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神魂

无边无际的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水。

　　看着周围那熟悉的景象，石柔知道，自己此时确实已经来到了久违的幽冥界。

　　石柔飘浮在冥河的上方，看着河两岸完全不同的景色，一面是旷野，一面是城池，远方似乎还有金铁交击与喊杀声，不过这些都不是她现在所关心的。

　　她想知道的，只有灵觉的去处。

　　石柔伸手朝储物袋里一摸：“咦？鬼牌没有跟着进来？还想继续让它指路来着……不过也可以理解……”当初鬼牌为了能够跟着他们离开幽冥界，现身抵挡了铁笔惊天一击，此刻再想让它回来，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算了，还是通过佛骨舍利来找。”

　　作为一个能够吸引万鬼来噬的大活人，石柔没有忘记在自己周身布置一圈幽冥之气，随即便沉入心神，开始感应另一枚佛骨舍利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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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觉在黑水河中飘荡。

　　黑水河，又名冥河，万千鬼魂葬身之地，也是容身之地。

　　没有任何法力保护自身的灵觉，此时万鬼噬身，痛不欲生。

　　只是此时的他，还坠入心魔那种更痛苦的境地之中。与此相比，身的痛苦反而不那么明显了。

　　惶恐，惶恐，痛苦，痛苦……

　　犹豫，犹豫，挣扎，挣扎……

　　为何他会是这样？

　　为何会有那样的过往？

　　原来，他早已与石柔痴缠了不知几世。

　　有甜蜜，有惶恐，有悲哀，有无奈……

　　他，应该是能够相信轮回的吧？

　　佛家讲究六道轮回，修道是为脱离生死轮回，普度众生。

　　可他此时却萌生了一个念头，希望再能如此与石柔多纠缠几世，多轮回几世。

　　可就是这样的想法，让他惶恐至极！！！

　　他是僧人！他应该离爱欲！世间红粉骷髅，皆是虚幻！为幻象所迷者，又如何修心修道？！

　　为何他看不穿这点，为何他不能空掉这种虚妄？为何明知自己的念头皆是妄想，为何不能谨守此心，以此成道？！

　　石柔，早已成为他心中的魔障。

　　师父要他出来历练修行，渡情劫，了因果。可他到底该如何渡？

　　是亲近石柔？还是远离石柔？

　　是耽于情？还是逃避之？

　　他一面恐害怕石柔看出什么来，一面又因为石柔的混不在意而感到失望落魄。

　　他知道石柔根本就没往那个方面去想，也对，谁叫他是出家的僧人。

　　出家的僧人！啊……

　　心魔，心魔，灵觉知道自己堕入了心魔，可是他却陷入其中，完全找不到方向。迷惘的心境令他完全看不到光芒。

　　石柔，石柔……

　　灵觉在心中呐喊。

　　他该如何了此因果？

　　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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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

　　仿若有感应般，石柔手中的佛骨舍利骤然明亮。而源远流长、漫无边际的黑水河中，一抹炽亮的白光骤然闪亮！

　　“在那边！”

　　石柔双目一睁，飞速扎入了黑水河中，朝灵觉所在的地方窜去。

　　“灵觉！你果然在这里！”石柔扑到了黑水中飘荡着的灵觉的身体，一把将他抱住，往黑水河外游去。

　　可怪异的是，灵觉的身体好重。

　　越往黑面上游，越是重如大山。

　　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直缠着灵觉，不想要他离开。

　　“咦？”感觉怀中的灵觉已经重得她快要抓不住，石柔停下来仔细查看，发觉灵觉的周身有无数黑色的印记，仿佛被什么东西噬咬过。

　　“万鬼噬身？！”石柔心中一跳，为什么？灵觉竟然没有用佛力护体吗？

　　再仔细查看，发觉灵觉的双目虽然睁着，但却极其无神，仿若失掉了灵魂。

　　难道说……？

　　石柔眉头一蹙，往四周看了看，这里是黑水河，随时都有可能被万鬼反噬，也可能倒霉地撞上铁笔。那家伙恨她恨得要死，碰上了又是大麻烦。

　　不过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石柔在周身布置了厚厚的一圈混沌元火，逼得黑水中的魂魄不敢靠近，自己却将灵觉的脑袋抱到膝头上，一手按在他的眉心，随即，一抹灵光没入他的脑海，那是石柔的神魂之力。

　　这里是一个十分安静的空间，四周围飘浮着点点柔和的光芒，一如灵觉给人的感觉。

　　石柔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上一次也是这样，也是在黑水河中。这么说来，她和灵觉都跟这条河有缘。

