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这日天色未亮，便看到林大哥在厨房里煮豆浆的身影，他在卫溱的建议下把家里唯一剩下的一些粗糖放了进去，让豆浆喝起来的口感更好。林嫂在一旁把豆子和豆皮放入木桶里，用干净的纱布掩住防尘，再盖上盖子，又取了一只木匣装些干净的碗和竹筒。

        一切准备妥当，听到荣伯在外唤门的声音，众人齐力把几只桶和箱子搬上车板，确认无误后，夫妻俩向荣伯道了几句谢，又嘱咐了卫溱几句，便目送着二人进城了。

        卯时刚过半，街上已经出现三两走动的人。卫溱上回探城时发现了一个很好的摆摊口，在离东市不远的怀宁街上，不像东市那么嘈杂拥挤，却是去往市集和几个热闹街坊的必经之路。

        她找了一个树荫处把木桶放下摆好，然后等待早起经过的人们。

        “豆浆嘞！新鲜的热豆浆！来一碗甜豆浆！”

        天色逐渐白亮，来往的人多了起来，卫溱也亮起嗓子开始叫卖。

        许是豆浆的香气太诱人，飘到空气里勾起了人肚子里的馋虫，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问询了。

        “豆浆咋个卖？”一个挎着竹篓的妇人走近问道。

        “一文钱一碗，今早刚熬出来的，用的是刚收下来的豆子，鲜着呢！”

        她掀开盖子让妇人看豆浆的色泽，盖子一掀，那香气更是浓郁，流连在鼻腔里直叫人想流口水。

        妇人也是被勾得不行，当即叫卫溱给她舀一碗，三口两口便尽数喝进了肚子，完了砸吧嘴向卫溱称赞道：

        “你这豆浆好喝的哩！入口顺滑甜而不腻，早晨起太早没来得及用早膳，这一碗热乎乎的下去，可真是暖到了胃里！”

        “那可多谢您夸奖了，若是喜欢下回再来，保管还是一样的味道！”

        笑吟吟地送走第一位客人，赚到今日首金的卫溱心情大好，愈发卖力地吆喝起来。

        之后来了几位赶着上工的汉子，几碗豆浆咕噜噜地下去，二话不说留下钱就走了，想来要做的工很急。

        半个时辰过去，桶里的豆浆眼见快见了底，颠了颠手里的铜钱，她心下暗自雀跃。

        这时走来一位四五十岁模样的大娘，身材有些微胖，两片脸颊带着点高原红，她要了一碗豆浆后便在摊前边喝边和卫溱有一搭没一搭地唠起嗑。

        “妹子是本城人？”

        “不是，远地来投奔亲戚的。”

        “难怪，瞧你模样不像这西北边地养出来的，南边儿来的？”

        “嗯……是的。”

        “哪儿的呀？”她似乎对卫溱的来历很感兴趣。

        可是卫溱根本不熟悉这大郢朝的地理分布，也不知南边有哪些城邑，只好打哈哈道：

        “边南一个小村镇，出不得名。”

        瞧见问不出什么，她换了一个话题。

        “你家这豆浆味道挺不错的，在这儿卖了很久吗？”

        “不是，今第一天出摊呢！”见话题转移，卫溱悄悄松了口气，又兴致勃勃地介绍起自家的豆浆，“咱家这豆浆都是用刚摘下的大豆当天早晨现熬的，味道可鲜的咧！您要是喜欢不妨也带些豆子回去自己磨，煮好后放屋里想啥时候喝啥时候喝！”

        卫溱说着把豆子端到面前让她细看。

        她顺势抓了一把。

        “哟，是的咧，这豆种得真挺好，和我之前在东市买那家不相上下，好似更好点哩。”

        “那可不，我们家的还便宜咧，五文钱十合，若要半斗只收您二十文！”

        “成，就给我来半斗吧，碰巧家里豆子快吃完了，也给孙子磨些豆浆喝。你这儿离我家近，省得再去一趟东市。”

        “好嘞！”

        卫溱手脚麻利地装了半斗豆子，收钱后大娘又抓着她唠了几句家常，才心满意足地挎着菜篮子离开了。

        之后陆陆续续有人来到摊子前，有买了回家的，也有看了看便走的，一个早上过去，卫溱数了数兜里的铜钱。

        一共六十三文。

        应当够家里一段时间的嚼用了，她兴高采烈地收拾了剩下的一些食物，等着荣伯一起回村。

        回到家，她把今天的收获拿给他们，林嫂一家都高兴坏了，直言这些钱够过好些日子了，连连夸她能干。

        林嫂倒出一大半钱塞到卫溱手里，“卫溱妹子，你帮了家里这么大忙，不知怎么谢你好，我们取些铜板够家里用，剩下的你就拿着吧。”

