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幸存者（七）

明明是密闭空间，骨骸里头居然比外头还要寒冷。融化的雪水自上而下的滴着，配合着石头外的动静就像是一场绝望的交响乐。

        最令雷奕明恐慌的不是这个，而是骨骸内隐隐约约的光线。这些光线并不强，如果不是佩戴了提高视力的道具，就连他这个绿榜前几都无法发现！

        密闭空间里怎么可能会有光线呢？又没有其它生物存在！

        雷奕明往光线的方向走了几步，随后全身僵直。

        几簇矿石默默生长在那里，外形和外头寄生在动物身上的矿石一样，那些光线就是它们发出来的！

        矿石棱角分明，跟刀子一样，光是看着，雷奕明就能想到他们从自己体内破体而出的场景。

        ——这东西怎么能如此的阴魂不散？！就跟森林中的菌类一样遍布各处，如影随形！仿佛只要有雪就能长出这个玩意儿！

        感到头皮发麻的同时，雷奕明往丁秋荼的方向瞪了一眼，眼睛之中尽是怨恨。

        都是他害的！他就说骨骸内部不安全，丁秋荼偏偏还要往这里跑，这不连带着他都被害惨了！

        算了，不管怎么样先将丁秋荼骗到他前头，如果待会儿出了什么事，最先受伤的必然是对方！既然这个地方是丁秋荼选定的，对方就得负起责任！

        “喂，丁秋荼？你看看这个是什么？”雷奕明想要拽丁秋荼的袖子，却拽了个空。

        那个青年早就不在原来的位置了，无声无息，对方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雷奕明有些紧张的想要去找丁秋荼，却对上了一双发光的暗红色眼睛。

        在极暗的空间之中，那双眼睛就仿佛是出鞘的匕首，仅仅只是一眼就差点让他血液凝固。

        随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来自于丁秋荼带着的那只雪枭。她怎么就忘了呢？夜行生物的眼睛在黑暗中都是会发光的！

        雷奕明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正准备开口，却听到了一声嗤笑。那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离他很近很近，就仿佛贴在耳边。

        但是……他身边并没有人！

        “是谁？谁在哪？！给我滚出来！”雷奕明举起刀喊叫着，企图用极大的声音显示自己并没有胆怯。

        丁秋荼看着眼前像是突然得了失心疯的人，皱着眉开口，“怎么了？”与此同时，一直注视着雷奕明的、属于雪枭的眼睛闭上了。

        让人不安的男音消失，丁秋荼的声音让雷奕明找到了主心骨，他又理直气壮起来，将青年往矿石那边带，“我找到了点东西，你来看看。”

        丁秋荼似乎并没有怀疑，跟着他往那边走去，这让雷奕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他也密切关注着那簇矿石，心脏不安地跳动着，生怕有东西从那底下窜出来。

        雷奕明看着丁秋荼一点一点地靠近那边，一步，两步，三步……

        该死，再往前丁秋荼就该看到那个矿石了！到那时候，青年肯定不愿意继续前行，就没有人帮他试错了！

        但是……为什么无事发生？慢慢的，雷奕明甚至开始怀疑矿石之下到底有没有东西。

        早在两三分钟之前，丁秋荼就注意到安静呆在那边的矿石了。

        这一次矿石周围的雪和骨骸外边的有所差异，前者完全没有任何蓬松的迹象，就像是已经被冻了很久了。

        于是他猜测，这簇矿石底下并没有任何生物，走进一试，果然如此。

        如果这边的矿石是特殊的，那是不是代表着会有什么线索？

        丁秋荼想到那个只存在于顾宏卓口中的哥哥。在来到这边之后他们除了雪什么都没看到，如果能找到线索那必然是突破性的。

        下一刻，他觉得脚底猛得一沉，刺骨的凉意伴随着湿意快速沿着鞋袜传递过来到大腿。

        他好像一脚踩进了一个水塘。

        这水没有明显的流向，应该是积雪融化后形成的一小片死水。

        丁秋荼在原地静静站了几秒，又伸腿往更远处试了试，确定水塘的深度只到自己大腿后才继续前行。

        ——这种深度应该淹不死人。

        偏偏他的厄运体质再次发作。

        丁秋荼感觉脚边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浮了一瞬，将他狠狠绊了一下。

        水终究不是人生存的环境，即使再小心丁秋荼也无法保持平衡。他重重地向前跌去，一头栽进水中。

        水塘的水很浑浊，各种各样的污泥阻挡着丁秋荼的视线。

        他呛了几口水迅速调整好了呼吸，想要重新站起来。但是水塘的底部实在是太滑了，如果不是事先有所准备，他很可能会再次摔倒。

        就在这个时候，之前绊他一跤的东西又浮动了一下，这次丁秋荼勉强看起了它——那是一具早已变得浮肿的尸体。

        尸体随着水波上下浮动着，宛若无骨一般地向他这边缠来。丁秋荼眼尖地发现尸体上几处明显的、矿石生长的痕迹。

        尸体一点点上浮，身上的矿石一点点破开水面。雷奕明被吓得退到墙角，低声喃喃着，“出现了，果然出现了！”

        差点和被感染的尸体来了个亲密接触的丁秋荼感觉肩膀上传来一阵拉力。那力量并不大，却有着极其明显的方向性。

        他尝试着向那个方向使劲，最终艰难地站了起来。谢深松开丁秋荼肩膀处早已被水浸湿的布料，但是无论是鸟喙还是羽毛都没有哪怕一点沾湿的痕迹。

        看到丁秋荼既没有被淹死也没有被尸体攻击的迹象，雷奕明赶紧冲他喊，“那尸体是怎么回事？它好像没有攻击你！”

