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比哥哥


白景渊剑眉紧拧,似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抬头,看了眼正看着他的白锦言,“不大妙。”

“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不大妙,这个‘他’又是谁?”白锦言看他们打哑谜一样的,更好奇了,他边说边架着两条胳膊,视线收回来,身子沉进了水里,舒适又懒散。

白陌淮动作一顿,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

白檀深却如同知道了答案,也不再问了,“既如此,又能如何。”

声音轻地仿佛是在叹息。

白景渊露出罕见的迷茫神色,发丝有几缕划破了温热的水面,搅乱一池平静,“或许,小鱼儿嫁给他,是最合适的选择。”

白锦言前几句没品出个味来,这一句倒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他在温泉池中扒拉几下,手肘撑在岸边,不服气道:“怎么就是最好的选择了?五妹妹这么小,以后说不定会有个更好的人出现呢,啧,也不知道大哥你们怎么想的,谢行蕴想尽快成婚你们居然也答应……”

白檀深长指轻拨,水花一路溅到了喋喋不休的少年脸上,“闭嘴,泡你的温泉吧。”

白锦言脸上露出无谓的表情,“好好好,你是大哥,长兄如父嘛,都听你的。”

几人泡了约小半刻钟,便换了衣裳出来。

果盈已经走了,只有白羡鱼一个人坐在外间的椅子上,趴在书案上小睡。

午间的日光晒得人头脑昏沉,眼皮子也在打架。

朦胧间她看到几人走来,慢慢睁开眼睛笑起来,“哥哥。”

白檀深眸底划过一丝深幽,却顷刻间遮掩住了,勾起唇,“吵到你了?”

“没有,就是有些犯困,本来也没睡着,你们泡的舒服吗?”

“那肯定舒服。”白锦言笑着道:“长公主这座长公主府的温泉眼可是大夔出了名的,从前我就想来泡泡,不过一直没机会,现在也算是了个心愿。”

白羡鱼无奈地笑笑:“四哥想做的事情可真多。”

长公主府的存在特殊,一般男眷除了皇室直亲,都是不能入内的,也就只有他敢想着来这泡温泉……

白锦言整了整衣襟,谦虚道:“还好还好。”

白陌淮用扇子敲了下他的头,“行了啊,今日来是看小鱼儿的,可不是听你在这贫嘴的。”

“好好,二哥,妹妹,我听说李长宁也在这,她有没有找你麻烦?”

提到这个问题,几人都面色凛然,就连白锦言的表情都严肃许多。

白羡鱼:“没有啊。”

白檀深冷冷地勾了个笑,“撒谎?”

白羡鱼败下阵来,小声道:“找过,可她没有得手,大哥二哥,你们放心好了,我在这里很安全,李长宁已经被禁足了,要是没有特殊情况,我们两个也见不着面。”

……

长秋殿。

李长宁被禁足的第一日就已经耐不住性子,想要冲出去了。

可每回她一走到院子门口,立刻就有侍卫堵住她的路。

不管她如何威逼利诱,他们都不放她出去!

“殿下息怒,这侍卫是长公主殿下的亲卫或是亲卫后代,乃是先帝所赐,极为忠心护主,且不可伤了,若是伤了,长公主殿下会动怒的。”

这里虽然出不去,外面的人却是可以进来的,巧儿站在一旁,给李长宁倒水。

李长宁当然知道,她就是知道,所以才这么生气,一把夺过茶杯,她囫囵喝了两口,阴沉摔下茶杯,“你来的时候有人发现吗?”

“没有,奴婢来的时候并没有人看到,白羡鱼那边的活一干完奴婢就来了这。”

“白羡鱼在做什么?”

“她一直在给小侯爷做袍子,看样子款式还挺复杂的。”

“袍子?”李长宁噗嗤一声笑出来,眼里轻蔑不加掩饰,“她不会以为这样就能显得她多贤良淑德吧?没有金刚钻硬揽瓷器活,她缝出来的穿出去不嫌丢人吗?”

