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等着投怀送抱

“后来呢？”

        “后来，再没有人去寒寺礼佛，那些邪门的事也就不再发生了。再不久，朝廷出资修炼了现在的寒山寺，寒寺也就被人们慢慢的遗忘了。”

        “但是其实寒寺还在，而且一直开着迎香客对吗？”

        冯跃看着许枕眠笃定的神情点头：“对，其实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再传出什么声音，但是就在前两年，不知道怎么回事，来寻寒寺的人突然就多了起来。而且现在的寒寺的确能实现人的愿望，只要你能付出足够的代价。”

        许枕眠嗤笑问冯跃：“你信佛吗？可向佛许过什么愿？实现了吗？”

        冯跃点点头：“姑苏城内大多数人都是信佛的，向佛许愿，长大后懂些事后就不再做这种事了。至于小时候许的愿应该没有实现吧，不然我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啊。”

        许枕眠点点头：“自然不会实现，我们之于神佛，正如蚂蚁之于人类。你可会为了蚂蚁的举动驻足困惑，因为蚂蚁的冷暖温饱忧心不已？你不会，神佛自然也不会。”

        冯跃不理解：“不是说佛普渡众生吗？”

        “你也说了，佛普渡众生，佛渡的是众生，不是个人的私愿。不管是野佛还是真佛，一旦佛有了私心和偏向，就会出现咱们平凡人难以消受的错误。”

        冯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继续刚刚没说完的话：“也就是从前两年，突然就传出了寒寺真能实现人愿望的说法，不管你提的愿望多么离谱。但是却是有要求的，寒寺仅在每月初一十五开放，每月选两位有缘人，在夜半实现你的愿望。渔火长明候缘至，夜半钟声请野佛。”

        许枕眠了然：“那看来虎子就是这月的有缘人了，他父母的愿望自然是希望他身体康健，可他们能付出的代价又能是什么呢？还有这个有缘人，又是怎么选的呢？”

        冯跃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客官，这我知道的可都说出来了，您也别再提什么官府的话了。至于您家弟弟也别太担心，不是久居的姑苏本地人，是很少知道寒寺的事的。”

        许枕眠让他先去忙自己的事，打算上楼先等等许声再说。

        许枕眠转身上楼，没有看到临窗的位置上，从她问冯跃开始就坐下了一个男子。男子穿的是西京的衣服，可一双眼睛却泛着异色的蓝，一看就不是本朝人。

        而此刻的男人摩挲着宝剑上的红色宝石，看着许枕眠的背影一脸玩味：“佛的私心？倒是有趣极了。”

        等到太阳下山的时候，许声还没回来，虎子他爹也没消息。许枕眠彻底坐不住了。

        不得不承认，许声这孩子从小就是有些聪明在身上的。两年前她捡到他的时候，他才十二岁，因为打仗他们一个村子里的人都死光了，却不知怎么的活下了他自己。

        没人知道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是怎么在战场上活下来的，直到后来她遇到了许枕眠。连他的名字都是许枕眠给他起的。

        现在看来许声他肯定是知道了点什么，说不定他人现在就在寒寺里。

        许枕眠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最后看中了桌上一把削水果的刀，用布包裹了刀刃就塞到衣服里，匆匆出门去了。

        寒寺不同于寒山寺依山而建，寒寺却是临水而立。寒寺旁边便是姑苏有名的江枫河，几百年来，河流水位不降，河上走行船，渡往来人，多繁华。

        依水而走是一个村庄。村庄不算大，从前寒寺鼎盛的时候，村里的人做些蜡烛，纸钱买卖，依此而生，生活也算富足。

        后来寒寺出了事以后，行船不再于此处停歇，村庄里的人也大多搬迁，至此，寒寺周围再无人烟，时日长久就荒芜了下来。

        许枕眠赶到寒寺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十分。虽是初秋，白日里还不觉得有什么，天一旦黑下来，属于夏季的痕迹就更是浅显。被这荒凉的气氛渲染，吹来带了三分冷意的风，到人身上，也变成了十分。

        许枕眠紧了紧衣服，马上到十五了，天上的月亮极其亮，却照的脚下的路更不好走。寒寺周围的草很深，她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趟着草丛往前走。这鬼地方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啊。

        头顶的大树上突然有不知名的鸟声声鸮叫，许枕眠吓了一大跳，被脚下的野草一绊险些摔倒。壮着胆子抬起头却发现是只猫头鹰，瞪着两只大眼珠子，遇人也不惧。

        “咕咕苗，咕咕苗，”在这荒山野岭死静的夜里，猫头鹰的叫声，更像是有谁躲在不知名的黑暗里，在特意古怪的放声大笑。

        许枕眠实在绷不住了，死死握住刀柄，嘴里不忘念念有词：“佛祖保佑，各路神仙保佑，保佑信女不要遇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让我赶紧找到许声那小子，我可是无神论者。佛祖要是能保佑信女平平安安，信女愿意回去荤素搭配半年，不，一年也行啊！”

