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再见

曼香，卢宰相的嫡长女，幼时武七与她还有京城里的几位小娘子偶尔在宫宴或者诗会上碰到，关系不算远也绝不算近，后来去了碎玉城，与她们更是几乎没有了联系。

        “难为七娘还记得我。”

        见武七认出自己，卢曼香有些开心，抿嘴一笑：

        “八年前我成婚时你正好离京，给你的请帖也没有送出去，这么些年你又不常回来，还以为已经生分了呢。”

        “怎会。”

        武七连忙否认，心中却想着，好像一直也没有很熟啊咱俩。

        “七姐姐好。”

        这边武七还在想着怎么找借口，忽然听到旁边又有一个人声。她侧身看，这才注意到卢曼香后边还有一位姑娘。

        乌发雪肤，杏仁圆眼，披一件豆绿斗篷，十五六岁模样，皮肤白得跟雪一样，温柔中透着些许娇憨，让人见之不忘。

        好美的一个姑娘！

        武七心中赞叹，向卢曼香投过去询问的眼神。

        “这位是？”

        “我叫婉玉。”小姑娘给武七行礼，抬起头时，眼睛弯弯：“映雪妹妹的好姐妹。”

        声音清脆婉转，若黄莺儿开了口，又柔又清亮，让人听了如沐清风，通体顺畅。

        听她说叫婉玉，武七有了些许印象。好像之前妹妹映雪说过，她与卢宰相的一个女儿交情不错，看来就是眼前这个姑娘了。

        也不知怎的，见婉玉第一眼她就很喜欢，仿佛是看到自家亲妹妹一样亲切。低头看了看身上，扯下腰间挂着的一个羊脂玉玉佩递了过去。

        “初次见面，没有准备什么东西，这个且当见面礼吧，不要见笑。”

        见武七递给自己玉佩，卢婉玉脸色一红，却并不扭捏，将玉佩接过，笑着又鞠了一躬：

        “那妹妹就收下了，改日去侯府找姐姐玩儿。”

        “好。”

        卢曼香见武七出手大方，伸手就给了自家妹妹一个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玉佩，笑容更盛。

        “我这妹妹啊，最是单纯没心眼，谁对她好，她就对别人更好。前些日子在宫里也是，那卫王殿下不过不小心磕破了手，她急得跟什么似得，连忙用自己的手帕替卫王殿下包住，当时娴妃娘娘还夸她呢，说她是个单纯没心眼的好姑娘呢！”

        “姐姐说的什么话”卢婉玉有些羞恼，想要上前拦，卢曼香却摆了一下手道：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眼神里带着骄傲：“卫王殿下未娶，你未嫁，娴妃娘娘夸你，定是看上你的人品，你害羞个什么劲儿。再说了，”

        卢曼香略有深意地看了武七一眼，嘴里意有所指说道：“总不能以后熬成一个老姑娘了，嫁都嫁不出去了你才甘心。”

        她的声音又尖又细，虽然声音不算很大，但是站在大街上说，还是有些驻足回头，朝这边看过来。

        正在神游的武七回过神，听清卢曼香说的话后，丝毫没有觉得哪里不对，认真点点头与婉玉说道：

        “你姐姐说得对，等及笄以后遇到合适的人，还是早点嫁人吧。”

        说起来，武七心中寻思，自家那个妹妹过年后也要及笄了，到时候自己得替她把把关，争取找个好妹夫，歪瓜裂枣的不能要。

        本以为她会生气的卢婉玉见武七没有生气，刚才还小心翼翼的脸上舒了一口气，继而转身与自己的亲姐姐认真说道：

        “卫王殿下平日繁忙，我与他也不过就见过几次而已，以后姐姐还是不要到处跟人说了，也就是七姐姐不是外人，不然妹妹的名声可就卫王殿下？”

        卢婉玉忽然停住一声低呼，武七转身，一辆雕花马车不知何时停在他们身边。帘子掀开，玉冠青丝，乌袍金带，一张武七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还真是卫王殿下。