“就是。”巧儿附和道,心里有几分痛快。

袍子明明是很精巧的走线设计,可巧儿并不想承认这一点,她从前在侯府便是以绝佳绣活出名,谁知白羡鱼的手艺居然也不差,这让她接受不了!

凭什么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姐也会这样的事!

她苦心练习那么多年,就应该谁都比不上她!

“还有什么吗?”

“没有了……啊不,奴婢来之前,好像听说白家的几个公子都来看白羡鱼了,奴婢觉得,可能是白羡鱼告状了,这才来给她撑腰来了。”

李长宁脑海里想起那几个男人的脸庞,眼中的妒忌又深了点。

她明明也有几个哥哥,可除了她嫡兄,其余几个却称不上亲厚,怎么白羡鱼的哥哥就这么护着她?

谁都护着她!

可偏偏巧儿继续道:“还带了许多东西呢,满满当当地堆了一地,跟不要钱似的,有哥哥真是好。”

李长宁阴冷地盯着她。

巧儿打了个寒噤,“奴婢没有夸她的意思!奴婢,奴婢其实更羡慕殿下您,殿下您也有几个哥哥,还都是金贵的皇子,皇子殿下他们定也是宠着殿下您的。”

若非巧儿的身子抖如筛糠,谄媚之色溢于言表,李长宁险些以为她在嘲讽她,可她听巧儿这么一说,更是咽不下这口气,咬牙切齿道:“故意告状,让她哥哥来给她撑腰是吧?谁还没有哥哥了?”

“来人!”

“殿下,奴婢在!”门口立刻有丫鬟跪下。

“你去给我皇兄他们下请柬,邀他们来长公主府来看我,顺带去告诉我姑母一声。”

“殿下,若是长公主殿下不答应呢?”

李长宁恶狠狠道:“白羡鱼的哥哥都能进来,我皇兄他们为什么不能过来看我?你要是把这事情办砸了,就自己找根绳子吊死算了!”

“是,是!”丫鬟忙送不迭答应,快速传信去了。

巧儿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另一边,听白羡鱼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白锦言气得不行,“李长宁就是个疯子,以前她在书院里没少做些暗戳戳的动作,只要有女孩靠近谢行蕴,第二日就会被她派人警告,现在她居然还想动到你头上!”

白羡鱼不想说实话就是因为不想让他们担心,尽管她心里有数,也不会吃亏,可说出来他们恐怕也不会信。

白景渊沉吟片刻,“明日早朝我便和皇上说说这事儿,若是你身旁侍卫不够,等会儿三哥再派多点人来。”

“不必让着她。”白檀深说话更不客气,神色很冷,“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若是来惹你,你尽管还击回去,出了什么事,哥哥替你担着。”

他眸光很是认真,“绝不可让自己受委屈,明白?”

白羡鱼的心像是被热意融融的炭火烘烤过,轻轻点头,“知道了,我不会委屈自己的。”

白陌淮揉揉她的发顶,像小时候一样,目光温和,“哥哥们这样努力,就是为了让你过的舒服些,若是你过的不好,官位再高财富再多有何用?护不住你倒不如不要,归隐田园没准还更好些。”

“二哥。”白羡鱼眼眶已经热了,她带着几分犹豫,语气放轻,害怕他们听出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如果有一日,我们家没这么多钱了,也没这么大的权势了,你们会觉得不甘心吗?”

白锦言挑起一边眉毛,“那人还在吗?”