　　很快，她看到了盘缩在空间一角的灵觉的神魂。

　　灵觉的样子看起来极其无神，身周围绕了数不清的黑色灵魂，不停地飘浮游窜，想要将之吞噬掉。

　　只不过灵觉的灵魂剔透无瑕，纵然是陷入心魔，也不是这些黑魂能轻易侵蚀掉的。

　　石柔抓抓脑袋，有些无奈，哭笑不得：“这个家伙，到底要闹几次别扭啊？上次也是这样自己为难自己，他敢不敢去为难一下别人？”

　　“喂！”石柔轻轻用脚踢了一下盘腿埋着脑袋坐着的灵觉，一下就将他身周围绕的黑魂惊散。

　　晋入金丹期以后，石柔身体内自成一个小世界，神魂获得滋养，也比以前变得强大许多。

　　“醒来了，不要多想了！”石柔叫道。

　　可灵觉纹丝不动。

　　“真是个麻烦的人，怎么总是跟自己过不去呢？所以说人太好心也是个麻烦事啊。”石柔自言自语，拉住灵觉的耳朵，忽然冲着他耳边大喊，“灵觉！醒来啦——！！！再不醒来就真的糟糕啦——！！！”

　　然而灵觉还是一动不动。

　　石柔这才觉得有些不对。

　　这样的灵觉，跟上次的感觉完全不同。上次只是一喊，他就醒过来了。

　　“怪异。到底怎么回事？按理来说，灵觉应该比上次强大了许多，也改变了许多，都开始修剑了，伸手也干脆利落，不至于一掉进幽冥界就会变成这样啊……”

　　“难道是修行的事？抑或是……慧通？”

　　石柔的眉头一紧，心中陡然划过一丝心悸的感觉。以往出现这种感觉时，她都是迅速地遗忘，她不是一个喜欢陷入莫名的过往的情绪中的人，因为回忆与过往只会让人软弱、停滞，而她要向前看，不断前行。

　　可此时，她却任由这种令她有些难受的感觉充斥。

　　她知道慧通和灵觉长得很像，可她却不像敖烨跟陆尘那样，有机会碰到那个与她样貌相似的女子，所以她很难想到某些事情。她只知道，灵觉有段时间扮演了慧通的角色，或许就是在那时，他感觉到了慧通的过往？所以才因此陷入心魔？

　　毕竟魔头就是慧通，慧通也应当是在数千年固守佛塔寺的过程中，心中执念成魔。

　　虽然石柔不明白慧通固守佛塔寺的理由是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等什么。

　　或许，他只是不甘心？毕竟五千年前，佛塔寺在魔修的攻击下毁于一旦。

　　“真是麻烦啊……”

　　猜来猜去，石柔觉得自己并没有找到真实的答案，不过反正也是试试。

　　于是石柔索性盘腿对坐在灵觉的面前，尝试用各种言语来惊醒灵觉。

　　她没有尝试神魂攻击的方式，一来，她一缕神魂化身晋入灵觉的紫府内，已经是犯了大忌讳，弄不好自己都有大麻烦；二来，神魂若是受损，极难恢复，她可不想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何况灵觉又不是她的敌人。

　　好在石柔的尝试也不是没有效果。

　　就在石柔难得地放任自己软弱，跟灵觉回忆大家相识相处的过往之时，灵觉终于动了动。

　　他的眼中有了一丝神采，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他似乎就快要从那种境地中挣扎而出。

　　见此情景，石柔精神振奋，继续用快活的语调说道：“原以为我们找不到幽冥界的入口了，没想到我们还是来到了幽冥，我想找找爹，看他是不是在这里。只有在这里找到了他，我才能够真正死心，相信他真的已经死了。不过啊，我总觉得，或许他是没死的，只是遇到了麻烦在休养生息而已。你看，暗影司消失于世快三年了，不也没有出现过吗？所以我觉得我想的还是有道理的。灵觉，你说呢？”

　　“对了，灵觉，你有设想过以后没有？比如说一百年后？你成了某位大德高僧，我成了修真界大能，哈哈哈，感觉会很有趣的样子，然后再次相见，说不定你就已经在普度众生，有了无数的信徒，感觉很厉害啊，比我这个孤家寡人强多了。你是度众生，而我是度自己，啧啧，心量真是有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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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可他却发现，灵觉自从动了那么一下后，又再度变得没有动静，眼中的神采也在她说设想以后这件事后，极速地衰减下去。

　　难道她说错了什么？

　　可是现在不是纠结她说话对错的时候了。

　　石柔已经能够感觉到，自己留在灵觉紫府内的神魂越来越衰弱，继续下去，可能会泯灭于此。到时候，她就是不想损伤神魂，也要损伤了。

　　而那些早在暗处伺机多时的黑魂也会一拥而上，连带她一起啃噬。

　　不知不觉中，石柔变得有些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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