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玄门

陡然间，石柔的眼中，石岳溪跟萧九辰的模样重合了起来。

　　爹……

　　石柔心中一颤，鼻子一酸，又要落下泪来。

　　不，这个只是萧师尊而已……

　　“萧师尊……”石柔喃喃道。

　　“嗯？”

　　“你说……我还可能找到我爹吗？”

　　“为何不可？”

　　“真的？！”石柔陡然抬起头，眼中的光彩骤然比星辰更为明亮，流光四射！

　　萧九辰觉得她这副模样，实在是赏心悦目。更何况，他认为天下间绝对没有能够难倒他的事情。

　　“那是自然。”

　　“真的，真的……哈哈，哈哈哈……”石柔低头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泪又突然滑下，怎么止都止不住……

　　“对不起，萧师尊！”石柔不停抹着眼睛。

　　“还有，萧师尊，你真好！”石柔哭着笑道。

　　萧九辰的神情忽然变得极为悠远，他看着这样又哭又笑的石柔，心中难得的极为有耐心，而不是往常那般一道灵鞭横扫过去。

　　他伸出手来，微微停顿，继而轻拍石柔的脑袋。

　　一如天玄门中，其他的师尊对自己宠爱的弟子所做的那样。

　　萧九辰从未有过徒弟，是因为他觉得世人愚钝，无人有资格做他的徒弟。

　　然而此刻，他却有了自己第一个徒弟，也是唯一一个徒弟。

　　这种感觉很玄妙，很新奇，甚至很愉悦。

　　不过，虽然萧九辰愉悦了，可有其他人却不那么愉悦。

　　“咿咿，呀呀！”一个不会说话、头戴圆帽、身着小袄、脸蛋粉嘟嘟的小娃娃，突然从石柔的丹田中跳了出来，一口咬在了萧九辰的指头上！

　　“嘎嘣！”

　　人生最悲剧的事情莫过于，你以为自己咬的是好吃的红烧肉，结果吐出来发现是刚石，不仅如此，还磕到了自己的牙。

　　“呜呜……咿呀！”粉雕玉琢的僵尸宝宝用白嫩嫩的小手捂住自己的脸蛋，一副牙疼的可怜兮兮的模样。

　　不知为何，石柔忽然听懂了他在说什么——好痛！

　　然而下一刻，僵尸宝宝浑身发抖，脸上的小肥肉都颤抖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敢对萧九辰出手，因为曾经出手过的人全都死了。

　　可总还是会有无知的幼童，因为觉得对方的气味太诱人、太好吃，而忍不住下口。继而捅了马蜂窝。

　　“咿咿呀呀！”这个人好可怕！

　　僵尸宝宝猛地窜入石柔的怀中，然后继续抖个不停。

　　在见到僵尸宝宝做出这个动作后，萧九辰依旧没有任何犹疑，指尖凝出了一道雷光，准备一条雷鞭劈死这个敢于冒犯他的小东西。

　　“萧师尊，等等。”石柔却将手拦在了萧九辰的手边。

　　感受到手边雷光闪动，石柔并未产生害怕的情绪，反而突兀地想起两年多以前，在罗刹天的血煞大阵中见到萧九辰时的情景。

　　那时，两个人的目标都是土昆兽的内丹。

　　都一同出手抢夺这样的东西，虽然两人的修为相差悬殊，可石柔就是这么胆大包天的做了，不仅做了，最后还算是“成功”了。

　　萧九辰自然也同时想到了这个。不知为何，他心中的杀机忽然又消散了。

　　指尖的雷光随之消失，然而，下一刻，雷光又陡然强盛，却不是要杀谁，而是凝练出了一个雷光球，抛给了石柔：“留着当玩具。”

　　这一下让石柔手忙脚乱起来，用手接住雷光球，却被它电得浑身发麻，不接更是不可能。那可是萧九辰给她的，敢扔在地上，她就试试看！

　　好一阵才用好不容易形成的灵力弄出一丁点混沌元火拖着雷光球，石柔真是满头大汗。她怀中的宝宝此刻也变得极为乖巧，既不咬她，也不乱窜，乖乖地坐在她怀里，看她研究这个能量四溢、精纯之极的雷光球。