        没曾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武七虽然心中不喜，却还是放下手里提着的香烛篮子，抱拳行礼，卢家姐妹二人也跟着欠身行礼。

        “婉玉拜见卫王殿下。”

        李慕凉下了马车，卢婉玉再次给李慕凉欠身行礼，抬起头，盈盈一笑：

        “前些日子婉玉进宫见娴妃娘娘和溧阳公主，听娘娘说起殿下出京处理事务，多日不在京城，没想到今日就回来了。”

        说着用手捋了一下鬓角的头发，低下了头。挨着她站的武七侧头，正看见她头上玉石步摇温润光彩，最末端缀着的珍珠随着欠身动作微微摇晃，潋滟若春水潺潺。

        而那步摇之下，是已经半红了的白玉耳垂。

        抬头看了一眼卢婉玉面前站着的人，武七瞬间心下了然，随即微微一笑。

        “武将军可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李慕凉忽然眼神飞过来：“竟如此开心。”

        武七一噎，咳嗽了两声，面色正经：

        “嗯在下正好想到了高兴的事。”

        “哦，什么高兴的事？”

        武七客气笑笑，挺直肩背光明磊落站着，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打算。正在此时，卢曼香开口了：

        “七娘。”

        武七回头看她，卢曼香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有些阴阳怪气道：“七娘虽久居军营，可到底是女子，有些事，还是要注意下比较好。”

        “什么事？”

        武七有点纳闷，卢曼香看了一眼旁边的卫王，到底是没有说出什么，轻哼了一声：“没有什么大事，只佩服七娘好本事，在军营都能不声不响攀上了卫王殿下，我们竟都一点不知道呢。”

        旁边的卢婉玉小脸忽然变白，武七敛了笑，一次可以，两次可以，这没完没了，就有点蹬鼻子上脸了。

        她抱臂看着眼前端着架子的卢曼香，气定神闲回她道：

        “那你可就小看我了，说起来我不止认识卫王殿下，还与你家刘林刘大人同在朝为官，也是相熟得很。”

        “你！”

        卢曼香被武七一句话说黑了脸，气得当场就要发作，卢婉玉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姐姐，这是在大街上，别让人看笑话。”

        卢婉玉低声劝姐姐，可卢曼香哪里还听进去这些，要跟武七理论，眼看着就要打起来。正在此时，李慕凉咳嗽了一声，卢曼香顿住，看了一眼沉着脸的卫王，紧紧捏着手里的丝帕子，哼了一声转身上了马车。

        卢婉玉已经红了脸，忍着羞意给武七道歉：

        “我姐姐不是故意的，七姐姐与她自小相识原该知道，就是性情直了些，没有坏心的。”

        武七看卢婉玉羞红的脸，知道她也是难办，也不欲再纠缠，点点头当事情过去了。

        “改日，改日我定登门亲自给七姐姐赔罪。”

        见武七没生气，卢婉玉上了马车，又撩开帘子跟武七说，说完了，又看了一眼李慕凉，才放下帘子。

        看着卢家马车渐渐走远，武七提起香烛篮子，也准备走。

        “这是要出城？”李慕凉挪了一步侧身，恰好挡住她的路。

        “正是。”武七眼观鼻鼻观心。在这里已经逗留地够久了，她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越快越好。

        “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乘坐本王的马车一道，正好也要出城办事，可以载你一段路程。”

        “太麻烦了就不必劳烦卫王殿下了。”

        武七客气拒绝。经历过刚才卢家二姐妹那件事，她现在一点也不想与这个卫王有一点牵扯，只是拒绝的话刚说出口，李慕凉的下一句话让她瞬时有点没法拒绝了。

        “我查到了那□□的来路。”

        “…碎玉城的那支箭？”

        李慕凉点头。

        武七面色纠结，思来想去，下了决定。

        “如此便麻烦四殿下了。”

        抱拳感谢，没有多废话，利落上了卫王殿下的马车。马车里，李慕凉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武七。

        “本王托兵部的人帮我查了一下，那人写了一封信给我，消息都在这上边了。”

