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回家后，林嫂将她前前后后翻了一遍，检查有没有哪里受伤。

        卫溱忍不住笑出声，“林嫂，我去的是大将军府，又不是大内地牢。”她打趣道，“你们不是挺崇拜大将军的吗，怎的还露出这副模样。”

        “嗐，一码归一码，”林嫂瞪她一眼，“你一个弱女子被几个陌生人带走，我不是怕你吃亏嘛。”

        晚饭时她把下午的经过大致与他们说了一遍，并说自己还未给大将军确切答复。

        林嫂盯了她的眸子半晌，忽而道：“你已经决定要去了是吗？”

        卫溱沉顿几秒，而后点了点头。

        其实今日回来的路上她心里便已有了答案。早些时日她就有从林嫂家里搬出来的打算，她与他们非亲非故，就算他们不介意，她也没有一直赖在别人家里的道理。加上至今不知道原身的来历信息，原身的身份一直是她的一个隐忧。

        如今安北大将军提供了这么一个对她来说不算难的差事，不仅提供食宿，还有月俸可拿，背后又是大将军府这么一个大靠山，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极好的事，她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这边她话音刚落，林嫂和林大哥还未来得及发表意见，一旁的柚子已经作出了反应。

        她小嘴一瘪，扭身揪住卫溱的袖口，语带哭腔道，“卫姐姐，你要离开我们了吗？”

        卫溱摸摸她的脸，“我没有离开你们，只是换一个地方住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住了？”

        “因为我新找了一份活儿，主人家需要我留在那里。”

        “那岂不是不能每天见到你了，也没人给我念书讲故事了……”

        小姑娘早已习惯了卫溱的存在，把她当作亲姐姐一样看待，如果卫溱离开，就没有人每天同她一道聊天、玩耍、读书、讲稀奇古怪的故事了。想到这，小丫头眼里的豆子再忍不住，大颗大颗掉了下来。

        “这……我会抽空回来看你们的，大将军府不远，我们还是能经常见面的。”

        卫溱不确定在府里当差后能不能时常出府，不过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常回来探望的。

        柚子还在啜泣，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无论卫溱怎么安慰都没用。最后还是林嫂出马，拉她到一旁说了一顿，小姑娘才躲回自己的房间暗自伤心去了。

        月上中天，卫溱独自在房内，不一会儿，林嫂掀帘轻步走了进来。她坐在卫溱床边，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卫溱弯弯唇角，“林嫂，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卫溱妹子……”她唤了一声，唇瓣开合两下又闭起，眉心轻拢，须臾，才下定决心似的张口问道，“你可是因着上回嘉宝娘说的那些话才打算搬出去的？”

        嘉宝娘说的话？

        她微微歪头想了想，睫毛轻眨。哦，说她勾搭人的那些话啊。她压根儿没把那些话放在心上，本来就不是事实，合计说话的也不是什么亲近相熟之人，他人之言，何必在意。

        她笑笑，“当然不是，我不会在意那些闲言碎语，只是我自己的打算罢了。我在你家叨扰许久，心里过意不去，早想寻个机会在外挣钱养活自己，也好还了你们的恩情。”

        林嫂急道，“咱们都不介意的，这些日子处下来我早把你当亲妹子看待，柚子也喜欢你，何况你帮了家里这多事，还教孩子们念书，咱们都欢喜你在这儿哩！”

        能被大家接受喜欢，卫溱心里自是感动高兴的，只是她摇摇头道，“我并非你们亲妹子，就算是亲妹子，也没有一直住在兄姐家的道理。况且我搬出去，并不是和你们断了联系，咱们还是能像亲人一样相互往来的。”

        “只是到底隔了距离。”

        “只是隔距离，又不是隔了心，”语毕她想到什么，俏皮一笑，“难不成我日后嫁了人，还得带着夫婿一道住在嫂子家里吗？”

        林嫂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戳了戳她的额头笑骂，“你这丫头，不知羞！”

        接着长叹一声，说：“罢了，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既然已经决定了，我便不多做阻拦。反正大将军府就在城里，想见面走上几刻钟便是，再说凭你的能力，在将军府里或许更有前途呢！”

        这么想想，林嫂倒愈发觉得让卫溱去大将军府是个正确的选择了，就是日后少了个能每日陪她说体己话的知心人……

        瞧林嫂一会儿展颜一会儿怅然，面上神情调色盘似的，卫溱抚慰般打趣道，“行了，我只是上别处去做事，你的表情跟怨妇似的，别人看到还以为林大哥欺负你了呢，也只有我知道这家里只有你欺负人的份。”

        “你这妮子！”林嫂这下是真笑出了声，扑过去拍打她的肩膀。

        笑闹声冲淡了萦绕的那一丝淡淡的伤感。

        给大将军府带去了答信，卫溱便开始着手收拾行装。

        其实她也没啥好收拾的，初来这里便是身无一物，在林嫂家的这段时间也只是多了两套换洗衣物和一些日常用品，很快便收拾好了。

        卫溱搬走后，卖豆的事儿就落到林嫂夫妇俩头上。好在她做了一段时间，街头巷尾好些人都已知晓怀宁街上有一家林记豆摊，摊面攒下了不少老顾客和熟客，生计上的事儿倒是不用愁。

