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毒发之痛

楼里传出的浓郁药味比他身上的药香苦多了，那苦味腻在我喉口，我的呼吸也带了些苦涩。果然，茶台旁的火炉上正烧着一壶药，黑色药汁已经漫了出来，白瓷药壶壶口已经结了漆黑发亮的壳。

        左蓝桥褪了外袍，披在我身上。不自然地说道：“稍等。”

        他应是在煮药时赶到鸿川堂来的，想来是走的匆忙，连药炉都没来得及熄。我心中抽痛，鼻子一酸，模糊了视线。我拉住了他的衣角，哑着嗓子说道：“你还没喝药吧？”

        “无碍。”

        “上次你也说无碍！”

        我气他把什么都说的轻描淡写，把什么事都留给自己独自处理。我气我每次都知道的太晚，六年前如此，如今也是如此。

        左蓝桥没说什么，只是一脸慌乱地呆呆看着我，忽然他眼里涌起一阵柔和的涟漪，伴着流入楼中的潋滟月光，落入我眸子中。

        “阿云，我不是…”

        他叹了一口气，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罢了。”

        我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添了好几分气闷。我走到他面前，抓住他冰凉的手，直直看进他的眼睛。

        “左蓝桥，你要我不必怕你，可你什么都不同我坦白，你告诉我，我怎么才能不怕你？”

        左蓝桥抓着我的手忽然一松，他转身背对着我，一声长叹重重的坠到了地上，他抬手环住了我的肩膀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月华如水，照见他眼中的落寞，我知道，事情可能已经很糟糕了。

        眼中酸涩难耐，那眼泪蓄在眸中，就快要滚落时，我忙转身，佯装气恼，自顾自地走到药炉前，将那已经烧的半干的炉取了下来。

        “左…你的药…还有没煮的吗？”

        哽咽难言之际，我拼命抑制住肩头的抖动。只反身接过左蓝桥递过来的药包，又从架子上取了一只小一点的药炉，我借着瓷桶里本拿来泡茶的水，重新煮了一壶药。

        我正烧着水，就听到砰的一声，转眼见左蓝桥倚在了桌案前，额前渗出的汗水从他两颊滑落，他开始轻微地发抖，面色苍白如纸，完全没了方才在鸿川堂的神采。

        我扶住他，发现他身上已经被汗水湿透，我想去抓住他的手，可他却躲开了。

        “离我…远些…我怕…伤…伤着你。”

        左蓝桥脸上青筋爆起，冷汗将他鬓边黑发尽数打湿，一股强大却纷乱的内力在他周身凝起。他的手紧紧抓住身上的衣料，那结实的玄色锦衣发出一阵绷匝之声。左蓝桥嘴角涌出一股黑血，他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变弱，最后竟整个人直直倒了下来。

        我几乎是出自本能的揽住了他的肩，推掌将内力注入他体内。他体内汹涌强大的内力正毫无章法地纷乱游走，力道太过强大却诡异无端，这不像是受伤，倒像是中毒。

        我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一股彻骨的冷意自肺腑传来，绵长不断，像是周身浸入了冷泉里，我能感受到那毒一点点渡入我的体内，胸腔里翻涌着撕裂一般的痛感，我拼尽全力支持着。

        左蓝桥似乎恢复了些意识，他一把将我推开，颤抖的声音里全是恐惧：“阿云！”

        我已经脱力，正摇摇欲坠时，被他用臂撑住了身子，我借力收式调息。

        停云楼里一片寂静，只剩我们调息的呼吸声和药炉上水烧开的声音。

        过了良久，左蓝桥将我拥入他怀里，一股纯厚的内力自我的后背流向周身，将方才那彻骨的冷意消解殆尽。肩头不知不觉中被打湿，我抬头，竟见到清透的泪珠自他脸颊滑落。

        左蓝桥在流泪。

        “陆云英，你可不可以顾惜一下自己？”

        他很少连名带姓的叫我，我知道，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还不是你瞒着我…”我的声音小的很，倒不是因为力气没缓过来，确实是因为心虚。

        我骗不了我自己，刚才我将内力输入他体内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左蓝桥不能出事。

        我转过身子正对着左蓝桥，手指触摸到他冰凉的面颊，轻轻拭去他的眼泪。我的心在狂跳，这种感觉强烈而真实，这一刻，我很想抱住他。

        左蓝桥看我的眼神愈加深邃，我心一横，用手绕环住他的脖子，又将下巴枕在他肩头，喃喃道：“左蓝桥，你问我想知道什么，有关你的事情，我都想知道。”

        左蓝桥的身子一抖，脸上爬过一片红晕，我本想见好就收，可转瞬就被他紧紧禁锢在了怀里。

        左蓝桥的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满是一副得意的神色，他凑的越来越近，那双摄人心魄的凤目里原本的冷冽之色尽数被如秋水般的柔波代替，漆黑的瞳仁里倒映着我的影子。他的呼吸变得有些灼热，鼻尖相触的一刹那，我们的呼吸几乎相融。

        我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左蓝桥却把我抱的更紧了，我的脸烧的难受，不由得一皱眉。左蓝桥见状，环住我的手下意识的一松。

        “……”

        滋滋的水声像是夜猫的哭嚎，尖利地划破了浓稠的夜色，是药烧好了。

        我相像逃兵一样跑到药壶前，颤颤巍巍的手出卖了我心里近乎疯狂的悸动还有与这悸动极不相称的忐忑。我好不容易将那药倒了一大碗，正要端起来，就听到左蓝桥略带沙哑的声音：“我来吧，小心烫。”

        “陆云英啊陆云英，你就是一怂包！”我在心里暗骂自己。

        我所幸别过脸去，岔开话题道：“你中的毒，很难解吗？”

        左蓝桥身上一直有一股药香，想来这中毒之事怕是有一段时间了。

        可以剑阁这样的势力，竟拖了如此之久都没能解了他身上的毒…

        我的心里霎时间像是被狠狠扯了一下，一阵剧烈的疼痛让我险些喘不上气来。

        “是。”左蓝桥的回答异常的简短。

        “多久了？”

        我的声音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左蓝桥的手轻柔的落在我肩上，像是在安慰我。

        可承受这彻骨之痛的人明明是他。

        “十八年”

        左蓝桥平静地答道，好像所说之人并不是他一样。

        “你说什么？”

        十八年前，正是他被送到鸿川堂的时候。

        “陈海！”我惊呼。

        前朝争斗我略有耳闻，当年鸿川堂有独大江湖之势，而平山公权倾朝野，颇受先皇忌惮，故用了很多心思瓦解两家势力，可没想到促成两家的结盟。左蓝桥被当做控制左嵩的筹码，还不到六岁便被送入了陈府，而陈长渡也被换到了平山公府。可我没想到，陈海居然在那时就向他下了难解之毒。可明明，左蓝桥的母亲是陈海夫人的亲姐姐，就算陈海狠的下心来，她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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