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秘辛

第二天一早，江柠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早上五点，院子里很安静，连墙角的那丛月季都没睡醒，一副懒倦的样子。

        隔壁那扇门关着，没有动静。

        她放轻了脚步，打开了院门，临走的时候特地没有锁上门。

        夏日的清晨其实很凉爽，天虽然亮了，太阳却没完全升起来。

        迎面吹来的风带着一点暖暖的味道，夹杂着夏日的躁动和夜的清冷，恰好的温度，拂在脸上和手臂上，很温柔很舒服。

        江柠背着书包，穿梭在长长的老巷子里。

        到学校的时候，门口的保安大叔似乎也才刚打开校门，正拿着一个包子往嘴里塞。

        看到江柠，他脸上的表情明显有点意外，似乎没想到会有学生这么早到校。

        江柠一向喜欢早起，以前在清泽中学的时候她也常常很早就到校。

        不过，很少这么早。

        她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

        五点十九分。

        确实挺早。

        校园里静悄悄的。

        三班的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

        江柠放下书包，拿出了昨天刚发的英语书，开始背单词。

        其实那些单词她早就背过好几遍了，现在复习起来速度很快。

        江柠的座位靠着窗，光线还算明亮，她就没开灯。

        背到第二单元的时候，教室门口突然走进来一个人。

        晨光将那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了地砖上。

        江柠抬头去看，发现是那个戴着眼镜的班长。

        对方按开了教室的灯，一眼看到了她，明显很惊讶。

        他推了推眼镜，嘴角弯起一个笑：

        “早啊。”

        对这种单音节的词，江柠还算拿手，她也朝对方微笑了一下，点头道：

        “早。”

        班长的位置在前排，他走到座位上后，放下书包就开始看书。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手里的动作斯文从容，从书包里拿出来的文件夹整理得很有条理，卷子用夹子分门别类地夹好了，整齐干净，连折角都没有。

        简直就是书里走出来的标准好学生模样。

        不知怎么的，江柠突然想起了昨天周绥安从书包里掏出来的那个“纸球”。

        人和人还真是不能比。

        她收回了视线。

        教室里又陷入了一片安静，只有两人书页翻动的声音。

        江柠背完了五个单元的单词，又刷了一套数学选择题后，第三个同学跨进了教室的门。

        接下来是第四个、第五个……

        早读课开始之前，班上的同学都已经差不多到齐了，除了周绥安。

        班主任孙耀威一早就来了，他在班上转了一圈后，停在了第四组最后一排的位置，脸色难看地拿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那边迟迟没有接通，他就拿着手里的教鞭不停地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地戳着，似乎要把那桌面戳烂似的。

        周绥安前排的那个同学缩着脖子，捧着一本语文书大声地朗读着，时不时地往后瞥一眼，战战兢兢的模样，好像生怕那教鞭一个没戳稳，落在他身上似的。

        孙耀威的电话一直没有打通。

        他变成了一颗愤怒的土豆，在教室后排来回地不停打转，就像在油锅里煎熬的土豆球似的，一刻都站不住。

        早读课结束了。

        因为孙耀威还在教室里的缘故，班上的同学大部分还是保持着刻苦勤奋的学习状态，没有人离开座位。

        周围的几个班渐渐热闹起来了，走廊里不少人在走动，打水的打水，上厕所的上厕所，疯跑的疯跑。

        外面的喧嚣衬得三班的教室格外的安静。

        就在这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周绥安懒洋洋地迈进了教室的门。

        他似乎睡得不太好，眼睛半眯着，一头金发有些凌乱，嘴里叼着一袋子牛奶嘬着。

        黑色的书包松松地挂在他一边肩膀上，看起来没什么分量的样子。

        江柠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书包上，她怀疑那书包里根本都没装几本书。

        对了，昨天周绥安好像根本就没把那些书带回去。准确来说，那些书发下来以后，他翻都没翻一下。

        周绥安真的是学霸吗？

        江柠的心里再一次发出了这个灵魂拷问。

        “周绥安！你跟我出去一趟！！”

        孙耀威积蓄了一堂早读课的怒火终于有了爆发的地方，那怒吼声估计整个二楼的几个班都能听到。

        周绥安半眯着的眼睛睁大了一些，他“哦”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跟着孙耀威出去了。

        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地消失在了视线内。

        整个班都松了一口气。

        周遭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喧闹声渐渐跟外面走廊里的声音连成了一体。

        “哎，柠柠，你数学卷子最后一题写了吗？给我讲讲呗。”

        前排的李扬扭过了头。

        江柠还没开口，旁边的陈欣茹嗤了他一声。

        “什么‘柠柠’？‘柠柠’是你能叫的？别乱套近乎！你同桌就是数学课代表，不会写不会问他？”

        李扬的同桌是个瘦瘦小小的男生，平时话不多。

        听到自己被cue，他回过头来，冲着江柠和陈欣茹笑了笑，又转头看向李扬。

        “你把卷子拿出来，我帮你看看。”

        李扬翻了个白眼，回过头，不说话了。

        陈欣茹得意洋洋地瞥了一眼江柠，那样子就像是一只护崽成功的老母鸡。

        江柠抿了抿嘴，嘴角勾起一个弯弯的弧度。

        她的眼睛又黑又亮，皮肤白白的，晨曦的光透过窗户打在她的侧脸上，可以看见她脸上细小的透明绒毛，白里透着粉，像一只甜甜的水蜜桃。

        陈欣茹不禁“啧”了一声，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课间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声敲响。

