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中剑

　　我一直没注意，祁冉居然换上了侍卫的衣饰，藏身在侍卫群中。

　　难怪与其对敌的楚王手下会满脸震惊了。

　　若说楚王方才脸色只是阴沉，那他现在的神色便是阴沉的像能拧出水来。我甚至能听见他咬牙切齿的怒声：“祁冉……你居然在此！”

　　“长幼有序，臣弟可不敢先走一步，又招来皇兄的不满意。”祁冉背对着我，但我能听出他话语中的泰然自若，成竹在胸。

　　当初他面对楚王那般紧张，原也是装的。

　　楚王略冷静了些：“原你并非濒死，马车中也没有什么隐世的神医，你可真是下了很大一步棋。”

　　祁冉笑了一声：“我下的棋可远不止这些。”

　　他将剑指向楚王：“皇兄一直不满我坐这个位置，一来是觉得我抢了你的功劳，二来是以为我毫无帝王心术。今日我便给皇兄看看，心术这一着，我也是从不缺的。”

　　我注意到，对面的程笛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与楚王拉开了很大的距离，才向祁冉行礼道：“殿下，程某幸不辱命。”

　　楚王愣了一下，眯起眼睛：“原来我身边也被你安插了奸细，倒是我小看了你。当初我告诉陈阿胶……”

　　“皇兄，”祁冉打断了他的话，言语虽似闲谈，手上的剑却没有丝毫放松，“你近日在朝堂上的活跃让我看清了到底何人可用何人不可用，我谢你。”

　　“只是今日你落入圈套，我也不想再跟你无休止地争斗下去，不如同少时那样来场斗剑定输赢，生死由命，如何？”

　　楚王自知今日两人是彻底撕破脸皮了，再回到两人皆心领神会仍笑脸相对已属不可能，于是答应下来：“可。”

　　程笛摸摸头：“楚王殿下的剑方才让我给扔了。”

　　祁冉：“……”

　　楚王：“……”

　　程笛从来都是这样一个耿直小伙，也正是因为他这样，楚王才一直相信着他。

　　但楚王身边也并非孤立无援。他的手下解下自己的剑递上，楚王与祁冉同样微躬身，呈对敌之势。

　　两人看似相敬，孰料一出手便是杀招。

　　剑光闪过，两人的位置已然交换。转身过后，又立刻缠斗在一起，剑刃相击时荡起清脆的声音，震响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旁。

　　祁冉和楚王的剑技平分秋色，两人都负了伤，倘若这时有谁出了一点岔子，甚至走了神，都有可能成为剑下亡魂。

　　不知过去多久，楚王全力一击被祁冉闪过，后劲不足，无奈之下，只好暂时退避至我藏身的灌木丛前。

　　我注意到他的左手探入腰带，取出个什么东西来，心头不由一紧。

　　那是一把短刀。

　　楚王想要耍诈！

　　祁冉不愿再给楚王喘息的机会，调整呼吸，用了十足的力气，举剑刺来。

　　楚王的左手已经微微抬起，我来不及多想，用尽力气起身，手脚都攀附上去，桎梏住了楚王。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愣住了。

　　那一刻，所有的动作对我来说，都像是放慢了。

　　我看向祁冉的眼睛，里面正有什么被慢慢放大。

　　他想收剑，但已经无力回天。

　　长剑倏然穿过楚王和我的胸膛。

　　楚王竭力侧头，看见我露出的一角大红衣摆，目眦欲裂：“陈阿胶，你竟还没有死！”

　　因我服毒，今日疼痛一直没有止歇，长剑贯穿我身体时，我竟只是稍微感到有几分不适。

　　于是干脆一把夺过楚王手中的短刀，将剩余的力气全部凝在手上，寻到他的喉结，在其下狠狠割了一刀。

　　血溅当场。

　　我附在楚王耳边，用极轻的声音同他说：“祁姚，我终究是给姬家报了仇了。”

　　他只“嚇嚇”了两声，全身都瘫软了下去。我承不住他的重量，长剑一寸寸剥离，他的尸身将剑带着，一起砸在了地上。

　　程笛最先反应过来，大喊：“楚王已死，降者不杀！”

　　接着就是一片慌乱嘈杂之声，渐渐也似离我远去了。

　　祁冉的手离了剑，嘴唇已经发白，楚王的血喷在他脸上也不自知。

　　他想来扶我，却不晓得从何扶起，我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仿若看到最当初与其相处的模样，突然想笑。

　　痛觉开始回归，伤口处变得冰凉。我吐出一口血，笑问祁冉：“我给你的信看了吗？”

　　“阿胶，你别说话，”祁冉的声音居然哽咽，颇像一个孩子即将丢失最心爱的玩具，“我让贺先生给你医治……”

　　“没用了，”我捧住祁冉的脸，“之前害你，是我不对，我就用这条命，还了你吧。”

　　我咯咯笑开：“我这个人……一向爱憎分明的。你把我的命……收去，以后就，别恨我了。”

　　祁冉竟落下泪来。

　　临死时，能看见你愿为我哭一哭，也算值了。

　　我满意地闭眼，过了会儿又睁开：“你回去……和朝堂人说，祁姚是我，杀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祁冉的哭声放大了，一直喃喃地唤我：“阿胶……”

　　真是爱哭的幼稚男人。

　　可我已经没办法再去听了。

　　我沉入梦里，爹娘与师傅阿姐同倚在树下，看见我，全都微微一笑。

　　我走过去，也笑：“阿胶把恩仇尘事，尽皆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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