        正念的认真，却忽然听到前面似有什么不一样的声音，许枕眠环视一周找了个草深的地方把自己藏好。

        前面走来一队黑衣人，个个黑布蒙面，步子很快，行色匆匆的样子。许枕眠小心的伸出头，看到他们两个人为一队，抬着什么东西，照形状来看好像是……人，是人。

        他们抬的是人，被他们抬着的人都用黑布罩着，看不出来死活。

        许枕眠低下眼睑：他们到底是谁？抬着这些人又要去哪？许声呢，许声和虎子他爹会不会也在这些人之中？

        许枕眠心下着急，手下一个不注意按断了一截枯枝。这清脆的声响当下便吸引了黑衣人的注意，领头的黑衣人一个手势，停止了前进的步子。

        许枕眠瞪大了眼睛，开始轻手轻脚的往后退，准备见势不对就开始跑。小心翼翼的转过身，却突然撞上了什么东西，许枕眠瞬间全身僵硬。

        她的脑子轰的一下炸开，许枕眠想抬起头，却被人摁住后脖颈抵在那人的肩膀上。许枕眠不敢再动，只因为那人手摁的位置，只要使上足够的力气，运气好点，她的下半身就只剩下眼珠子能动了。运气不好，她就此成为孤魂野鬼。而且她能感觉到，这个人，是真的想要自己的命。

        定了定神许枕眠试探着开口：“大，大哥好，我，我家就在附近，我，我是来上茅厕的，真的，天然茅厕，对，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真的，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许枕眠慌极了，根本不知道自己都胡说了些什么。摁住她脖子的人听到她的声音却是一愣，露在外面的眼睛里显出淡淡的惊讶，对她的钳制却是稍松了两分。

        许枕眠还没来得及窃喜，却听到头顶传来反对的声音：“我觉得你在说谎？”

        “什，什么。”两个字许枕眠问的磕磕绊绊。

        问完，略安静了会儿，头顶却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声音压的低低的，而后有人靠近她耳边缓缓呼着气：“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这特地等着我，等着，对我投怀送抱呢，嗯？”最后的那个字特地压低了声音问，小勾子一样的尾音，勾的人心怀荡漾的。

        许枕眠却是没时间荡漾，她如遭雷劈，去他奶奶的投怀送抱，还真是好多年没遇到这么自信的人了。她把自己的自卑分他一半行不行？

        也顾不上后脖颈了，许枕眠当下就想看清这个人的脸，奋力的抬起头，脖子上却突然没了压制。她使力太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眼前的人和那些黑衣人打扮相似，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面对她的打量还扬起一双桃花眼笑，许枕眠却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熟悉，还没来的及细想，就听面前的开口：“赶快回去吧，这里可没什么金银财宝，夜路走多了，可是会遇到鬼的。”

        说到鬼的的时候他收起了笑容，眼里只剩下冷淡。许枕眠却是突然想起了这熟悉感从何而来。自己从未跟他说过来到这是因为钱，他却说金银财宝。而且刚才他把自己抵到怀里的时候有一股很浓的香火气，那是寺庙里特有的气味，还有他笑起来的眼睛，满是不怀好意。是那天在寒山寺的那个了无。

        许枕眠本来也没打算拆穿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眼前的人突然起身，借力跳到不远的树上，猫头鹰受到惊吓叫的更欢了。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吸引了黑子人的注意：“人往那边去了快追，不留活口。”

        黑衣人追着了无往远处去了，这边安全了下来，许枕眠抚着胸口骤然放松下来，又摸了两下，许枕眠却觉得不对劲，她放在胸口的刀不见了。

        想来是刚才被了无拿走了，不过也无所谓了，她现在只想赶紧找到许声，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许枕眠最后是在寒寺外围墙下找到许声的，今天不是十五，还不到寒寺开门迎有缘人的时间。许声蹲了一天连寒寺大门都没能进去，许枕眠又气又想笑。

        找到许声的时候他还不愿意同她一起回去，气的许枕眠上去就是两个二踢脚，把他热血少年的熊熊烈火给浇灭了。

        “你那过分善良没有足够能力与之匹配的时候，那就是瞎添乱。”

        他们在回去的路上又碰上了那群黑衣人，把许声给吓了一跳，他说自己这一路除了猫头鹰没碰到过活物，连只动物都没有。

        许枕眠拉着他藏在草丛里，等到最后一个黑衣人经过的时候却觉得不对，最后一个人别在腰间的那把刀，是她从客栈拿的削水果的刀。

        抬起头，果不其然对上一双带笑的眼眸。

        是了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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