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叫杨静姝

静寂的深夜，洁白的月光铺洒在村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突然，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了这夜晚的宁静。婴儿的哭声急促，带着些许的乞求和期待。

        黑暗中，一个模糊的身影突然停下了脚步，停顿了片刻，又转身朝哭声的方向走去。

        她叫杨静姝。

        就在这个夜晚，她终于下定决心离开这个家。孩子的哭声让她停下了脚步。

        孩子才满七个月，她不忍心。

        推开破旧的木门，黑暗中抱起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心如刀割。

        孩子似乎能感受到母亲的气息，慢慢地也平静下来，缓缓睡去。

        抱着渐渐熟睡的孩子，又转头看了看床上另外一头的，依然睡得正香的丈夫。白天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只是想想，眼泪就不禁流了下来。

        她的丈夫名叫林旭东，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逢至农忙之际，就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闲的时候便去给别人盖房子搭棚干一些体力活来补贴点家用。

        小学毕业，学问不深，但在这个年代，大字不识一个的年轻人也多的是。早些年跟着别人天南地北地闯过一番。

        虽然也没闯出个门道来，但是见识和眼界也比没出过门的人广阔的多。

        与此同时，自认为见多识广的林旭东性格上多了一股傲气。

        林旭东自小生长在一个九口人的大家庭里，两个哥哥，三个姐姐还有一个年龄相仿的妹妹。

        哥哥姐姐都比他年纪大了许多，而且在当今社会的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影响下，作为家里最小的男丁，林旭东可谓是集宠爱于一身。因此，也促就了他自以为是的坏脾气。

        经媒人介绍，和杨静姝的婚姻也是几经波折。

        谁成想，结婚之后的林旭东并没有收敛他的坏脾气。

        经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两个人吵的不可开交。

        因为是跟父母一起同吃同住，父亲林长胜对于小两口吵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母亲体弱多病，走路需要借助拐杖，其他的事情也是无暇顾及。

        林旭东的妹妹林小妮尚且未出嫁，也跟父母哥嫂住在一起。但是对于哥嫂的争吵，也从来都是离得远远的，不管不问。

        因为她生了女儿，重男轻女的公公婆婆虽然也没有过多为难她，但是也没有给过好脸色，更没有帮过她。

        最让杨静姝记忆犹新的是，在她坐月子前自己的父母曾给她拿来过一箩筐鸡蛋，想着给女儿月子里补补身体。

        因为天气炎热，杨静姝担心鸡蛋会坏掉，就都把鸡蛋腌制在一个腌咸菜用过的坛子里，放在床底下。

        谁成想，坐月子的时候林旭东想着把鸡蛋拿出来给杨静姝煮着吃，翻开坛子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林旭东懵了，那么多的腌鸡蛋哪去了？杨静姝也是不得而知。

        后来得知是公婆吃完了，那么多的咸鸡蛋，而且大家都住在一起，连林旭东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鸡蛋吃完的。

