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熟人

“我不要再陷进去了，一次就够了，本说过不要再与皇家扯上关系，可为何又与你纠缠上了。要怎么办，你也会娶其他女人的，也会厌弃我，总有一天我又什么都没有了，不要了，不要…”

        苏明捏着他的衣襟胡乱地摇着头，目露迷惘，陷在自己的思虑里出不来，要不是真的病了，大抵也不会将这些说出来。

        “不会的阿明，我与他们不一样的，你信我，信我好不好。”黎珩重复着这句话将他狠狠搂在怀里，心下已是惊涛骇浪。

        到底怎么回事，是之前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他被谁抛弃了？不是还没与黎皓在一起吗？难道还有别人？那为什么没有查到！

        苏明的意识尚未回笼，逐渐混杂了现实与虚幻，便紧捏着手中的桅杆哭出了声。

        “阿珩，阿珩你不要离开我，我不要再孤身被吞没了，那里好冷，都没人来，好绝望好孤独。”苏明两手抓着他的衣领伏在他身前哭诉着，懊悔又无助，听得黎珩慌了神。

        “不会，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去哪我都陪着，只要你需要我都在这里。”黎珩将怀中人搂得更紧，生怕他察觉不到自己的真心一般，一遍遍诉说着真情，帮他将心中沟壑再次抚平。

        苏明静静地流着泪，排解着一直压在心底的伤与愧疚，听见他一点点剖开那颗心捧到自己耳边，轻轻阂了酸涩的眸，卸下包袱。

        临近傍晚，黎珩才哄着他喝过药吃了些东西，又轻声劝他睡着，才起身去了后院找到整理马车准备明日回程的阿虎。

        “王爷是问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多久以前？”一脸懵的阿虎挠着虎头不知从何说起。

        “想到的都说，比如他为什么这么害怕皇家，是皇家对将军府做过什么吗？”黎珩坐到院中的磨盘上，抱着手臂阴沉着脸。

        “这…其实那时候的事我知道的不多，我去得晚而且一开始他也不喜欢让我在身边。都是那件事之后他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一样，才带我出门的。”阿虎站在他跟前摩挲着下巴回忆，对于再之前，他真的就不了解了。

        “哪件事？”黎珩压了压眉角。

        “额，就是那时候，嗯这个…”阿虎将目光往旁边一瞥看到他面色骤然凝重，暗自怪自己嘴快：怎么什么都乱说，那时候恒王刚回来没多久，对那件事应该不很了解的吧？

        “哦，你说他追求黎皓这件事？”黎珩抬了抬下巴没做更大反应。

        “王爷放心，那只是个误会，少爷他…”阿虎抱拳对他行礼，想着该怎么跟他解释一下，万一两人再为这事吵架，那该是自己的过错了。

        “嗯，他已经解释过了，别的呢？他被什么人带走囚禁过吗？”黎珩抱着手臂继续发问。

        “啊，那就好。”阿虎松了口气，同样抱起手臂继续道：“那之后就没了，他就突然不再纠缠那人，我也一直跟着他，没遇到过什么危险，更没被带走过啊。”

        “你可知他为何如此讨厌皇家？”既然没什么事，为何会如此抵触？

        “说也奇怪，原本好好的，就突然对皇家人异常敏感了，一句都不能提，提起就要发疯，有一次大概是做噩梦梦到了，差点把家里人吓死。”阿虎想起那次的事，他自然不知道那时候王爷也在。

        黎珩皱着眉想着，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那一次之后以为他讨厌接触，后来以为是不喜欢自己，可到了现在他还在害怕，到底在怕什么？

        阿虎见王爷不说话了，想了想继续道：“不过，少爷是真的喜欢您的，我们也都看得出来，况且昨晚上不是还好好的咳…”

        真不怪他，他的房间就在隔壁，想听不到都难呐！

        “嗯，这个我知道。”黎珩点点头笃定到，也没去在意他的神情。

        “所以，王爷不必介怀，就算少爷他再不喜欢皇家人，王爷您也一直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啊，少爷似乎从一开始就对您没有丝毫防备的。”阿虎将话说到这里，自觉对这些事表态过多，便告罪抱拳离开了。

        黎珩这才察觉，是啊，从一开始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就没有提防，还一次次允许自己翻窗进入对他来说相当私密的空间，如果他真的讨厌皇家人，为何自己又会是个例外呢，之前的事他分明一点都不记得了。

