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乾坤龙戒

“怎么回事？”

　　“出了什么事？”

　　“天上竟然生出了异象！”

　　群修仿佛被点燃的爆竹，纷纷惊诧地议论起来。

　　“是何人在此地感悟天道？竟然能引得天地异变……”

　　“了不得，了不得，引发天生‘道’字，这是多少年没有过的盛事了？这只能说此人所悟，真正地暗合天道！”

　　“竟然能在这种地方悟道？”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的奇葩？！

　　就在众修士议论纷纷，将掌门顾剑锋的质问完全压制住，让他尤其无处发之时。

　　天空中纵横东西的“道”字，忽然化作一道洗髓伐脉的金光，轰隆而下！

　　在众修士惊诧骇然的目光中，那道丈粗的金光如洪水倾泻，砸落到石柔的头顶上！

　　众人只闻“噼里啪啦”如同爆豆的声音。

　　石柔整个人都被金光淹没。

　　任谁也想不到，引发天地异象的悟道者，竟然会是此地最不可能的石柔。

　　最最令人无法理解的是，石柔竟然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性去悟道！她不焦急吗？她不绝望吗？她不感到取舍艰难，万分痛苦吗？！

　　为什么还能在此时悟道？！

　　还是说，果然人只有在这种被逼迫到了极致的情况下，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感悟天道？

　　可就算真是这样，也没有谁想去尝试一下被天下遗弃，被群修围攻的滋味。也没有几个人，真能在这种情况下还支撑到现在。

　　不管怎么说，石柔在众修士眼中的分量，又因此而突然加重了。

　　一个在最危急、最无路可走的情况下，依旧抗争到底、最终悟道的修士，而她的年纪还不到二十岁！

　　这样的人，多少年才会出现一个？

　　可是她爹的身份……

　　无人敢去阻拦天道降下的金光对石柔进行的洗髓，因为上天有道，更有气运牵引，任何一个跨过天关，晋入洞玄境以上的强者，都知道天道森严，冷面无私，你可以杀尽天下令你厌弃之人，但你绝对不能妄自违抗天道！

　　所以就算掌门顾剑锋已经恨到极致，可他也不敢下令攻击。

　　众修士看到了掌门阴冷的神色，深知恐怕天上那个小娃娃也不会善罢甘休。

　　因为她越是奇才，越是有潜力，越是厉害，日后一旦成长起来，也就越是不可控。若是她此刻铁了心要救自己爹，一旦失败，日后的报复心恐怕就会极重！

　　谁也承受不起一个满心仇恨的发疯般的大成境道君的怒火，那说不定会带着整个门派走向覆灭。

　　如此一来，那些大能修士原本蠢蠢欲动的心思，骤然又歇了不少。

　　一个超级强者虽好，可一个随时可能暴动、引发毁灭的强者，就不那么美妙了。

　　金光过后，石柔整个人犹如焕然一新，肉身锤炼得更加厉害，这让她深刻明白了一件事：果然当今修真世界的修行方式有误，修道绝不是只修炼元神和道法，肉身的锤炼也极为重要。否则天道的洗礼又怎么可能会专门会降下如此馈赠？

　　只可惜她选择了上古实基的修炼方法，否则按照现今修士的修行方式，她可能会一跃之下，晋入金丹之境，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只是锤炼肉身，增长法力，而不提升境界。

　　众修士望着面色再度回复红润的石柔，心中一时都有些纠结，一些道痴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问她到底悟了一些什么东西，竟然能引得天生“道”字，可那些流淌在空间里、随时都能让人切割得粉碎的灵力流却令他们只敢想想而已。

　　此时，石柔终于无需再拖延时间，对石岳溪投去一个无需担心的神色，正面回答道：“对于掌门大人的问题，我想我现在可以回答了。”

　　“我不管我爹是不是妖邪，更何况，我从来都不认为他是妖邪。但既然天下人这么认为，那也无妨，只因我是我爹的女儿，那么我就永远都站在他这边！”

　　“我是我爹的女儿，所以我就要与他同生死共存亡！”

　　“我是我爹的女儿，所以我就要将他护卫到底，任何人想要伤害他，必须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掌门大人，您听明白了吗？！”

　　随着石柔一声喝下，那弥散在空中的灵力流，骤然由安静变得暴动，恐怖的压力逼得在场的修士阵阵心惊。

　　这个丫头……似乎对护阵的操纵力变得更强了……

　　掌门顾剑锋的眼睛眯到了极致，忽然冷笑一声：“可惜，真是可惜啊！本掌门见你是一名杰出的弟子，可不想却误入歧途，有心劝导你，你却不知悔改，还在此地大放厥词。若是不将你绳之以法，我凌霄的威严何在？”

　　“石柔，本掌门最后再给你一个机会，倘若你从此弃暗投明，弃恶扬善，本掌门也不是不能考虑原谅你，毕竟年轻人总是会犯许多错。你若是知错能改，本掌门甚至可以收你为徒，让你做我的亲传弟子，甚至……”顾剑锋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微微犹豫，掌门说道：“甚至你和青城的婚事，我也不是不能同意。”