　　在石柔成功的用混沌元火吸收雷光球的能量，同时又模拟出新的雷光之后，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

　　宝宝早已趴在床上睡得迷糊，而她也终于感到精神疲惫。毕竟现在还是精血亏损的重伤的状态，这样高度集中地研究雷光球，对她来说消耗极大，不过收获也颇丰。

　　这种虽然精纯却没有多大伤害力的雷光实在是太难得了，对现在的她来说刚刚好。何况之前她的肉身也曾经受过天道雷劫的洗礼，此时学起雷光的法诀、构造，是事半功倍。

　　“咿呀……”宝宝从床上醒了过来，吸引了石柔的注意力。

　　“小东西，你怎么也跟过来了？”石柔抱住宝宝，心中感慨万千，明明前几日，她还有疼爱她的爹，还是凌霄派的新生代弟子，还有一群并未反目成仇的朋友，现在就……

　　“啊。”石柔突然想起，“糟了，昨天光顾着问爹，其他人怎么样了，都还不知道额……紫铭、李渠他们退得早，应该是回去了，天机衍和云山……不过以天机衍的智谋，想必还是能够带着云山全身而退的吧……”

　　“只有爹……”

　　“咿咿，呀呀，咿咿呀呀！”不会说话的宝宝不停地比划着手脚，企图跟石柔讲解他是为什么会出现在石柔的丹田里，奈何石柔一句也听不懂。

　　“好了，好了，不管你是怎么来的，现在就暂时跟着我吧。不过我们先要说好，不能乱咬人哦，像昨天那样咬萧师尊的事情，不准再出现，也绝不可咬这里的其他人，否则到时候被人抓住做奇怪的研究，可不能怨我没保护好你。”

　　“咿！”明白！

　　宝宝小鸡啄米一样点着脑袋。昨天那个人实在是太好吃了，只是也太吓人了……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人类！

　　“嗯，乖。”石柔微微一笑，继而神色一敛。

　　既然她现在已经可以勉强动用灵力，而此地的情形她还不够了解，那么还是不要冒然闯出去，先疗伤恢复修为才是正道。

　　石柔回想起那上前一步是冰雪，退后一步是绿林的情景，轻轻摇了摇头。

　　即使不用猜，她也知道，此地恐怕就是萧九辰曾经说过的天玄门。

　　而对于天玄门，她的了解几乎只有从岑雁飞那儿得知的。

　　——普天之下，第一道门！

　　真正的拥有八万年完整传承、超然物外，轻易不与尘世联系的地方！

　　至于其他，全然不知。

　　既然萧九辰让她在这里养伤，那么她就养好伤再出去。反正拜师也拜了，自己若是要出门远游，想必他应该也不会反对才是。只是到时候行走修真世界，可能会有一些麻烦……

　　此时的石柔还不知道，因为顾剑锋失去理智的胡言乱语，给未来的她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虽然他所说的那些东西，其实都是事实……

　　三月后。

　　石柔的伤彻底养好，不仅如此，自身灵力圆融，无论是灵力的雄厚程度，或是精纯之度，都比原来提升了数倍！

　　甚至可以说，一旦她寻找到下一个“金行”实基，立马就能晋入金丹期不说，还说一跃而提升好几个品级。

　　因为她所作的修行，以及破而后立所得的机缘，早已超出了现在筑基期圆满境所能承受的范围，只是因为实基的修行方式所限，所以才迟迟无法突破罢了。

　　推开门。

　　石柔终于能够感受到屋外清新的绿意，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此地灵气果然比凌霄派更充裕了不知几个层次，石柔才终于有一种自己真的来到了天玄门的真实感觉。