        岭南虽少寒，但秋冬节气里的夜晚依旧微凉，薄雾轻起，沾湿了他黑色的衣袍。

        侍卫来他身边不敢打扰，静静在一旁守护，樊胜带着樊闽儿出来活动，正看到院子里如木桩般定立的几个人。

        “咦，这里这么安静竟然站了这么多人？哥，他们是不是很厉害的？”小丫头清脆的惊疑散了满院，那群侍卫还不很清楚这两人到底是谁，一同动了刀鞘。

        “没事，你们都回去准备吧，明日一早出发。”黎珩对他们摆摆手叹着气起身，又回手拍了拍衣袖，将身上的寒气抖散开来。

        “你就是王爷吗？”樊闽儿已经到了他身前，正仰头背个手瞪了美人眸问着，是一点都不怕生。

        “你认识我。”虽是问句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波动。

        “苏神医说的啊，哦对了，怎么今天一整天都没看到他啊，怎么了吗。”闽儿冲他歪歪头，满目天真。

        “闽儿，不得无理。”樊胜取了外袍出来帮她披上，悄悄将她往身后带了带，这个人很强，自己不是对手。

        “他…不舒服。”黎珩松了松心神，阂眸轻叹。

        “那是昨天太累了吗？他好厉害的，只一个下午就帮我把腿治好了，与周伯伯都不相上下了呢。”闽儿继续歪着头赞叹，见他眼睛里忧色更重，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您是怎么了吗？不开心？”丫头有心劝慰。

        “去前厅吧，我要知道昨日发生的事，全部的。”黎珩似是见她过于单薄，便当先进去前厅坐了。

        这家客店老板也是会做人，自从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后，便将所有客人都打发走，只留了王爷一行。

        樊胜扶着小妹与他一起进去，两人详细告知了他所发生的事，末了，樊闽儿晃着他的衣袖哀求道：“苏神医说您可以放过我们的，求求您了，别抓我大哥好不好，他们真的没害过好人，有几个被迫害的还是他们护下的呢，不信你去问问，就在…”

        “闽儿，没事的。”樊胜要拦她接下来的话。

        青姨正这时独自进了客栈大门，没带着樊深。

        “你是恒王？”青姨站在门口审视他良久，猛然一顿。

        “青…媚？”黎珩想了想才记起了这个名字，至于为什么会记得呢？

        早些年刚到戊疆时，这个人曾帮他抓过一伙强盗。想那时这人亦是红衣一领，自青林墨海中徐徐行来，牵出一辆满载了鼾声的马车，如魑魅般到了独自立于深林边的黎珩面前，呵呵笑着，对他打趣道：“小孩子就该在家好好胡闹好好荒废时光，没事来这鬼地方打什么架啊？”

        这也是那时候第一个愿意帮助他的人，在她离开时还送了一本戊疆地理志，比官方那些要详细地多。

        也正是靠着这本书，他才逐渐掌控了那片疆域，才让那几员大将臣服，这个名字，还是后来让人查了很久得知的。

        “原来真是你。”青姨一脸轻松地过去到闽儿身旁放下包袱，拉过丫头的手上下一打量，微微一笑。

        黎珩起身对她郑重一礼：“当初多亏了那本书，多谢你。”

        “诶，别啊，您可是王爷，当初只是顺手罢了。”青姨淡淡抬头看他，也没去挡下那一礼。

        既是熟人，便也不好再去刻意计较他们将苏明掳走这件事了，但既然樊胜敢拿刀吓唬人，那就得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黎珩瞥了他几眼，决定回去先让他清理一个月的夜壶。

        黎珩又问了那个“小孩”的情况，几人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决定回去后帮他联系一下。

        黎珩又问了些事情，惦记着苏明这会儿差不多醒来应该喝药了，便又对着青媚一礼，去了后厨。

        “青姨，你们真的认识啊。”闽儿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嗯，那会他还是个小孩呢，一晃都这么大了。”青媚皱了皱秀眉坐到桌前，叹息道：“昨天那个人说的竟然是他？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啊，本以为活不下来的。”

        恍惚间又看到那时候捏了一杆银枪的少年，独自一人站在猛兽遍布的丛林里，浑身戾气，不似这人间烟火。真的没想到那会是当今的恒王。

        黎珩轻轻推开门的时候，苏明果然醒了，正坐在床边发呆，黎珩端着药过去，燃了烛火。

        昏黄的光骤然亮起，驱逐了世间罪恶，惹得二人一同眯起轻眸，适应着眼前的美好。

        “怎么起来了？”黎珩径直到他身旁坐了，取外袍帮他披在身上。

        “阿珩…”苏明的声音还有些哑，刚才做了个噩梦，梦里他不在，自己又进了皇宫。

        “我在。”黎珩回应着，吹凉了勺中汤药，送到他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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