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风起

“又梦到什么了吗。”黎珩见他呆呆的，伸了另一只手去摸他的头。

        苏明又摇了头，与他的手掌摩挲而过，沾染了那握了整晚的绵软温度，后来的他睡得好软好舒服。

        “嗯，起吗？”恒王的手从他头顶落去了面庞，在那挺俏的鼻梁上稍作停留后，反手扫开了拢在那里的几缕碎发。

        “起。”温婉的音调带了浓重鼻音，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抬胳膊时露出了柔韧的腰身，好软啊，像猫一样。

        黎珩放在他身边的手早已没了知觉，那一开始的温暖逐渐成了麻木，却因他睡得安稳，没舍得将手抽出来。

        这一整天，黎珩都在云稍里飘摇。苏明出奇地粘起了他，走到哪都拉着那截好看的衣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心安。两人一起回了趟王府取东西，还将一盆海棠花送去了娘亲那里，然后在万般温情的包裹中，与家人一起吃了晚饭。

        有了黎珩的陪伴，苏明那颗七零八碎的心似乎在慢慢愈合，也让他以一种奇特的温柔方式，完全地接受了眼前这个人。

        当然，这时候的苏明依旧没意识到自己的变化，还在没心没肺地感叹：王爷这人好暖啊，不知道谁那么幸运被他如此执着地喜欢了那么久。

        黎珩依旧看着眼前这个缺了一块心眼的家伙，笑艳艳地磨着墨，看他点着下巴算着今日开支，只觉垂在眼前的那节脖颈、侧面微微垂落的眼睫与他灵活白皙的手指都那么好看，那么挠人心干。

        这二位乐不思蜀的闲人，你们有想过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吗？

        四月下旬了，有许多事都要开始着手安排，也有那阴藏在暗处，正恶狠狠瞄过来的谋略在徐徐展开。

        而苏明突然明白了，他想要复仇的意志一直存在，只因着父母亲人犹在不想乱来，才刻意将那些明里暗里的混乱都隐去了，那个幻觉就是个很好的警醒。

        五月里，王爷忙了起来。最近戊疆那边传来了些有趣的消息，大概周边小国没见过这么老实本分的妄岳国，一下子忘记了当初被追着打的窘迫，竟要联合在了一起，围攻妄岳！

        这年头真的是林子太大了什么乌雀都能出头，招风旗树得多了就得想到总有一天会被别人惦记上。

        黎珩连续批了好几天的折子，很有些头昏脑胀，总也知道他们不会翻起多大的浪花来，就先由着各国去闹，反正望岳作了这么多年死都没事，也不差这会儿。

        这一日，他总算暂时把这些糟心事处理地差不多，临回去的时候记起苏明说过，空了想请吕先生吃个饭，回来后都好久没见了。

        所以黎珩又转了个弯亲自去找了吕先生出来，两人一起去了苏明的医馆。

        这些年风调雨顺，鲜少有重病之人，只帮着几位老人家看了看腰伤、治了治腿病就没什么事了的苏二爷躺在诊台后的椅子上翘起那二郎腿，捧起了一本闲书看。

        正自沉浸其中时，忽觉有人靠到了诊台前，这位头都没抬就伸出手去问了一句：“您是哪里不舒服了？”

        对面之人似是愣了一下，还是将手伸出来慢慢回到：“近日忧思过度，整日里都在想着一个人，一刻见不到他就觉得浑身难受。”

        苏明还在认真品读那书中的悲壮故事，听他说完想都不想就回了一句：“哦，您这是害了相思病，只需与那人日日厮守便可……”

        出于对病人的更多了解他总算抬了头，正看到两张憋笑憋到通红的脸。

        “诶！吕先生？怎

        么不直接叫我？”苏明赶忙放了手中的书走了出来，还不忘抛给黎珩一个恶狠狠的白眼。

        黎珩落下手腕上的衣袖整理好，挑起桃花眸看向他塞在几页药方下的绿林杂记，回首冲他一扬下巴。

        “怎么，不能看啊？我累了还不能休息一两下了？谁规定医师一定要看医书的。”明明对方一句话都没说，苏明已叽里呱啦回了一大段。

        “噗，可以，你喜欢我多找来几本。”黎珩那宠溺的笑容看得吕先生都红了面容。

        “咳咳，哪有你这样的！先生好久不见了。”苏明瞪他一眼揉着脖子与吕先生问好。

        “多有打扰。”吕先生文雅地施了一礼，依旧如此客气。

        “不会不会，您看我这里闲得多好，每天这样才好呢。”苏明摆着手笑容洋溢，没有病人当然是最好的，他希望所有的买卖都生意兴隆，就是不想看到医馆药房人满为患。

        “哈哈哈，苏太医还是这样有趣。”吕先生笑了起来，依旧在凤目周围皱出了几许细纹，睿智如他，当着恒王的面都没称呼苏明为王妃。

        “多日不见，先生依旧如此康健，如此甚好。”苏明看着他眼角的纹络才想起，这样的笑容在前世的时候真的好少见到，有那寥寥几次还是因为二皇子放弃了诛杀几位有功之臣。

        “咳。”黎珩见苏明盯着吕先生不放，心中很有些不是滋味，便轻声咳道：

        “去悦来楼吧。”

