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喜欢的人？这孩子是不是傻了，在胡说八道什么？”赵春香拧着她粗大的眉，对苏瑜的想法完全不理解。事实上，她不光不理解苏瑜，甚至也不理解孙菊英，为什么要来搅和别人家的婚事。

        还有前段时间，老苏头厂子宣传科的人来到家里，非要许翠花去上什么扫盲班，多认识那几个字有啥用？

        “老赵，”孙菊英不赞同道，“孩子有想法，我们做大人的就应该多听听，还以为现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候？苏瑜，有什么话你就说。”

        苏瑜似是受到鼓励一般，柔和的眸色中多了一丝坚定，她抓住孙菊英的手，说：“实不相瞒，奶奶让我嫁给王瑞，我是不情愿的。”

        有客人赞同似的点点头。

        以前他们都没注意过苏瑜，今天一见，苏瑜是生得好又懂事，去配王瑞实在是亏了。

        苏瑜深吸一口气，将早已准备好的台词一股脑吐了出来，“我从小就没爸妈，这事我3、4岁的时候就明白了，那会儿特别羡慕大姐、苏玥和小刚，他们总是能在爸爸妈妈面前尽情的调皮捣蛋，他们知道，不管他们犯了什么错，都会有人保护他们。就算偶尔挨揍，我也是羡慕的，因为我明白，我已经没有被爸爸妈妈教育的机会了。我更清楚的是，奶奶、大伯一家、小叔一家，就算不愿意养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们能把我拉扯大，我就已经很感谢他们了。就算吃的、穿的差点，我也是感谢他们的。其实，如果没有常铭哥，奶奶让我为了小刚娶个好媳妇，去嫁给王瑞，我也就去了。但是常铭哥现在生死未卜，让我现在嫁人，我实在是……”

        她低下头，明明是要装难过，可许是她占用原主的身体，想到她小时候的经历，竟真的难过起来了。

        穿着大红裙的新娘子，原本是走向新生活的一天，可她却面带愁容，到底激起了大家的同情心。

        每个人都有父母，他们或想到自家年迈的爹妈，日子难过的那会儿每天都喝白水，就为给他们省一口粮食。或想到自己小时候和稀泥的样子，爹妈总是提着鸡毛掸子在布满余晖的胡同里追着他们打。

        他们已经习以为常的日子，苏瑜却从未体验过。

        赵春香听到苏瑜的话，却是感觉到胸腔里有源源不断的气流往上涌，都堵在嗓子眼处，上不来也不下去。

        “苏瑜？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奶奶吗？你的意思是，我没好好养你？我亏待你了？！”

        苏瑜赶紧摇头，“怎么会呢，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是亏待了吧，”有人小声说道，“刚刚苏瑜不是从前面出来的，她是从小仓库出来的，家里人又不是特别多，干嘛让人家睡仓库。”

        苏瑜诚恳道：“不是的，是没有其他房间了，我才去仓库，奶奶说了，是临时的。”

        “咋会没房间呢？我又不是没来过你家，”那人掰扯着手指算道，“一共四间房，现在苏茵去乡下了，一共8口人，就算一间房住两个人，都能住开！”

        “可是、可是……”苏瑜磕磕巴巴，似乎不知道怎么解释。

        另一人提醒道：“我记得苏玥是单独睡一间，她和我女儿说过。”

        苏玥脸色一白，心里暗叫不妙。

        她光顾得享受大房间了，没想到会被人翻出这茬来。

        赵春香绷紧的五官终于有些许变化，她抿紧嘴，一声不吭。

        这件事，她的确没法辩解，当初是说让苏瑜暂住的，可她看苏玥那么开心，就选择性地遗忘了还在仓库的苏瑜。

        “而且你都在这里睡了好几年了吧，起码再苏茵走之前你就睡在这了，苏茵都走了几年了？不仅如此，我记得你穿的也不太好，苏玥总穿布拉吉，之前每次□□，赵姐都先拿着票排队去抢新衣服，你有吗？”

