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j省，临海市。

        作为华国十佳的旅游城市，赵望男已经在这里待了五年。

        她十六岁从重男轻女的家中逃出来，整整十三年。那时奶奶准备把她嫁给隔壁镇上的人家，换取给堂哥盖新房的钱。

        只读了几年小学的母亲许萍，为了不让自己继续赴她的后尘，私下给她办了身份证，偷了户口本。拿出积攒的几百块钱，托人把她送到了县城里。坐上了一辆三十块票钱的大巴车，开往她完全不认识的城市——沧川市。

        就这样，赵望男在沧川市进了一家两班倒，每月给八百块钱工资，再扣两百饭钱的小小的服装厂做了两年女工。

        攒了几千块钱，赵望男有了对城市的基本认识后，跳槽去了其他工资更高的工厂。

        她手脚勤快，心思活络做事麻利，学东西也快，最后混成一个生产线上的小管理，每个月能拿到将近五千块还有保险。

        在工厂里沉浮了将近六年，她在厂子倒闭后带着攒下的八万块，来到了传说中海景一绝的临海市。

        真正的目睹大海是什么样后，赵望男在这儿扎了根。

        第一次喝到了甜甜的奶茶，和她一个月都舍不得买一瓶的三块钱饮料比起来，奶茶好喝太多了。她喜欢这种奶香柔和甜腻丝滑的口感，或许是生活太苦的原因。

        找了一家招工的奶茶店，赵望男做了整整五年，从一个小店员到了比老板还像老板的店长。

        老板对赵望也是极为信任喜爱，五年来从没有出过一次差错，每个365天她有350天都店里在工作，甚至连春节都不回家，给他挣了不少钱。

        今天店里的生意不错，坐了十几个堂食的客人，几个员工也在有条不紊的完成订单。赵望男作为店长就忙里偷闲，在一旁给店里的绿植浇浇水。

        “你会可能会被判死刑，你知道吗？”

        “知道，我无所谓。”

        男记者问出问题后，一道毫无感情的女声透过手机扬声器传来

        “整整七条人命，你有没有后悔过。”

        赵望男被一位女客人正在看的采访吸引，站在她侧后方斜着目光偷看。

        “后悔什么？我确实后悔没有早点弄死他们。”

        “那你是因为什么才决定痛下杀手，是什么成为引发这场惨案的导火索？丈夫长期的家庭暴力、公婆对你的虐待、还是因为你发现你女儿被丈夫用来偿还赌债供赌友玩乐？。”

        视频里的姜一怀身穿囚服，带着闪亮的银手铐，面无表情，眼神死寂的看着男记者，仿佛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久久没有回答后，画面一转便是此案的辩护律师在分析案情的进展和最终结果的猜测。

        特大杀人碎尸惨案，最近引发了无数热点讨论。到底该死刑还是死缓，经过一年多的审理马上就要终审。

        “我特喵的服了，哪里的sb记者做的采访啊，姜一怀就是为了给女儿报仇才杀人的啊？这畜牲男的、参与侵犯的人渣和包庇隐还当帮凶的公婆就该死！”

        “真的希望不要判死刑啊，她真的好可怜，我上次看采访说她很少回家是想多挣点加班费给女儿上学用。”

        “真的太惨了……”