　　不知爹他，现在怎么样了……

　　天机衍和云山里的人，现在又在何处……

　　她这样不过问世事地生活了三个月，到底是不是出于一种逃避的心态呢？

　　可现在，她不会再逃避了。

　　她石柔要出世。

　　她石柔一旦出来，必能再度惊动天下。

　　她会让那些都蓄谋对付爹的人，都付出代价！

　　“咿咿！”宝宝趴在石柔的背上及时出声，打断了石柔的雄心壮志。

　　“怎么了？”

　　“咿咿呀呀！”

　　“你又想去欺负那只可怜的小灵兽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咿咿呀！”

　　“就算你不承认也没用，现在那只小娃娃都不敢再出现在这个屋子里了，你看你把人家欺负得有多惨。”

　　“咿咿！”

　　“那是爱？哈哈，有你这么爱人的吗？好吧，去吧，找他玩儿吧，不要再琢磨着怎么咬他，不然他以后肯定再也不见你了。”

　　“呜……咿！”

　　石柔迅速地完成了这神奇的对话，感觉自己也有向那个青袍老者发展的趋势，变成了宝宝的奶妈。

　　想起那个青袍老者，石柔再度摇了摇头，等着她去做的事情太多了。

　　这是石柔自来到这里以后，第二次走进这个院落之中。

　　第一次来到此地的时候，她灵力全失，心神恐慌，根本无法窥探这里的全貌。

　　此时院落之中，一座飞桥横跨小溪两岸，茅屋外青草萋萋，野花野草遍地，草地中铺满了各色各样的鹅卵石，走在上面有些打滑。

　　这个地方看起来十分眼熟，那围在院落四周的篱笆，以及看起来没有什么奇珍异草、却能感觉到灵力雄浑畅通的院子，不正是如同流梭洞府那样吗？

　　不过流梭洞府的外面可不是冰天雪地。

　　石柔随意地朝前走着，待穿过了某个无形大阵之后，又再度看见那冰天雪地、蔚为壮观的奇景。

　　整个世界都被冰雪覆盖，雪地上偶尔能看到一两个人的身影，那些人拿着扫帚，似乎在打扫路面的积雪。

　　可惜的是，此地的风雪实在是太大了，他们刚扫干净不久的青石地板，过不多久，又再度被冰雪掩盖。这样一来，不得不再度返回过去，重新开始打扫。

　　这样不是白扫了么？

　　只是很快，那些人都不扫雪了，不仅不扫，还都呆愣地站在那边，见鬼了似的揉揉自己的眼睛，又仔细朝石柔这边盯着看，随即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你……”其中一名看起来三十岁出头、有些木讷的男子，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处，出现在石柔所在的院子外面。

　　风飘，雪打，他这样的速度，使得他本人犹如一个鬼魅一般。

　　可看起来，那只“鬼魅”并不能入院内。

　　“你是谁？”

　　“你是何人？”

　　石柔与那木讷男子同时开口问道。

　　石柔一笑：“我是石柔，你呢？”

　　“石柔？这个名字好生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我十三峰，应该没有一个石柔。”那木讷男子抱着怀里的扫帚，也不管正好奇看着他的石柔，兀自沉眉思索，好像忘记了其他的一切。他的面容极其普通，普通到放到人堆里就很难找出。就连他自身，都融入在这风雪之中，若不仔细用灵识查看，都难以发现他的存在。

　　石柔心头一凛，能做到这一步的人，绝不是普通人。

　　“十三峰？是这座山峰的名字吗？”石柔问道。

　　“你知道十三峰？那样就好办了。”那木讷男子忽然绽开笑容，整张平淡无奇的脸，因为“十三峰”这三个字变得鲜活起来。

　　“可是你不应该出现在萧师叔的院子里，快出来，不然待会儿要是萧师叔发现你了，会生气的。”那木讷男子劝道。

　　“你叫什么？”石柔问道。

　　“啊，糟糕！”那木讷男子一拍自己只留了个寸板头的脑门，“怎么总是忘了告诉别人我是谁？唔，我是谁呢？……啊，对了，我是落木。落木的落，落木的木。”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叫石柔。”石柔再度笑道。