        苏瑜深深地埋下头。

        见赵春香、苏瑜，以及苏家其他人都不说话了，孙菊英心里有数了。

        她万万没想到，原本一个简单的违背妇女意愿的问题已经升级，现在她面对的，是更恶劣的情况。

        在家里有房间的情况下，赶人家去仓库睡，这叫什么？分明是看人家爹妈走了，欺负人家。说得再难听些，这和虐待有什么区别？！

        孙菊英压下心里这口气，她冷静道：“这些先不说，这是以后要解决的问题，我们今天就说婚事！你放心，只要你不想嫁，没人能逼你嫁人！”

        赵春香蹙蹙眉，“我说老孙，我家里嫁人，和你有什么关系？不管怎么样，苏瑜这不也长大的，她的婚事，我是的还是算的吧？”

        孙菊英冷笑一声，“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说得不算！除了苏瑜，没人能决定她的婚姻！我劝你多读读上面发的文件，现在是新社会！妇女不是你获得利益的工具，她是个有意志的人！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就去和派出所的同志说！”

        赵春香再不理解新社会的发展，也知道派出所是什么意思，她惊愕片刻，终是闭上了嘴巴。

        孙菊英又问苏瑜，“我刚刚听你提到常铭，你说的是老陆家的陆常铭吧。”

        说着，她看了一眼神色暗淡的胡秀芬。

        难怪胡秀芬来找自己，看来她是知道这件事，不好出面，所以请她帮忙。

        也幸好她来了，她是被大家选到如今的位置上的，只要她在妇联一天，就必须保障她们的权利！对得起他们的选票！

        苏瑜点点头。

        “他的事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你们是……”

        苏瑜深深埋下头，“我们……好了有一阵了。”

        “不会吧？！”这声惊呼是苏玥发出来的。

        从方才到现在，苏玥已经在心里震惊好几次了，这次实在没忍住，直接喊出来了。

        以前她心目中的土包子变得会打扮也就算了，现在苏瑜还说，她和陆常铭是一对儿？！那可是陆常铭诶，是在附近几个大厂子、市区里的学校都闻名的陆常铭诶！

        苏瑜和陆常铭？？

        “我好像听说过这事，老孟家的丫头前两天说过。”

        “老孟家？”

        “孟雪娇呐！以前天天追在陆常铭身后的那个丫头片子，说是陆常铭背叛她了，原来是和苏瑜啊。”

        “……原来是真的。”

        苏瑜浅浅一笑。

        不愧是她看中的八卦传播机，果然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这消息最好传得再广一些，还能替她挡一些烂桃花。

        苏瑜抬起头，坚定道：“我想好了，我爱他，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只爱他一个人。如果他不回来，这辈子我也不打算结婚了！”

        苏瑜喊完这句话，心里暗爽。

        在这个年代，被随便嫁到谁家里实在是太可怕了，这不得到人家家里当牛做马？要不是她没和陆常铭领证，她真想直接当个寡妇！

        “好！！”不等孙菊英回应，苏家大门口传来一声叫好。

        大家循声看去，都傻眼了。

        来的两个人身姿挺拔，都穿绿色军/装，是部/队里的人。

        苏瑜也有些傻，她知道今天是部/队的人给陆常铭送抚恤金的日子，她原本的打算是，请部/队的人帮忙向赵春香施压，顺便确定她陆常铭未婚女友的身份，她却没想到，他们竟然直接到家里来了。

        其实也不怪苏瑜不知道，这俩人本来是奔着胡秀芬去的，一到胡秀芬家，就听她的邻居美滋滋的说她去参加婚礼了。他们想尽快完成任务，于是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两人都是陆常铭的战友，他们身板挺直，目不斜视，齐步走到苏瑜面前，“你好，我是常铭的战友徐峰，这次的救援任务，我们是一起去的。”

