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盛夏已过，z市依旧热得像个蒸笼。

        日光热烈，透过玻璃窗漫得一地都是，整个教室都滋生着一股挥不去的燥热和烦闷。

        z市一中高二五班，自习课。

        姜予栀桌上摆着本数学书，头低着。

        连续几次额头和课本来了个亲密接触后，她终于撑不起眼皮，自暴自弃地把胳膊放在胸前的位置，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

        十分钟过去。

        班长在讲台上坐着，看了她好几眼，还是把叫她的冲动咽进了嗓子眼。

        等他再次抬眼忍不住抬头，余光瞥后门口站着的英语老师兼年级主任。

        他心道不好。

        还未开口，英语老师已经踩着高跟鞋从后门绕进去，径直走向姜予栀的座位。

        英语老师叫周梅，是个中年女人，带着黑框眼镜，长得严肃，声音更甚，像镀了一层冰。

        “姜予栀。”

        教室很安静，这一声把周围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边。

        女生平时漂亮张扬的眉眼柔和了不少，平时不显，合上眼时，睫毛不密却很长，肩胛随着呼吸小幅度地起伏着，看起来很乖。

        旁边的同学大气不敢出，秉着呼吸。

        周梅把眉头拧得更紧，低着眼看她。

        手指扣了扣她的桌面，声音比刚才还要高了八度：“姜、予、栀！”

        姜予栀瞬间从睡梦中惊醒。

        她腾得坐直，心脏因为惊吓砰砰跳到了嗓子眼，困意消失得一点儿不剩。

        旁边站着的英语老师存在感极强，姜予栀心虚地翻了两页数学书，视线漫无目的地游走。

        但周梅没打算放过她，她冷着脸：“你给我站到教室外面，清醒清醒！”

        好吧。

        还是没逃过。

        姜予栀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慢腾腾地起身。

        等她出去，周梅才板着个脸，走到讲台上。

        “都是高中的学生了，都给我自觉点，自习课不是来给你们睡觉的，看看你们开学摸底考考成什么样了！实在闲得慌给我背背单词，等会最后一节英语课听写第二单元单词，错的晚上一个给我罚抄五十遍！”

        她话音刚落。

        班里就传来一阵窸窣地讨论，夹杂着此起彼伏地叹气声。

        周梅用力地在讲台拍打几声：“吵什么！再吵给我抄一百遍！”

        教室瞬间安静如鸡。

        周梅这才舒展了眉头，“行了，课代表过来，其他人继续自习吧。”

        “对了，陆时煜。”她的目光落到了坐在第四排最后面的那个男生身上，“你们数学老师叫你去办公室一趟。”

        坐在那的男生脊背挺得很直，白色的校服短袖扣到了最上面的那颗扣子。他的头发有些长了，额前的碎发遮了漆黑的眉，恰好停在他狭长的双眼皮上。

        男生停下笔，把桌上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抬眼间，一种说不上来的凌厉感收进微微上挑的眼尾。

        他淡淡开口：“好。”

        周梅看着他，莫名就失了些底气：“嗯，去吧。”

        ==

        从听到陆时煜这个名字，姜予栀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教室里。

        她竖起耳朵，生怕漏了一个字。

        直到，陆时煜从后门出来——

        然后从被罚站的她面前经过。

        男生比她高了一个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总觉得对方好像轻飘飘飘地瞥了她一眼。

        姜予栀抿了抿唇，把头越勾越低。

        刚刚被罚站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却脸颊发烫。

        怎么就，这么不巧呢！

        姜予栀在心里感到深深的遗憾！

        被罚站还被他看到了！

        实在是！

        太丢脸了！！

        等男生消失在楼梯口，姜予栀才把头抬起来。

        学校里很安静，走廊的风热得像是从太阳上吹下来的，她用力揉了揉比风还热的脸颊。

        自习课终于下课，姜予栀慢吞吞地走回教室里。

        班里的同学有凑在一起打闹的，有抱怨英语听写罚抄的，很热闹。

        下一节是体育课，体育委员周旭扯着嗓子在班里喊了一声：“大家早点下去排队！别迟到啊——”

        他刚说完，几个拿着篮球的男生就飞快地从她身边穿过。

        姜予栀小心地避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同桌叶晴晴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哦栀子，我没有看到周老师进来，不然我肯定提醒你了。”

        “没事儿。”姜予栀露出一个笑容，“这怎么能怪你呢，是我自己在睡觉的。”

        叶晴晴问：“不过你怎么这么困呀，我看你一早上都没精打采的。”

        姜予栀拧开水杯，抿了一口：“昨天家里的猫不太舒服，我带它去看病了，回来写完作业有点晚了。”

        “哦哦。”叶晴晴小幅度地点着头，又道：“下次可以让你爸爸妈妈去呀，我们第二天还要上学，弄得太晚了白天会耽误学习的。”

        姜予栀放水杯的手滞了一下，她垂下眸子，很轻地“嗯”了一声。

        叶晴晴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拿起桌上的英语书，说：“栀子，我们一起下去上体育课吧。”

        “好。”

        姜予栀站起来，目光又瞥到叶晴晴手里拿着的英语书。

        对了，英语老师说等会课上要听写来着。

        她蹙着眉头，犹豫了一会，还是从桌子里抽出了一本英语书。

        ==

        临近中午的太阳很热烈，塑胶跑道仿佛被烤化了，空气中有一股刺鼻的塑料味儿。除了要上体育课的，操场上压根儿没人愿意来。

        周旭整完队以后，跟体育老师报告：“老师，还有一个同学没到。”