        武七接过信仔细看。

        信上边说这雕翎□□是出自兵部军器库三年前所造，当时一共造了两万支，专用于内卫羽林军所用，后来□□改制，便没有再造过这种材质的箭。

        “今日街上遇到的那位卢宰相嫡长女刘夫人，她相公刘林如今便统管羽林军。”李慕凉好心提醒她。

        武七脸一黑，面无表情道：“我自然知道刘林将军统管羽林军，卫王殿下倒也不用再提醒一遍。”

        她知道李慕凉忽然提这个是什么原因。不过是想说，若是早知道这查□□之事可能要用到刘林将军帮忙，刚才她还会不会那样气卢曼香罢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既然收不回来了，后悔也没用。”

        她虽然心里已经有点后悔了，可不愿意让李慕凉看出来，只能继续硬撑着。

        不过，早知道就不逞一时口快了，她爱说就说，自己也没少块肉啊。

        越想越后悔，武七不自觉叹了一口气，李慕凉听见，瞬间笑出了声。

        笑我？？？

        武七皱眉看过来，见李慕凉一副不苟言笑正经模样，又怀疑自己刚才听错了，回过头继续看信。

        看完信，武七把前后仔细想了一遍，准备找机会碰到刘将军后先旁敲侧击问一下，单靠这一条线索，估计也查不出太多消息。

        要是那个铁勒族人没死的话……

        想到当时碎玉城自己还没来得及审问，就被李慕凉一箭杀死的那个铁勒族人，武七不由得又有些郁郁。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忧心，那刘林是一位正直之人，断不会因为今日之事迁怒于你。”李慕凉说道：“过几日宫宴之时，你可以问他一问，说不定有新的线索。”

        也只能如此了。

        武七知道李慕凉说的是实话，只能先按捺几天。

        马车出城之后走得很快，除了偶尔的骏马嘶鸣和不知哪里的寒鸦叫声外，一片安静。李慕凉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本书看，骨节分明的手指偶尔掀过去一页，半敛着的眉眼平静，仿佛周遭都不存在，端得气度出众，丰神俊秀。

        武七偷偷看了他两眼，然后盯着他锦袍上的云龙银线绣暗纹看，想起卢婉玉刚才的神情，忽然有些理解了。

        不怪婉玉一提到卫王就脸红，这位卫王近处一看，是长得挺好看。不过婉玉太单纯，以卫王这种让人看不清摸不透的性格，到时候两个人真在一起来估计要吃亏。

        “武将军若是想看，大可以光明正大的看。”李慕凉忽然开口，不知时候放下手里的书，正神色凉凉地看着她：“倒也不必藏着掖着。”

        被发现了

        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的武七咳嗽了一声，抿着嘴非常官方地笑了笑：“不必，不必。”

        “殿下，我们到了。”

        正在这时，马车外，赶马车的车夫的声音在外边响起。

        武七连忙撩衣下了马车，隔着帘子故作正经跟马车上的李慕凉道谢：

        “多谢。”

        而后头也不回赶紧提着篮子离开。

        看着人彻底走远，李慕凉闭眼靠在马车上，嘴角扬起一抹不显眼的无奈：“果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殿下在说什么？”

        充当了一路车夫的贴身侍卫姜云探进头问，李慕凉放下帘子，没有搭理他。

        武七和李慕凉分别之后，没有再多耽搁，提着篮子径直出城向西。

        西边处，群山连绵，积雪未化，远远看去，铺天盖地的雪白。她花了一个时辰左右走到山脚下，看着苍天古树围绕的清凉寺烟火袅袅，静静站了一会儿之后，朝后山走去。

        清凉寺后山，树木林立，中间只一条小道可走，沿着泥泞小路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终于在一片空旷之地停了下来。

        眼前处，三座坟墓耸立，萧瑟幽静。

        “爹，娘，哥哥。”

        武七放下篮子，又将身上佩的长刀解下放在地上，对着三座坟墓撩衣叩首。

        “小七来看你们了。”

        她跪在雪未化净的地上，额头触着冰凉，衣角沾了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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