        徐峰朝苏瑜敬礼。

        苏瑜茫然地抬了抬手，想还礼，动作却不标准。

        徐峰弯唇一笑，“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出过很多任务，危险程度说是在刀尖上舔血都不为过。我和常铭是同一批进部队的，我也是渠城人。这几年，常铭救过我很多次，他的恩情，我一辈子都不能忘记。”

        徐峰一顿，声音陡然严厉，“所以，谁要敢逼你嫁人，我第一个不同意！”

        身材高大的大男人，又是常年训练的，底气十足，徐峰这一嗓子，让赵春香都打了个哆嗦，她终于感到一丝丝的恐惧。

        胡秀芬几步走过来，欣喜地看着徐峰，“是不是常铭有消息了？”

        徐峰一见胡秀芬，目光却迅速暗淡下去，他一米八多的大个子，在胡秀芬面前垂着头，像犯错误被批评的学生，“姨……对不起，常铭他……我是来送这个的。”

        他递出一个信封。

        胡秀芬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她挣扎着问道：“这是什么？”

        “是队里批下来的……姨，常铭带着一队人，和我们失去联系了。我们找了很久，只找到了几个人的尸体……”徐峰双眼通红，他的身份却不允许他掉眼泪，他强忍着悲痛，说道，“姨，以后我会和常铭一样孝顺您，您……保重身体。”

        虽然心里早就有数，但真的看到这一幕，苏瑜心中多多少少有些触动。

        不管怎么样，陆常铭是为国捐躯，这一点就值得苏瑜敬佩。

        她走到胡秀芬身边，扶住她，“秀芬姨，常铭哥虽然不在了，但我们还在，这辈子，我就只认常铭哥一个人。”

        自古以来，八卦传播的速度都是比风速还快的。

        不到半日，渠城几个和老苏家、老陆家有关的厂子、学校以及各单位，都知道了苏瑜和陆常铭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有徐峰和孙菊英为苏瑜撑腰，不管是赵春香还是老王家，都不敢再提结婚的事。

        最后是李连静气冲冲地来老赵家，要走彩礼钱了事。

        苏瑜和徐峰一起，将胡秀芬送回家。

        将胡秀芬安顿好后，苏瑜和徐峰来到院子里。

        “其实我挺想叫你一声嫂子，”徐峰五官端正，在部/队经历了风吹日晒后，皮肤偏黑，却更显得刚硬。此刻他却咧着嘴，不好意思地笑道，“但是我想，常铭不会愿意。”

        苏瑜心里一惊，难不成他知道真相了？

        苏瑜轻咳一声，心虚地问道：“为什么？”

        “常铭是个好人，他既然喜欢你，就不会希望你孤独一辈子，我要是叫你嫂子了，耽误你嫁人。”

        苏瑜松了一口气，同时，她心里也有些感动。

        虽然她在苏家的情况并不好，可穿过来后，她遇到的其他人，却都是单纯又可爱的。

        苏瑜郑重道：“你叫我什么，我都能接受，但有一条，我是绝对绝对不会背叛常铭的。我……希望有人能记住他，不管几十年后如何，起码我在世的时候，我要记住他。”

        想到过去和陆常铭相处的种种，徐峰眼睛一红，心头发酸。

        如果他还活着，那该多好啊，队里的老领导一直催他赶紧结婚生孩子，他就是不急。这次他要是回来，也能有媳妇暖被窝了吧……

        “小苏同志，”徐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认真说道，“我替常铭谢谢你，如果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一定要开口！”

        苏瑜想了想，不好意思道：“我还真有件事……”

        “你说！”

        “我想知道，如果我想离开苏家的话，应该去哪找个房子？”这边的规则，苏瑜不是太懂，她怕自己做错事，所以先打听打听。

        徐峰脑子聪明，转的很快，一下子就明白了苏瑜的用意，他说：“这简单，我还能在渠城留两天，放心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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