　　轰的一下。

　　众修士一片哗然。

　　凌霄掌门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会说到他孙子的婚事？竟然会拿这件事出来说……

　　难道说，这个叫做石柔的小姑娘，其实是和掌门的孙子，记得是叫顾青城，两人早就私定终身，或是暗生情愫了？

　　哎呀妈，这凌霄派劲爆的消息还真是多。

　　一众看热闹的修士脸色顿时精彩起来。

　　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八卦之心永远不息。就算对别人来说，是攸关生死的大事，可是对毫无关联的人来说，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而已。

　　更何况这才是修真世界三大派之一的大趣事，足够众人谈论个几百年了。

　　不过这凌霄派的掌门还真是够不要脸，都要杀人家的爹了，还拿自己孙子去引诱人家，让一个小姑娘在情人和亲爹之间摇摆徘徊，痛苦不堪，这真是……啧啧，没品到了极点！

　　凌霄派竟然由这种人做主，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不过对于他们来说，倒是个好消息了。

　　然而，石柔却没有那些修士遐想出来的那么多心思，她只是忽然一愣，想到了一种可能：或许从今往后，她就要与顾青城、祁山等人，从至交好友变成拔剑相向的仇人。再也无法言谈欢笑，而只能横眉冷对。

　　不舍啊，真的不舍……

　　凌霄派有她太多美好的回忆，太多的欢笑与快乐，可是从今往后，这些东西都会变成过眼云烟。

　　看着石柔面露缅怀，石岳溪的心中也是一痛，他喉结一动，虽然万分难以开口，却还是紧攥拳头，出声道：“柔儿，你还是……”

　　石柔却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压根没有注意到石岳溪的异象，大声道：“掌门大人，您多虑了，我与顾师兄只是至交好友，并非您想的那样！况且，我也并不是不明白您真正的担忧。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

　　“我也知道，您真正看中的、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我可以把它交给您，条件很简单，您今日送我和我爹安全离开，从此以后，我与我爹再也不会踏入凌霄派半步，甚至……”

　　“柔儿，住口！！！”

　　平白无故的，一个包含怒气、沉稳厚重、仿佛天生就处于云端之上、威严极重的声音喝出。

　　那个声音来得莫名其妙，令所有人都找不到他的出处。

　　纵然是大成境道君的神念扫过，依然无所获。

　　这声音来得蹊跷，来得突然，又恰好在石柔在说某个辛秘宝物的时候出现，不得不叫人心生揣测。

　　难道除了突然跳出的石柔之外，此地其实还隐藏着某个高手在暗处？

　　掌门顾剑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暗影司中的天机衍，可猛然发现，声音根本不对，这种真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严正平和的味道，根本不是天机衍所能拥有的。

　　那么是谁？

　　此地还有谁？

　　难道还要再出现一个人搅局不成？

　　就在众修士神识、神念四处搜寻之时，一个明黄色袍子的儒雅身影终于降临人间。

　　那个身影极其的高大，极其的厚重，不怒自威，却又俊秀儒雅，只是立在那里，就令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这种亲近之感来得十分莫名和突然，却令在场人都无法幸免。就连大成境道君，心神都在一瞬间为之所慑，莫名地生出了一丝亲近之意。

　　这种感觉，令在场的高阶修士陡然心头一凛。

　　一个人并无任何言语，也无任何举动，就能让人元神为之松懈，生出亲近之意，这样的人该有多么可怕？

　　再然后，众修士这才看清，那道身影，真的只是一道身影而已。

　　可仅仅是一道身影，就有如此可怕的影响力，这个人到底是谁？

　　就在众修士疑惑之时，一连串的抽气之声，陡然从一连串的凌霄派高阶修士口中发出。

　　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犹豫不决的摇摇欲坠的身影，满脸慌乱且不可置信的神色。几乎每一个凌霄派高阶修士都是如此！

　　怎么回事？

　　这个人来历真有那么大？

　　众修士依然不明。

　　直到某个凌霄派筑基期的修士突然惊呼一声：“啊！那不是……那个人不是咱们凌霄供奉殿里‘掌门人’的画像之中，第八幅画像上的人么？这么说，那是第八任掌门人？！”

　　“凌霄派第八任掌门人？”

　　“廉正宇吗？老夫记得是叫这个名字？”

　　“没错，别人不知道，我们这种老怪物还是知道这个名字的。凌霄派昔年威名赫赫，声威无匹，可是自从这个第八任掌门人离奇失踪之后，就开始逐渐衰落了，这虽然是秘密，但也不算太过辛秘……”

　　“可是凌霄派第八任掌门人？那不是早该死了么？”

　　一些修士暗自传递着消息，都有些不解。

　　反观凌霄派的那些修士，却都如遭雷击。

　　没错，六千多年前消失的人了，如今不可能还活着。

　　可既然与这位掌门大人同期的天机衍还活着，那么这位掌门就算现在还活着，那又有什么奇怪？

　　可是！

　　若是这位掌门大人如今真的还活着……

　　那么他们凌霄派，不就意味着有两位掌门了？

　　那，那……怎么办才好？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一众高阶的凌霄修士，平日里都是端着架子，耀武扬威，此刻却惊慌不定，不知所措。