　　名为落木的男子也露出笑容，不知为何，石柔的笑容让他感觉极其明媚、光亮，令他心生喜悦，也不由得跟着笑起来。

　　“对了，你快出来吧，否则萧师叔要是知道了……”

　　“我知道了又如何？”萧九辰出现得毫无征兆。

　　“啊……师、师叔……”落木结结巴巴地退后，面如土色，手中的扫帚被吓得扔到地上，他又慌忙去捡，结果一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袍角，扑通一下狼狈地摔倒在地，声音重得连石柔都替他感觉到痛了。

　　而前提远处扫雪的弟子们早在第一时间俯身跪倒在地上。

　　“萧师尊。”石柔依旧是那样明丽的笑容。

　　“嗯，随我进来。”

　　“是。”

　　眼见石柔的裙底与那血色的袍子一同离开，过了好久以后，落木这才敢把脑袋抬起来。

　　他歪了歪脑袋，捡起身边的扫帚，抱入怀中后，再度陷入了沉思。

　　“小姑娘叫萧师叔为萧师尊……师尊这两个字的意思，莫非我以前的理解是错误的？”

　　落木还在自我纠结着，他身后那些扫雪的弟子则全都露出惊讶到极点的神色。

　　那个独来独往、从不收弟子、犹如杀神般恐怖的萧道君，竟然收了一名弟子？而且还是一名女弟子？！

　　这可真是……

　　一众弟子忽然感觉到，平静了许久的十三峰，或许从今日起，将不再平静了……

　　茅屋。

　　大厅。

　　“什么？天玄门封山了？为什么？是因为天玄门五十年一度招收弟子的盛会刚刚结束，所以要封山休整，杜绝外人拜访？”石柔惊讶的声音大到几乎能传出屋子。

　　“可是，难道封山了就不能再出去了吗？”石柔不甘心地问道。

　　萧九辰坐于桌边宽大的靠椅上，手捧无字天书，神情不变地道：“不错，封山大阵一开，任何人不得进出。”

　　“那萧师尊您呢？难道您也……”

　　萧九辰轻轻地瞥了她一眼，这丫头倒是知道激将人，只可惜他现在也没有出去的兴趣：“现在不宜去凌霄派。”

　　“为什么？”

　　“两年后，你便知道了。”

　　“两年？封山要封两年？！”那爹怎么办？她可以不去凌霄派，但不能不尽快去找她爹啊！

　　萧九辰随手一抛，一个圆球状、由无数繁复纹路组成的半透明的东西落到了石柔怀中。

　　“或者，你在两年内将这个参悟透，我也可以带你出去。”

　　说完这句话，萧九辰手一挥，石柔就发现自己被移出了屋外。

　　石柔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怀中的半透明圆球，只尝试性地将灵识探入其中一刻，便觉得天旋地转，所有的心神都被消耗一空！

　　好容易缓过神来，石柔小脸苍白，心中震动。让她在短短两年内参悟这样的东西？

　　“萧师尊！萧师尊……”石柔上前去拍屋子的门，想要再讨价还价。

　　可一股沛然力道从中传出，立即把她扫出到飞桥之外的地方，再也无法踏进一步。

　　在想尽一切办法往前，却徒劳了一夜之后，石柔终于死心。

　　“可恶！你不让我进来，我还不能出去不成？！”石柔抱着怀中的名为“原始真解”的半透明圆球，踏入了一片风雪之中。

　　屋中，察觉到石柔冲出院子的萧九辰忽然唇角一勾：“也好，让她到门中去吃吃苦头也好……”

　　……

　　两年后。

　　天玄门，神女峰。

　　“石柔，你敢不敢应战？！不要当缩头乌龟，快给我出来应战！！”一名俏丽的粉衣少女拦在道路的中央，大声地叫骂道。

　　她手执玉柄金丝的羽扇，头戴羽帽，脚踩羽靴，身上的裙子上也缀满了各色神禽的羽翼编织出来的佩饰，整个人看起来华丽无比。

　　“石柔，你给我出来啊——！！再不出来，我就当你认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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