白羡鱼道:“在。”

等待的间隙,暖风轻抚过少女尚且青涩却绝美的面容,她眉心无意识地皱起。

不知是谁先笑了一声,紧接着接二连三的笑声传来。

白羡鱼怔愣抬头,不解地看着几人。

白景渊也忍不住勾唇,“你们说的什么傻话。”

白檀深拍拍她的头,“这么说吧,哥哥其实也活的够久的了,多少兄弟在我面前倒下,可我却一直活到了今日,有的时候我也会想自己会什么时候死去,从我拿起长枪的那一刻就在想。”

“以前年纪小,觉得要是战死沙场,多多少少有点遗憾,可现在,”他语气忽然变得凝重,“哥哥在这世上唯一的挂念便是你了,只要你好好的,哥哥又有何不甘心。”

他现在唯一不甘心的,只是怕他万一……离开了,他捧在手心里的妹妹会不会被人欺负。

她那样乖,看起来那么小一只,看起来谁都可以欺负似的,实在让人不放心。

白景渊赞同地颔首,眼里带了点探寻,“怎么突然问这个?”

白羡鱼眨眨眼,“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好奇。”

“不用好奇,二哥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白陌淮笑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可以再赚,亲人在一起这才是最重要的,有什么舍不得的。”

“这样啊。”白羡鱼逐渐露出笑意,试探问:“那日后,我们可以离开京都吗?”

白檀深和白景渊对视一眼,缓声道:“你想离开京都?”

“想,”白羡鱼点点头,停顿了两秒,又摇摇头,纠正道:“是我们,我们可以离开京都吗?”

这一下谁都没有先开口,白锦言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缄默不语。

白景渊欲开口,却被白檀深打断,他定定瞧着白羡鱼,“可以。”

白景渊住了口,静静站在一旁,望向层层红墙。

白羡鱼看了一眼白景渊,又看了眼白檀深,眸子里飞快划过什么,“大哥,三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白檀深四平八稳地答:“能有什么事儿,现在你哥哥我封了侯,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怎么会有事儿。”

他的声音有种令人信服的沉稳感,好似天塌下来都有他顶着。

“哦哦。”白羡鱼应了两声,笑容带着几分憧憬,“那就好,若是我们能离开京都,那再好不过了。”

远离这些纷争,也只需要一个借口。

走出长公主府,白檀深和白景渊走在最后,白陌淮路上上了一辆马车,谈生意去了,白锦言一出了府便不知去了哪。

“我将大哥你的意思传达给了皇上,可他不肯松口。”白景渊路上慢了点,没和白檀深和白锦言一起去见长公主的原因便是这个,“不仅如此,他还直接问我,你为何要辞官。”

白檀深云淡风轻道:“他真的不明白吗?”

白景渊轻哼了声,迷茫的神色再度浮现。

“大夔所有失地均已收复,父亲夙愿已偿,我也没什么想要的了,若是我继续占着这位置,怕是会连累你们。”

权力逐渐达至巅峰,也就意味着必然会失去一些东西,白家锋芒过盛,必遭反噬。

就如小鱼儿的梦境一样。

白景渊道:“他不批你,你当如何?”

“那……便再继续一段时日,等一个时机。”白檀深喃喃道。

白景渊也不再发问,自从白羡鱼和他说了预知梦一事,他不曾犹豫多久,便也开始着手安排退路。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样的代价是他不能承受的。

莫说是大哥,即便是他,也不愿和那位走到针锋相对的一步,若是能避免正面相对,保留君臣颜面更好,若真到了无路可退的一步……

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空气格外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京都天子脚下,表面繁华,背地里不知埋了多少骨。

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乱时多出猛将,而将军素来难见太平。

若是有个,能不动声色脱身的借口便好了。

他们便可以带着幺妹,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

可现如今她和谢行蕴定了亲,成婚在即,而形势越发迫切,最好的选择却是先送她离开京都。

南诏湿冷,也不知她身子骨受不受得住。

白景渊深深叹了口气,有种颓然无力之感,“若他念及旧情,也不是不可能。”

白檀深不大在意的笑了笑,竟有几分懒洋洋的,“说来轻巧。”

古往今来立下赫赫战功的不知凡几,功成身退的却是极少极少。

“与其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旧情,不如想想其他法子。”

“谈何容易?”白景渊同样回了四个字。

那些试图隐退的功臣将领也都并非蠢人,及时抽身,成功想出法子退下的也屈指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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