        女孩和身边的人喋喋不休的讨论姜一怀的可怜以及这个记者差劲的采访和专业素养。

        姜一怀的案件赵望男也有所了解，现在网上都是铺天盖地的热点视频，媒体大肆渲染少见的美女犯罪嫌疑人，挖掘她犯下惨案的动机和原生家庭的影响。

        年幼丧父，母亲在县城的著名的城中村红灯区做皮肉生意养活二人。在姜一怀十四岁的时候，她的母亲因为几百块的嫖资与嫖客争执被杀。

        后来姜一怀就中断学业，住到了同校一个混混家中，十六岁就生下了女儿。

        丈夫是公婆的老来子，从小就娇生惯养宠溺至极。和姜一怀一起退学后接触了赌博，整天趴在赌桌上，全家都靠姜一怀在化工厂工作养家。

        才十三岁的女儿继承了姜一怀的美貌，出落的亭亭玉立。被丈夫的赌友惦记，撺掇他用女儿来偿还赌债。

        长时间在工厂工作，每月才回两三次家的的姜一怀和女儿缺少沟通。某天在工厂宿舍接到派出所的电话，说女儿在学校跳楼自杀，公婆找来一家子亲戚带着孙女的尸体挡在学校门口。控诉孙女在学校被老师侵犯才想不开，要学校赔钱。一连几天的高温，尸体停在校门口都发臭了。

        派出所的民警让姜一怀作为家属，一起和学校、警察、教育局沟通怎么处理这件事。孩子的身体确实有被性侵的痕迹，但是被指控的老师有充足的的不在场证明，并且有孩子的好友告诉警察，性侵是孩子父亲认识的赌友所为。

        得到消息的姜一怀回到家，看到从教学楼上跳下来，摔得面目全非的女儿，直接哭的昏死过去。

        醒来后，她拿着菜刀从公婆亲戚手里夺回尸体，送去火化安葬。

        由于缺乏证据，这些赌友没有被惩治。为了息事宁人，学校象征性的赔了几万块。

        姜一怀在事后两个月中，先后将丈夫公婆三人和参与此事的赌友四人全部杀害碎尸，一身血迹的来到派出所自首。

        因为案情复杂，社会影响巨大，所以几次审理都没有当庭给出判决，现在马上就要迎来终审。

        每当看到姜一怀的案子，赵望男就止不住的唏嘘。

        说起来这个姜一怀和赵望男还算是老乡，她家就在姜一怀所在县城下的一个小镇里，

        “赵店长，我的订单好了吗。”

        “啊……啊，你等等我去问一下。”

        赵望男被一道男声打断了自己的思绪，看清来人后，她放下了手中的喷壶，双手在身上的粉色小熊格子围裙上擦了几下。

        “小王，温先生的订单好了吗？”

        “好了好了，打包好放在操作台上了。”

        赵望男闻言赶紧过去，操作台上摆了两个装满奶茶和咖啡的开口纸箱，满的都不能叠放了。

        ——今天怎么这么多。

        温先生是附近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这几年经常在店里买些奶茶咖啡带给同事。

        和她也可以说得上是能偶尔聊几句的朋友了。

        “温先生，你今天的饮品太多了，放了两个箱子，你一个人好拿吗？”

        “啊……”

        温子谦面露为难之色，好看的眉头微微起了个“川”字。

        嗨，他们这些文质彬彬的律师都在办公室里养尊处优，体力活还是比不上她这种做苦活出来的练家子呀。

        既然照顾了这么久的生意，她就帮忙一起送过去，就当是运动身体了。

        赵望男先把其中一箱递给温子谦，自己抱起剩下的。

        “那我帮你送过去吧，小王你们看着店我马上回来！”

        “知道了店长。”

        温子谦的长相一直是赵望男喜欢的类型，一身温润如玉的书卷气，身形高大俊逸。在金丝边框下的眼睛澄澈透亮，从来没有让赵望男感到有一丝的不适。

        “温律师最近在忙些什么，好像很久没看到你了。”赵望男试着和温子谦聊些闲话。

        “回了一趟沧川市的家，取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赵望男不由感叹，温子谦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很让人感到舒心，温柔有力又不失沉稳坚毅。

        “沧川市啊，我以前也在哪里待过几年呢。”赵望男像是陷入了回忆，“我挺喜欢沧川的白糖椰蓉糕的，甜而不腻。”

        温子谦的步伐停顿了一下，“你在沧川有没有什么影响深刻的事或者……人？”

        “没有，都是些很平常的工作，挺无趣的。”对于沧川市，赵望男并没有留下多少美好的记忆。

        “无趣么。”温子谦失落的低语。

        两人没有再交谈，没走几分钟，两人就沉默的走到了君合事务所的门口。

        赵望男把纸箱放在前台附近的会客桌就准备离开，“那我就先回去了啊，温先生。感谢您一直照顾我们店的生意。”