　　本能驱使着他们，让他们双腿发软，想要下跪。

　　可凌霄派现任掌门顾剑锋却整个人如出鞘之剑，爆发的灵力充满了愤怒，让他们又根本不敢跪下去！

　　这种两难之境，令所有的凌霄高阶修士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反倒是一些低阶修士没有那么多顾虑，见到历任掌门的画像，他们就要跪拜，如今见到“真人”，哪里有不拜之礼？

　　很快的，乾坤峰上黑压压跪了一大片的人。

　　如此一来，反而衬得那些挣扎着不知该不该跪的高阶修士，显得越发异类。

　　只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一众平日里云淡风轻、高人风范十足的高阶修士，此刻大汗淋漓，冷汗打湿了背上的衣裳。

　　掌门顾剑锋此刻浑身灵力商用，面色被冲得通红，他怎么也没想到，昔日离奇失踪，消失了六千多年的玄德道君，有朝一日真的会重见天日，出现在他的面前。

　　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偏偏是他？！

　　为什么偏偏要在他担任掌门的时候出现？！

　　这是为什么？！

　　只一眼，顾剑锋就确认这个玄德道君绝对是真的，货真价实！因为那种淡然处于云端之上的气息，俯瞰众生，中正平和，心怀天下之意，绝不是任何人能够伪装得出来的。

　　可正因为是真的，他才万分的惊怒！乃至惶恐！

　　历代凌霄掌门都必须在继任的当天，发下心魔大誓：倘若有朝一日，玄德道君归宗，或是拿着乾坤龙戒的人回来，那么必须将此位禅让，如有违者，天道不容，此生大道再不能寸进，唯堕魔道！！

　　天道不容！天道不容……

　　唯堕魔道，哈哈，唯堕魔道……

　　不，他要抗争！绝不会将掌门之位让于任何人！

　　为了得到这个位置，他忍耐了爱妻死的不明不白，忍耐了儿子为他奔走而丧命他乡，儿媳生下青城之后就追随而去，让他一个糟老头子照顾孙子。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手中的权利，只有凌霄派，他绝不放手！！！

　　这只不过是一道身影而已，真人恐怕令在别的地方，只要是这样，他就有机会！

　　“邪魔外道！你以为你幻化出一道这样的身影，就能够蛊惑人心了吗？”顾剑锋厉声喝道，身形骤然凌空而起，拔高到和玄德道君同一个高度。

　　可不知是不是他心底的错觉，明明和玄德道君站在同样的高度，他却感觉自己矮了一大截。

　　然而，玄德道君却根本没有理会他，而是认真而郑重的看着石柔，目光中充满了严厉，也充满了慈爱。

　　这种矛盾而复杂的目光，让石柔顿时没了刚才的气魄，而只如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垂下脑袋，偶尔抬头飞快看师尊一眼，又继续装乖。

　　这突然出现的一道巨大身影，让石岳溪眉头一动，却并没有任何表示。他深深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忽然明白了她手中戒指的来历。

　　见到石柔这乖巧认错的模样，玄德道君心中就是有再多的怒气和不满，也顿时化为乌有。他明知道这样对石柔是溺爱，是害，可不知是不是几经生死轮转，他从前的那些刻板和坚持，忽然都如流水一般消失无踪，所剩下的，竟然只是简单地期望他仅剩的这个唯一的徒儿能够安好。

　　“柔儿，你可知错？”

　　“弟子知错。”

　　“你可知你错在哪里？”玄德道君的声音，平和，安宁，厚重，温润，让所听之人如沐春风，只是多听一些。

　　石柔的脑袋埋得更深：“弟子错在不该乱拿戒指作为赌注……”

　　戒指？

　　就在石柔说出这句话时，底下不少修士都猜测议论起来。

　　“戒指？”

　　“什么戒指……”

　　“还能有什么？这位失踪数千年的第八任凌霄派掌门都出现了，自然是那枚戒指。”

　　“你是说……凌霄派宗主印记，乾坤龙戒？！”

　　就下面的修士猜测的同时，玄德道君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总算还知道错在哪里，你这孩子……唉！”

　　石柔最是听不得玄德道君叹气，忍不住抬起头来，有些焦急地想要解释。

　　然而，掌门顾剑锋却再也等不下去了，口中一声长啸，灵力澎湃的一掌拍到了自己的本命法宝——剑鞘之上。

　　“石柔！你这个妖人之女，不要再在这里演戏了！一道虚假的身影，就想混淆是非，颠倒乾坤，你妄想！！！”

　　陡然间，剑鞘也是一声呼啸，直没入乾坤峰后面的云层之中。

　　见此一幕，凌霄派众高阶修士双目大睁，流露出一丝惊恐之色。

　　“难道说……”

　　“掌门要动用那一招？”

　　“他真的要用那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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