌黑水,人人不敢归家。

        然而,这一次的西宁地动,奏报上云:乃是百年未见。只怕损伤远远超于康熙十八年那次。

        两世为人,胤禛与胤禩都没想到这一世竟然会好端端的生出此等灾祸。因而震惊之感,到比别人还要多出几分。

        待胤禩微微稳住身形,才回身坐回皇帝身边。“皇上,西宁灾情重大,西北局势只怕要不稳了。”

        胤禩不难想到此刻皇上的忧心,西北战事初定,年羹尧业已伏诛。青海叛乱的罗卜藏丹津本是逃往新疆准噶尔部。然而准噶尔对大清疆土虎视眈眈之心不灭,虽策妄阿拉布坦已经议了和,但天降机缘,难保大敌不趁乱而来。

        皇帝见胤禩和自己想到一处,便又拿了一本急报给他看。胤禩这回也就不再拘着,翻开便看,更是心中一凉。

        奏报上说,川陕总督岳钟琪于震中伤了腰背,此刻只能卧床养伤。而军中更有十数位将领或伤或失踪难寻,下阶士兵的损耗人数之大便更是触目惊心。

        难怪皇帝对此事秘而不发,如今这后宫中连皇太后与皇后都未得耳闻。只怕皇上连夜里不仅在调派人手救灾抚民,相较之下这军中的用人便更是急要的很。

        皇帝见胤禩已将奏报看得细致,便悠悠开口道,“你看朕应该派谁去西宁?”

        胤禩几乎脱口就要提十四弟的名字,毕竟兄弟之中唯允禵在近年内于西北军中有过数年经验,如今朝中在将帅之才上又是稀缺。

        但胤禩只刚一抬眼,便对上了皇帝微眯的眼眸,那挤在嗓子眼里的话被硬生生的咽回肚子,最终他只是释出一副愁容,柔声道,“朝堂上的事,臣妾哪里懂得,臣妾只求皇上略进些吃食,切莫要熬坏了身子。”

        胤禩眼中那精光一现,胤禛看得清清楚楚。皇上一直盯着他看,一点细微表情都是难逃法眼。胤禛也猜得出老八心中所想为何人,甚至皇帝已经暗暗准备好了即便他说出那些个不中听的名字也断然不会当场发落他的打算。

        但皇上不成想却听见了这么一个答案。

        胤禛心中虽断然不会轻易启用允禵,但更不愿见胤禩此时此刻为掩盖身份而弃军政国事而不顾。难道他堂堂的八贤王不知道大清朝正面临着什么样的危机?难道他贵为皇亲贵胄竟不知道朕此刻最需要的就是他的鼎力相助?

        胤禛觉得自己的火气已经悬在喉间,即可就要喷薄而出,但却见胤禩垂了垂头,仿佛思索片刻才复又开口说道,“臣妾宫里的金瓜普洱是云贵总督进的贡茶,臣妾愚钝,倒是知道云贵总离着青海川陕近一些。”

        见胤禩再度抬起脸,已经是换上一脸的懵懂无辜。而他所暗示的人选却也刚好是皇帝刚刚指派下去的云贵总督鄂尔泰。

        胤禛这稍稍收住了火气,但心里却颇有些哭笑不得。老八以前当臣子时,倒是不懂得顺着皇帝的心思,如今故作蒙昧掩饰自身,倒是愿意以皇帝的心意去建言了。

        只是皇帝心中怅然若失,他原想着与胤禩乃是琴瑟和鸣、两情相悦。但现下看着,老八可是极不愿袒露真身,岂不是在有意防范着皇帝。

        因而,胤禛端详了胤禩良久,才点头道,“朕已经调派鄂尔泰连日赶赴西宁,再从湖北、河南、山西等地调运粮草,以解灾中军民之困。”

        皇上心里明白鄂尔泰于滇贵等地推行改土归流效果颇丰,但若西北再度宣起兵戈,只怕还是要另选将才。只是眼下暂且权宜,救灾为要,但愿岳钟琪的伤情能尽快好转。

        胤禩见皇帝的脸色总算稍有转圜,便继而劝道,“皇上,且先吃些东西吧。皇上身体康健,才可保我大清国祚绵延。”

        胤禛点点头,唤了苏培盛进来布膳,这才隐隐觉出身体乏累、腹中饥饿。

        由胤禩在一旁陪着用了几口午膳,皇帝总算是听劝的回寝殿歇午去了。

        临睡前,胤禛吩咐道,“你这几日就住在养心殿吧,苏培盛去叫储秀宫收拾些衣物过来,再调两个廉嫔随侍的宫女进来侍候即可。”

        胤禩虽不愿陪在皇帝身边,但此时此刻也只有养心殿的消息最为快捷,让他回到后宫里日日伸着脖子去等消息,实在更为难捱,于是起身谢恩道,“臣妾遵旨。皇上近日案牍劳形、日理万机,臣妾请皇上让臣妾去配殿居住,万万不敢打扰皇上歇息。”

        “你在朕身侧,朕才能歇息好,就莫要再提去配殿的事了。”胤禛哪里会放老八去配殿闲着,说完这句便转身睡了。

        苏培盛那可不是巴不得有廉主子在这陪着,毕竟皇上若是不吃不喝,要是日后被太后及皇后问起,养心殿的奴才们那是难逃责罚。如今有廉主子在旁劝着,皇帝只怕还能听进去几分。

        而胤禩便只得无可奈何的坐在榻边,平日里这会他也是要午睡的,但瞧着皇帝渐渐鼻息沉稳,他也不愿躺过去,便只能靠在一侧歇会神。

        方才奏报之事太过突然,胤禩也没来得及将西宁地动一事想个全面,而这会终于得空思索一番,便不能不琢磨起九弟的情况。

        胤禟虽是获罪之身,但毕竟是皇子阿哥,皇上的兄弟,而皇帝又最爱监视他们兄弟几个的动向,因此定然总会有奏折向皇帝禀报九弟的情况。

        胤禩一边想着,一边按捺着冲动。不然此刻他真想冲进西暖阁将奏报翻一个遍,不然这心里总是忐忑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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