        “赵店长你等等，我有东西——我给你倒杯水！”一丝红晕悄然爬上温子谦的耳朵，金丝边框眼镜下的双眼满是慌乱，说完逃也似的朝事务所的办公区跑去。

        赵望男不用了还没说出口，温子谦就没了人影。

        她不渴啊。

        而且前台接待这里不就有水吗……

        看向前台两个捂嘴偷笑的女员工，赵望男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长的太凶神恶霸，好几次温子谦和她说话没说几句就开始紧张起来。

        不应该啊。她的长相虽然不是特别惊艳绝绝，好歹在附近也有个奶茶西施的美名哎。

        没过两分钟，温子谦手捧一个精致的珠光白，系着绿色蝴蝶结丝带的礼盒走出来，却没有看见赵望男。

        他问前台，“赵店长呢，怎么不见了？”

        “赵店长刚刚接了个电话，脸色很不对劲，就走了，我们也没好留下她……”

        整个事务所的员工都知道，他们的老板暗恋隔壁街奶茶店的奶茶西施三年。

        只要在事务所就风雨无阻的去人家店里点一大堆奶茶分给他们，他们都快喝吐了！

        有些人甚至得了奶茶创伤后应激综合征，看见奶茶就想反胃，痛苦万分。

        还借着给方便事务所员工定下午茶拿到了人家的联系方式，又一直不敢接近，他们看着都着急。

        好不容易今天鼓起勇气把人家骗来了事务所，没想到天公不作美，人家接了个电话走了。

        刚才她们确实想挽留一下的，看着赵望男铁青的脸色就没敢开口，让自己的老板扑了空。

        失落的温子谦抱着礼盒又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他的好友兼合伙人沈志兴坐在他的办公椅上，喝着一杯草莓摇摇奶昔。

        “我说你怎么老在临海待着，原来是在这里找到了你的初恋情人啊～”沈志兴一脸调侃。

        “你要闲着没事就去找事做，别在这碍我的眼睛”温子谦一改刚才的温润谦和，面色不善的对沈志兴下逐客令。

        “就不就不，我可得好好欣赏你这纯情的样子。爱情果然使人盲目啊，你看看你哪还有法庭上沉着冷静巧言善辩的样子？”

        “喝你的奶茶吧，少说话。”

        温子谦小心的把礼盒放入保险柜中，还理了理有些折皱的丝带。

        “哎，你有必要这样吗，就一个破礼物还放保险箱，是有多值钱啊？”

        “我乐意，你少管。”

        “得嘞。不过……子谦啊，法律援助这种事吧，还是少接点吧，没难度还浪费时间，对你来说简直是大材小用。”

        “我乐意。”

        “嘿！你就不能把对人家的温柔劲分我一点吗？温先生～”

        温子谦本来是准备过几天再去找赵望男的，可是自己手里的援助案子快开庭了。出于严谨负责的习惯，他只能先把手上的案子处理好。

        非常简单的房屋侵占，被告人败诉后也已经申请了强制执行，马上他的委托人就可以回到本属于自己的房屋中安享天年，再也不用居无定所。

        温子谦得了空再去店里找赵望男时却被告知，赵望男辞职回家了。

        明明这三年她都一直在店里很少离开，怎么会突然就辞职回家了呢，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温子谦很想在微信上问问赵望男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需要帮忙吗，还会回临海市吗。

        可是他好像没有机会了……

        他撞在遭受剧烈撞击后弹出的安全气囊上，意识已经开始迷糊。

        车窗被人用破窗器打碎，一个手持尖刀的男子强行打开车门。

        温子谦无力的感受尖刀在自己身上来回戳刺，眼睛却一直看着副驾上，溅上他血迹的白色礼盒。

        ——要是早点送到赵店长手上该多好……错过了十一年，明明又遇到了她。现在再也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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