        她还与林大哥建议，待手头更宽裕些，便给家里置一辆牛车，或是雇个搬运劳力，届时便不必麻烦荣伯回回捎带了，心里也悄悄存了攒钱给他们置车的打算。

        卫溱之后又去拜访了一趟荣伯荣婶，感谢他们一直以来的帮助。之前头回赚了钱后卫溱说要付给荣伯辛苦费，他坚决不收，道只是邻里间的举手之劳，谈钱便是折煞了。卫溱便没再坚持，只是日后总会时常带着柚子登门拜访，带些果蔬吃食，与他们一道话话家常

        荣伯夫妇俩的子女都在外地做工，家里常年只有两位老人，有得卫溱时常上门作陪，听着柚子的童声笑语，倒真是比钱财报答来得更实在暖心。听到卫溱要去大将军府当差了，两人一面夸她有出息，一面也是不舍，让她得了空一定要常回来看望。

        一切收拾妥当，卫溱与林嫂一家告别，独自去往大将军府报道。

        接应她的还是上次那个年轻男子，如今知道他的名字叫陵铄，是大将军的贴身侍卫。只是瞧他在府里的地位却并不像是一名普通侍卫那么简单，来往的侍卫仆从见到他皆恭恭敬敬地行礼，而他的回礼相对则要简单得多。

        “小小姐住在明珠苑，她性子安静，日常只在院内走动。方嬷嬷是小小姐的奶娘，是府里的老人，有什么不懂的事情可以向她请教。”

        他边引路边解说，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一处明亮阔朗的院落，卫溱抬头看了看鎏金的“明珠苑”三个字。

        跨过朱红门槛，眼前是一座四合院结构的院子，中心栽了几棵桂花树。此时还未入秋，枝叶仍是碧绿苍盛，嫩黄的花朵一簇簇开在枝丫，轻风拂来，有花瓣携着清香飘至脚边。两边回廊柱下摆放了些盆植物，有叶有花还有藤，给这青砖绿瓦的院子平添了几分生机。

        陵铄转头向她解释，“东厢房已经叫人收拾出来了，床褥用具皆是新的，小小姐的卧房就在隔壁。有什么需求只管差人来说便是，姑娘以夫子之衔入府，府里的人都会敬你一分。”

        卫溱忙道：“不敢当。”

        她知道自己有几分几两，虽说以前也是正儿八经名校毕业的大学生，当一个六岁孩子的启蒙老师没问题，但比起真正的学者大儒来说，自是差得远了。

        陵铄当她谦虚，一笑而过。

        “卫姑娘先落脚吧，方嬷嬷带小小姐在前院，想必应当快回来了。”

        他转身离去，走了两步想起什么，转头补充了一句：“小小姐性子特殊，还请姑娘多耐心照料。”

        卫溱应是，随即俯礼谢过。

        陵铄走后，她独自踱步进厢房，四下打量了一番自己今后一段时间要住的地方。

        房间不算大，用具却十分崭新齐全，西南角一张胡桃木架子床，被褥齐整地摆在一头，对面一座双开漆木雕花衣柜，大概有一人半那么高，角落的六边形木架子上放有一盆吊兰，北面墙边有一套方桌椅，桌上置着一面铜镜，阳光自窗外照进来，落到镜面上，又被折射出去，在地上投下一束光影。更令人欢喜的是，站在屋内向窗棂外望，入目便能瞧见院内的两株桂花树，花叶交错，在房屋的掩映下隐隐绰绰，同后面的红窗白墙构成一副意境遐美的画框。

        卫溱表示，她对这新住处实在不能再满意了。

        将行李收拾了一番，打了水来净脸。约莫一盏茶后，便听到有人进院子的声音。

        她走出去，看到院子里站了两人。小的那个正是之前在街上躲在树后偷窥她的那个小姑娘，旁边看上去和蔼敦厚的妇人应当便是方嬷嬷了。

        瓒儿今天穿了一身粉红短袄，被方嬷嬷牵着进来，一进来就看到院里多了一个人。

        卫溱走过去，蹲下身与她面对面，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你好呀！”

        瓒儿小嘴微张，露出惊讶的神情。

        方嬷嬷是知道卫溱进府的消息的，没想到见面后人瞧着如此年轻。

        她扯了扯瓒儿的衣袖，轻声道，“小小姐，这是新来的夫子，快给夫子问声好。”

        瓒儿没说话，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卫溱，似是不敢相信面前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卫溱也没催她，站起身和方嬷嬷打了个招呼，让她先带小小姐去歇息。随后同方嬷嬷寒暄了会儿，大致了解了一下府苑内情况和她日常要做的事。她问话的尺度掌握得刚刚好，只问了该问的方面，不该问的一句没提。

        方嬷嬷原先知道眼前的女子能写字做文章时，心底便存了两分敬佩，如今见到真人，一番交谈下来，发现对方不仅脾气温和，待人有礼，还十分懂分寸，加上长得白净俏丽，心里的好感顿时多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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