        这时丁秋荼才有空闲去打量面前的尸体。这具尸体死得很彻底，可以看得出他是先被矿石寄生再被其他人杀死的。

        他目光下移，落在尸体的胸膛处。尸体的胸口被一小块矿石刺穿，伤口的边缘还流出了带着死亡气息的灰黑色脓液。

        莫非可以用矿石杀死被矿石寄生的生物？

        丁秋荼重新看了眼位于水塘中央的矿石群，它上边有一道明显的断口，一看就是人为的。

        只有这一簇矿石能够给予寄生体致命一击？

        丁秋荼若有所思，雷奕明似乎也感觉到了这点，他贪婪地打量着那些矿石，就连眼中的害怕也消失了。

        确定这具尸体已经彻底死掉了，丁秋荼才有闲心去看尸体的细节。

        这个尸体穿着带有登山俱乐部标识的棉服，但是就面相来看并不是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玩家，这让丁秋荼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拿出顾宏卓给的照片，照片中是顾宏卓哥哥和自己登山团队的合影。

        丁秋荼将照片比在尸体的脸庞仔细看了看，最终将那张脸和照片中的一个登山队成员对上了号。

        ……这是不是意味着顾宏卓的哥哥也曾来过这里？

        正当他沉思的时候，他身边的水流开始“咕嘟”“咕嘟”地冒出气泡，一张被泡得有些发烂的纸浮了上来。

        那张纸是一份地图，丁秋荼曾在自己背包中用于记录地形的册子上看到过相同的路线。

        这些路线中的某个区域被用红色记号笔打了个圈，旁边写了几个含糊不清的字——集合地。

        顾宏卓的哥哥会在那里吗？

        就在丁秋荼这样想着的时候，雷奕明突然靠了过来。

        他露出了一个不怎么自然的笑容，然后朝着他们进来的那个地方努了努嘴，“我刚刚检查了一下，整个骨骸内部只有那一个出入口。”

        “一直呆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我们的粮食储备完全不够。等那些生物自行散去之后，我们就找个机会出去吧。”

        丁秋荼将目光从地图上移到了雷奕明脸上。

        这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神让雷奕明的心“咯噔”了一下，就仿佛是脑海中所有的念想都被看清了一样，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讲——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恰好是那些妖魔鬼怪活动的时机。等到黎明时分，我们一起冲出去！为了保证那时候我们有充足的体力，我们先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

        静静地等了三、四个小时，紧紧闭着眼睛、佯装睡着的雷奕明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珠转了转，谨慎地看向靠在一边的丁秋荼。青年将一只手臂垫在脑后沉沉地睡着，没有一丝醒来的趋势。

        这小子肯定早就累了，又是逃命又是差点被淹死的，绿榜末尾的玩家就这么点出息。如此弱小，又如此轻信他人！

        现在就由他来教教这个稚嫩的小子什么叫世事险恶！

        雷奕明静悄悄地站起身，将属于自己的东西一点点清好。

        他费了点力气淌过水塘将植根在水底的矿石挖了出来，又到丁秋荼那边顺走了那张被泡烂的地图。

        只要有了这两样东西，他不仅能最先找到顾宏卓的哥哥，就连生命安全都有了保障！

        雷奕明不屑地对着丁秋荼的方向啐了一口，蹑手蹑脚地搬开封住洞口的石块走了出去。

        就在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洞口的那一刻，闭着眼睛的雪枭突然睁眼，眼中一片清明、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

        它望了眼对方离去的方向，又垂眼看着仍旧没有动弹的丁秋荼。青年的呼吸很均匀，喉结微不可查地起伏着，纤长的睫毛也以同样的频率颤动。

        丁秋荼被水塘打深的裤腿仍然没干，留下大片大片深色的水渍。湿气贴着皮肤，侵扰着肌肉和血管，让处于梦中的青年时不时颤抖一下。

        ——毕竟是丁秋荼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

        谢深用翅膀上的翎羽轻轻地搔了搔对方的脸颊，丁秋荼完全没有反应。

        然后，祂又搔了一下，对方依旧没有动静。

        谢深没有再搔第三下。祂觉得会这样做的自己简直蠢爆了，这些行为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

        祂所要做的只是保证这个能压制他体内火焰的人类存活罢了，可不负责其他事项。

        ——保镖那种愚蠢的职位可是跟祂的身份一点边都沾不上。

        就在这个时候，丁秋荼的唇角动了动，终究还是笑了起来。他调整了一下自己头的角度，舒舒服服地枕在了雪枭的腹部。

        这就是他喜欢和动物相处的原因，那些生灵不会带有这样那样的恶意，永远不会背弃自己。

        ——所以，可以不做任何的防备。

        又……又来了。

        谢深浑身上下的羽毛几乎要竖起来，祂向来是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栽坑的，鸟巢那次是因为事发突然，这次可不会再发展成那样。

        一旦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会有第三次、第四次。祂必须得让丁秋荼的一个道理，有些界限是不能被越过的。

        ——这就是为什么祂会将曾经闯入祂领地的那些生物一一杀死，折断它们的骨头，碾碎它们的头颅，然后用这些东西装点自己的王座。

        祂轻而易举从丁秋荼柔软的发丝间脱出，就像是一块随时能够融入黑暗之中的阴影，然后祂狠狠地在青年身上啄了一下。

        不轻不重地一下让丁秋荼直接直起身子，他在自己被啄的那块皮肤上摸了一把——没有破皮只是微微泛红。

        是一不小心压疼了雪枭吗？

        谢深快速后撤了一些，盯着丁秋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的锁骨看了一会，以祂的视力甚至能够看到皮肤上若隐若现的鸟喙印记。

        祂……刚刚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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