        “好。”吕先生附和。

        “我要吃糖心麻薯。”苏明更是直接报了菜名。

        每次去那里苏明都要吃这道甜到掉牙的甜品，黎珩都会皱着眉头替那遭罪的牙齿担心，却也只在杯盘狼藉之后，递上一杯白水给他漱口。

        有人惯着，苏明自是不会有请客的觉悟，还没出门就报出了一溜一会要吃的菜，那叫一个娴熟。黎珩点着头默默记着，跟在他身后看他边走边与吕先生比划着还有哪家的什么菜最好吃。

        三人一行，登上了这家酒楼的二层雅间，恰好，楼中老板正从一旁的屋子里躬身出来，笑意盈盈。看来，今天可是个宴客的大好日子。

        “呈王爷宴请，过意不去。”三人站到桌边，吕先生又拱手谢道。

        “欸，先生不要这样客气，这里不似戊疆，与军中之人吃个饭都要被惦记，也就只能如此大方地请请您了，他高兴还来不及呢。”苏明在一旁取了筷子摆摆手，更像主人家。

        “嗯。”黎珩接了他递来的筷子点头。

        “哈哈哈，好。”吕先生又笑。

        几人聊着天等菜，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好临街，苏明不住地往外张望。

        “说起来，最近是不是不很太平。”苏明指了指下边刚过去的巡查卫队。

        “还好吧，这段时间大家都知道有王爷守都，连那偷盗之事都少了许多。”吕先生抬着下巴看出去，皱起了那俊秀的眉。

        “这些是皇家暗卫，衣服袖口处有道浅色金边，应该是有人要来私访，又不想大张旗鼓惹人关注。”王爷端个茶杯优雅地喝了一口，放杯子时还甩了一下窄袖，潇洒自如。

        苏明回头去看他，明明这位也是那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皇族贵胄，怎么就与其他的差了那么多呢？先皇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什么吗？

        说来也是，黎珩出门从不带多余的人，除非必要，他都像今天这样低调，从不摆这虚头巴脑的阔架子。

        “我们在这里会不会有问题？

        ”吕先生最先想到的自然是主帅的安危。

        “没事。”黎珩淡淡点头，从容矜和，不显自贵。

        “人与人差距好大啊。”苏明眨了一下眼睛，好似在他脸上看到了花开。

        “所以，人不能一概而论，就比如，苏太医。”吕先生端着茶杯送到唇边，看着他直愣愣发呆，就忍不住打趣起来。这个人也确实是不能概论的，他身上好像有不少不能言说的秘密。

        “额，咳，我还好啊。”苏明挠头，挺不好意思回头冲着他笑。

        黎珩也笑，人当然不能一概论，就说苏明，这样一个柔软活泼又温暖亲昵的人，竟是出自武将之家。黎珩很多次都在想：如果他不属于我，那我又会活成什么样子呢。

        “王爷，有一事可否一问？”吕先生向他拱手道。

        “先生问来便是。”大概被苏明带偏了，竟与他一同称呼起了先生。

        “王爷打算何时回去？”这么久了，他似乎还没有要回去的意思，这外边的传言可是愈加精彩了。

        “哦？先生着急了？”没人敢问的事竟被他如此轻易问了出来，真是厉害。

        “非也，只是最近外界传言不雅，在下有些担心。”吕先生继续拱手。

        “嗯，不用理会，该走的时候自然会走。”黎珩去看苏明，眉头微动。

        苏明抱着个茶杯默默饮着清茶，那传言他也听到了些，人们从一开始的津津乐道，转为了王爷沉迷忘返，怕是被人迷惑了心神。

        这迷惑之人自不用说，那肯定是自己了。其实传言也不差，从心底里，苏明真的不希望他离开，这一次，自己不可能再与他一起了。

        将在外，家眷不离都城。自古有之。

        怎么办呢？他走了又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虽说以前也是，但那时候在父母家里，什么他们都可以挡了，但现在是他自己在外，爹娘就算想帮都鞭长莫及了。

        毕竟，他在这里代表了恒王府，如果将军一家再表现得过于在意，那就有君臣勾结的嫌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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