        林旭东虽然把他的父母责备了一通，但是这件事让杨静姝感到无比失望，他们真的有把她当做过一家人吗？！

        杨静姝受了委屈，没有地方诉说，也没有人愿意帮她。

        林旭东白天在外干活，她一个人带孩子，还要给几口人做饭，再忙再累，家里没有一个人帮忙。

        家里都是杨静姝做饭，因为孩子还小，到饭点，小姑子就把孩子抱走，让杨静姝做饭，等到饭做好了，又把孩子塞给杨静姝。

        常常是别人都在吃饭，杨静姝一个人还在哄孩子，等到小姑子吃完饭接过孩子，锅里已经没有饭，或者仅剩一点残羹冷饭。

        林旭东不出门干活，在家的时候会好一些。林旭东会帮忙哄孩子，让杨静姝先吃饭，杨静姝本来饭量也不大，等她吃饱了，林旭东才去吃饭。

        家里人看林旭东还没有吃饭，通常这个时候，锅里还会剩余很多热饭菜给他。

        这种差别对待，杨静姝也只是一个人默默忍受，林旭东心疼她，会帮她说几句话，但是，他不在家的时候，还是一个样子。

        这一切的冷漠，都只是因为她在这个家，被当成了唯一的‘外人’。

        平时的小吵小闹对于杨静姝来说，虽然感觉会委屈，丈夫林旭东时而也会心疼她，也没有过于放在心里。

        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再苦再累，她都能接受。

        但是，今晚的她不想坚持下去了。

        起因同样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两个人争执不休之下，林旭东打了杨静姝一巴掌。

        这一巴掌，吓哭了坐在一旁的女儿，也打到了杨静姝的心里。

        她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刻都变得稀碎。她哭了，放声大哭，放下了所有的坚强。

        林旭东暗暗骂自己一时冲动，看着崩溃的杨静姝，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现在说什么也都是徒劳吧。

        一旁的女儿似乎被吓到了，七个月坐的还不是很稳，这会吓得哇哇大哭坐不住也半躺了下来。

        林旭东抱起大哭的女儿，走出门外。

        杨静姝哭累了，坐在床上发呆，眼神里没有了光。

        回顾她婚后这两年的生活，她问心无愧，该吃的苦的她都吃了，不该承受的她也承受了。

        终究是，生活过成了一地鸡毛。

        今晚的月亮有些凄惨的白色，没有一点色彩和温度。

        朦胧的月光下，一排排青瓦房交错林立。一条小河贯穿着整个村子，硬生生把村子两边分散开来。

        小河的一角，一处青瓦房院墙的后面，有一间草泥墙堆砌的茅草屋，孤独的耸立着。

        已至深夜，杨静姝黑暗中抚摸着女儿的小手，熟睡的脸庞，眼角的泪水打湿了半边枕头。

        她想过带着孩子一起离开，可是孩子还那么小，即便是女儿，公婆也不会答应带走她，毕竟她也是他们林家的血脉。

        思索良久，杨静姝缓缓起身，她小心翼翼地穿上衣服鞋子走了出去，轻轻关上门。

        初秋时分，静悄悄的夜晚，带着一丝丝的凉意。

        一个孤独落寞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黑暗中，越来越远。

        “哇……”的一声，尖锐的哭声划破黑夜的屏障，远去的脚步停了下来。

        女儿的哭声响彻整个夜空，心头一紧，她又能去哪里呢？女儿还需要她。

        有了女儿，便从此有了牵挂，再也回不去从前，无忧无虑地在父亲母亲身边，和哥哥姐姐们一起欢声笑语的温暖岁月。

        杨静姝想过离开，却没想过自己该去往何处？

        回娘家？她不想母亲担心，母亲一个人身体也不好，毕竟父亲已经不在了……是啊，父亲倘若还在，该多好啊！是不是就没有人敢欺负她了……

        从前父亲还在的时候，公婆碍于父亲的情面，对杨静姝还稍有照顾；如今父亲走了，公婆便无所顾忌，甚至很多脏活累活都交给杨静姝一个人做。

        杨静姝的父亲杨同修，是在杨静姝生下女儿后的三个月以后走的。

        杨静姝清楚的记得，出月子后每次自己抱着孩子去娘家，父亲总会呆呆地看着女儿，一看就是半晌。抱着孩子一抱就是半天，除非是孩子饿了哭了，才会松手。

        父亲总说，这孩子长得和静姝小时候一模一样，他每次看孩子的眼神中也满是疼爱与不舍。

        那个时候，父亲已被查出患有食道癌晚期，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但是他舍不得自己的女儿，还有刚出生的外孙女。

        杨静姝永远不会忘记，那是一个阴天的下午，病重的父亲奄奄一息躺在床上，跟杨静姝说他想吃汤圆了，于是杨静姝赶忙去集市给父亲买汤圆，等她把汤圆端给父亲的时候，父亲已经不在了，再也吃不到他最爱吃的汤圆了。

        父亲走后的那段时间里，杨静姝总是忍不住在深夜里独自流泪。在她眼中，父亲就像是一棵参天大树，无私地为她遮风挡雨，呵护着她长大。

        如今，父亲不在了。她要学会坚强，学着长大。她还有母亲和自己的孩子在等着她照顾。

        人，要是永远都不会长大该多好啊，杨静姝时常这样想着。

        往事历历在目，回想起从前，杨静姝嘴角微微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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