        周绥安踩着铃声再次迈进了教室的门。

        他嘴里的那袋子牛奶不见了，眼睛也睁开了一些，只是姿态依旧懒洋洋的，仿佛被班主任当众拎出去训一顿是跟吃饭一样正常随意的事情。

        班上的同学们好像也习惯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经过了一上午的课，江柠终于感受到了一中这所老牌重点高中的紧张氛围了。

        一中的老师上课速度都很快，教材上的内容基本上只挑重难点讲一讲，其它全部一句话带过。课堂上的重点都放在了真题上，基本上每过完一节内容，就会拿出历年相关真题出来让学生练练手。

        如果没有预习，根本不可能跟上这个节奏。

        周围的同学们有很多私下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其实上课的时候坐得比谁都端正，听得比谁都认真，眼神都不带从黑板上挪一下的。

        只有周绥安坐在那里，撑着脑袋，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模样，似乎是在发呆。

        他的座位靠近窗户，窗外，一棵高大的广玉兰树亭亭而立，碧绿的枝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坐在窗户下的少年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笔。

        夏日悠长，蝉鸣声又不知疲倦地响了起来。

        -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敲响。

        江柠收拾好了东西，跟着陈欣茹一起去了学校食堂。

        食堂里现在坐满了人，她们没有找到空位，就跟班上的其它两个女生一起拼座了。

        陈欣茹明显跟那两个女生关系很熟。

        吃着吃着，她们聊天的内容也慢慢地从昨晚数学卷子上的最后一道大题变成了班上同学的各种八卦秘辛。

        “哎，你们听说了吗？昨天周绥安跟二中的那帮人打架了，昨晚我朋友吃宵夜的时候碰到二中那帮人了，他们正在骂街呢，哈哈。”

        “难怪啊，昨天下午他就不在学校了。”

        陈欣茹满脸鄙视。

        “又打架，和那些混混有什么区别？”

        穿着粉色t恤的女生睁着一双大眼睛，笑嘻嘻道：

        “可是你不觉得他很帅吗？其他班有好多女生暗恋他呢，我闺蜜还跟我打听他来着。”

        陈欣茹夹起了一块青椒炒鸡蛋，愤愤地塞进了嘴里。

        “那是她们不了解他的真面目，被皮囊迷住了双眼而已。”

        另一个笑起来有两个甜甜酒窝的女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哎，可惜周绥安太花心了，不然……不然还真挺酷的。”

        她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惆怅。

        江柠在一旁默默听着。

        周绥安的皮囊……好像确实挺优秀的。

        虽然她对这一方面不太敏感，也不怎么关注男生的长相，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周绥安确实长得很好看，而且是那种很打眼的好看。

        “说到这个，你们知道吗？周绥安跟隔壁班的那个施玲玲分了。”

        “他们不是早就分了吗？我早就看见他跟别的女生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新女朋友。”

        “啧啧，当初为了追施玲玲搞出了那么大阵仗，结果暑假还没过完就分了啊。”

        酒窝女孩说得眉飞色舞，突然注意到了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江柠，于是十分贴心地为她“补课”道：

        “你知道咱们班班长吗？”

        江柠点点头。

        “咱们班班长顾珅，以前一直是年级第一名，家境好长得又帅，很多女生喜欢他，隔壁班班花施玲玲也喜欢他。周绥安为了追施玲玲，在她面前放下狠话，说要超过顾珅，考年级第一。”

        她“啧”了两声，接着道：

        “说来也是真神，不佩服不行，人家还真就考了个第一，不仅是年级第一，还是市里第一。施玲玲就答应跟他在一起了，没想到这还没两个月，又分了。”

        陈欣茹用筷子搅动着米饭，面露不屑：

        “神个屁，谁知道他那个第一是怎么考来的，天天上课不听课，作业也从来不写，‘混混’两个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在座的心里都清楚，如果只是班里的前十名还可能是通过作弊之类的什么手段，那可是全市联考的第一名耶，怎么作弊？

        其它两个女生估计也是知道陈欣茹讨厌周绥安，就没继续这个话题了，又开始讨论班上其他人的八卦。

        吃完了午饭，江柠和陈欣茹一起去了学校后门那边的后庄买奶茶。

        此时正是饭点，后庄那边很热闹。

        一条街上全是大大小小的餐饮店，五花八门的，卖什么吃的都有。

        陈欣茹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一家名叫“如初”的奶茶店。

        “这家的茉香奶茶简直一绝。”

        陈欣茹向江柠极力推荐。

        江柠其实不太喜欢喝这种甜腻腻的东西，尤其还是炎热的夏天，她看了一眼价目表，没有果汁和清茶，就选了跟陈欣茹一样的茉香奶茶。

        两人各自捧着一杯奶茶走出了奶茶店。

        江柠吸了一口手中的奶茶。

        冰冰凉凉的，带着一点茉莉的清香和椰奶的甜味。

        其实也挺好喝的。

        两人正往前走，身后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阿绥！”

        江柠闻声扭头去看，只见斜前方的一家便利店门口站着几个男生。

        学生模样，但看起来流里流气的，甚至有一个人手里还拿着一根烟。

        周绥安就站在那群男生中间，侧过头跟旁边的男生说着什么，嘴角微微勾着，一双眼睛浸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

        “阿绥！”

        那人又喊了一声。

        周绥安转过头，看向了这边。

        江柠的视线跟他撞了个正着。

        周绥安一愣，随即朝她弯了弯嘴角。

        一阵风起，吹动了他金色的发梢和白色的衣角。

        江柠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她抿了抿唇，扭过头，正视前方，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地走了。

        午后的风带着炙热的温度，将一旁的香樟树摇得沙沙作响。

        周绥安望着那远去的纤细背影，良久，眯着眼睛“啧”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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