        卫溱吓了一跳赶紧推辞，“不不不，东西都是你们出的，这钱理应你们拿着，我在家里住了这么久你们都没要我吃喝的费用，我心里实是感激又抱歉，怎么还能要你们的钱。”

        “话不是这么说，你平时在家没少帮家里忙，要不是你我可还要操劳哩！况且你若不在，咱家这豆儿还不知如何卖出去，到时一家都得喝西北风。”

        “那些都是我应做的，你们救我收留我已经是大恩，我还都还来不及呢。”

        “哎呀你就别见外了，咱家的豆子以后还得劳你帮卖呢，到时可就是我们欠你的了。而且你前头不是说想买书嘛，拿了这钱早日把书买了，若晚了被人买走了可不好。”

        林嫂这话提醒了卫溱，她现在的确很想要一些书来尽早丰富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虽然那个书肆看上去不像生意兴隆的样子，但难保有像她一样的人碰巧需要那几本书，到时真被买走可就不好了。

        于是她想了想，从林嫂手里拣了二十文铜板出来，然后把她的手推回去。

        “我先拿这几个钱买书，权当借你们的，到时赚了更多的再还给你们。”

        林嫂拗不过她，只得任她去了。

        卫溱决定明天就去书肆，她现在身体好全，又暂时不需要卖货，便不用麻烦荣伯，自己步行进城就好。

        卫溱问柚子明日要不要和她一块儿进城，柚子高兴得跳了起来。

        “我要去！我要去！”

        前两回因为有事要办没能带她，小丫头还生了一顿闷气，这回得知能进城玩儿兴奋得在被窝里直打滚。

        第二日柚子早早地起来收拾好，等着卫溱带她出门。她们步行来到城里，卫溱按上回的路找到广书斋，还是之前那个老板。

        他穿着和那天一样的衣服，没骨头似的地半卧在椅子里看书，看到卫溱进来，他愣了愣，似乎还记得她。

        她笑道：“老板，《大郢纪年》和《山河注》还在吧？”

        “老地方。”他回过神来，答道。

        卫溱熟门熟路地找到第三排架子，两本书还在上次她放回去的地方，完全没人动过的样子，她拿起来翻了翻。

        柚子好奇地东张西望，瞅了瞅卫溱手里的书，小声道，“卫姐姐，这里的书你都看过吗？”

        卫溱好笑，“怎么可能。”

        “那上面的字你都认识吗？”

        “大部分都认识。”

        “哇，你好厉害啊！我都不识字。”

        卫溱揉了揉她的脑袋，“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啊。”

        “真的吗！”她兴奋地抬首，眼睛亮闪闪的。

        卫溱笑着点了点头。

        盯着手里的两本书，她陷入了纠结。一本书要二十文，她手上现在只有刚刚好二十文，可是两本都想要，怎么办？

        老板能不能讲价？

        要不哀求一下？

        耍个赖？

        撒个泼？

        或者忍痛先买一本？

        “你想要这两本？”冷不丁一个声音响起。

        卫溱倏地回过头，那店老板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正揪着一撇胡子上上下下盯着她手里的书瞧。

        “嗯，可我只有二十文钱，”她顺势请求，“能不能便宜些卖给我？我以后会常来您这光顾的！”

        中年男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你要这些书来做什么？”

        “书……当然是用来读。”

        他的目光从书卷移到了她脸上，上下打量了几秒，而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气。

        “这混乱的世道，苦寒的地方，读书来有何用！”

        莫名其妙一句诘问，问得卫溱一怔，不明白他这突然的怨气从何而来。

        “话虽如此，可谁说世道不平居地苦寒就不能读书了？”

        “你一个姑娘家，读书来又不能考取功名，简直浪费时间，还不如多去学些织布绣花。”

        “谁说我要考功名了？”卫溱奇怪，“我看书丰富知识扩宽眼界不行吗。”

        “扩宽眼界？”

        “呃，我是说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读农书，可以帮助家里田地收成；看术数，可以提高卖货收利；阅医书、识草药，或许哪天便可救人一命，脑子里放的学识总有一天会有它的用处，并非一定要考取功名。”

        卫溱不能跟他说要这书是因为她对大郢朝一无所知，怕以后谈话时被人当成怪物，不过这些话也确实是她内心所想。

        话音刚落，就看到店老板仿若魔怔了一般，立在原地没有反应，视线垂向地面不知陷进何种沉思。

        卫溱在他眼前晃了两下手，他才回过神来，随后用一种奇异的眼光深深睨着她，盯得她一头雾水。

        “罢了，这两本书你拿去吧，反正放这也没人要。”说完一拂袖走回了柜台。

        “真的吗？谢谢老板！”

        虽然他方才的反应奇奇怪怪，也不知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但索性结果于她来说是好事，卫溱乐得赶紧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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