        “谁啊。”体育老师粗声粗气地问。

        周旭：“陆时煜，被数学老师叫去办公室了。”

        “知道了，做完准备运动先带着其他人绕操场跑两圈。”

        两圈跑下来，姜予栀喘着气，呼吸不顺。

        一个暑假没运动，她的身体机能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但老师也没有再为难他们，直接放他们去自由活动了。

        因为英语书的第二单元周梅只是让预习过，大部分同学都选择趁机背单词。有几个男生实在没忍住，选择去打篮球。

        姜予栀和叶晴晴一起坐在操场入口处的石板看台上，她一只手撑着脸，看着操场发呆。

        前面传来班里女生的声音。

        “你说数学老师找陆时煜干嘛呀？”

        “不知道，我觉得可能是参加数竞什么的吧，我高一和他一个班的，他数学真是绝了。”

        “真厉害，人又优秀长得又帅，难怪那么多女生喜欢他。”

        现在才刚分班不久，大家还没有很熟悉，难免会讨论起班里的新同学。

        姜予栀把目光移向那两个女生的方向。

        又听见那个高一和陆时煜一个班的女生说：“是啊，我跟你说，还有上一届的高三学姐毕业时过来跟他表白呢。”

        另一个女生点头：“我也听说了，不过我还知道一件事。”

        她把声音放低了一点：“好像我们班的姜予栀也跟他表白过。”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的呀？”

        “朋友说的，但也被拒绝了，现在又分到了一个班，我是姜予栀的话我都要尴尬死了。”

        两个女生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她们的讨论对象就在后面，仍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八卦。

        旁边的叶晴晴本来在背单词，听到了以后望了一眼姜予栀，有些尴尬的小声嘀咕：“她们怎么能背着别人乱说呀。”

        姜予栀回神，笑着道：“她们没有乱说啊。”

        “啊？”叶晴晴呆了一会儿，问：“栀子，你的意思是，你真跟陆时煜”

        她说到一半，终究没好意思说出最后两个字。

        “嗯，之前表白的，”姜予栀大方点头，“可惜他没答应。”

        事情还得从高一说起。

        陆时煜是高一下学期才转到他们学校的。但他一来，就在学校引起了不小的波澜，说z市一中来了个新校草，学习还贼好。

        当时姜予栀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周围的人把陆时煜的颜值吹得越来越玄乎，她也忍不住好奇起来，这人究竟长什么样。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她终于在老师办公室楼下第一次碰到陆时煜。

        那天最后一节课下课，她们班拖了很久的堂，姜予栀和好友慢悠悠地走去饭堂，刚走到行政楼楼下时，好友激动地晃着她的手，叫她看校草。

        姜予栀转头，望见了走廊里的男生。

        那一瞬间，姜予栀的呼吸都放轻了，好友在旁边不停地说话，可她却什么都没听清。

        也许是她看得太明晃晃，男生似有所觉，视线对上了她的。

        姜予栀当时觉得，自己沉寂了十六年的少女心终于在那一刻被唤醒，心跳失速。

        再后来，她就表白了。

        也不出意外地和其他人一样，被拒绝了。

        叶晴晴被她的坦率惊呆了，小声问：“你喜欢他啊？”

        姜予栀有些怪异道：“我不喜欢他为什么要跟他表白”

        叶晴晴缓了缓神：“栀子，可是你不觉得”

        她抿了抿唇，才道：“说出来很不好意思吗。”

        姜予栀蹙眉，没搞清叶晴晴的逻辑。

        她一头雾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陆时煜很差劲吗？”

        叶晴晴赶紧道：“不是不是。”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抿了抿唇。

        青春期的时候，“喜欢谁谁谁”仿佛是个很禁忌的话题，只要一被提出来，遭来的只会是拼命的否认。

        叶晴晴抿了抿唇道：“那现在你们一个班，不觉得尴尬吗？”

        姜予栀震惊：“这不是刚好吗？有句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叶晴晴：“”

        她发现自己和姜予栀完全不是一个脑回路，只好点了点头。

        恰巧来了一阵风，种在看台后的树木摇了摇枝叶，连带着地上的影子也左右晃荡。

        也许是这边的树木比较多，这风竟带来了一股凉意，很舒服。姜予栀站起来，伸开双臂，舒展一下自己刚运动完的身体。

        右手刚一展开，指尖触碰到一缕薄薄的布料，又转瞬即逝，只留下一丝残留的痒意。

        姜予栀下意识地看过去。

        树影交错下，落入视线的是那张让她心脏砰砰跳的脸。

        陆时煜似乎也感受到了有人碰到了自己，转过头看。

        男生薄薄的唇没什么弧度，一双漆黑的眸子微微垂着，露出眼皮上那颗很淡的小痣，再往下，枝叶恰好在男生高挺的鼻梁上留下一小片阴影。

        明明天气很热，他周身带着一丝莫名的冷感，陆时煜淡淡瞥了一眼自己的衣袖，视线和对面的女生撞上。

        真好看。

        姜予栀的眼睛定定看着他，心跳加速。

        然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陆时煜便冷漠地转回头，走到下一级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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