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唐爸的传统艺能

老唐订的酒店离住处不远，俩人见面先是互相打量一番，老唐叫着：“好小子，抬头纹没长起来，发量还在，看起来公司不太忙？”

        唐意拍拍老爸的宽厚肩背，说：“健身还在坚持，老唐啊老唐，看你的富贵包小了点，最近找你针灸的人少了？”

        “臭小子，放心吧，我这职业越老越吃香，不像你这高级民工，上了年纪就心脑不足遭行业清退，预约我的都排到年底了。怎么样，”老唐朝他后面望了望，原本指望成双成对出现的另一半没有影子，难免有点失落，“一个人在国内呆了这么久，还脱不了单？”

        “想什么呢，你儿子要才有才，长相又随你，怎么可能脱不了单！”

        “什么意思，你就随我长相了？”老唐不满意，“你这聪明的脑袋不也和我一样！”

        “老唐，咱有点自知之明不丢人！”唐意声音不大，这话却一字不漏落入老唐耳朵里，噎的他半天回不过来弯。

        没等他说话，唐意自顾去开套房的门，轻轻开个门缝，看见妹妹睡得正香，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就又轻轻合上门页。

        老唐觉着自己肯定是飞久了，有点倒时差，加上好久没和儿子斗嘴，传统技能生疏，才一时被儿子占了上风，看唐意坐到沙发上。就凑过去，问：“拯救你单身生活的人呢？”

        唐意身子后仰，躺在沙发上，揉揉眉心说：“一下午都在开会讨论程序，这会儿脑袋疼！”

        老唐听了，赶紧追过去，十指箍着他的脑袋，又是拍又是按，“怎么样，舒服点没有？”

        “嗯，”唐意舒服的哼哼一声，这一声“嗯”出来与心里那人如出一辙，嘴角不禁上扬，眯着眼说：“待会儿咱们一起吃饭，到时候你可别东问西问婆婆妈妈一大堆，吓到他！”

        “嘿，你这臭小子，有了媳妇忘了娘，我什么时候啰嗦过你！哎，这一想到以后有人替我管着你，老爸我呀，心情大好，心情大好！”老唐开心的眉飞眼笑，从那么个小屁孩一丁点养到这么大一个，没养歪，总算不辜负她当年的嘱托了。

        一想到当年千辛万苦生他下来，不满一岁就得独自对着哇哇哭的一个奶娃娃，幸而那时年轻又有父母帮衬，否则刚毕业还要去医院规培，根本没法照顾。等到上了学，左邻右舍知道他的难处多有照顾，这才一年年顺利过关。

        “爸，”唐意叫了一声，才说：“这次带蔓蔓回来还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你姥姥姥爷想蔓蔓了，老人家上了年纪不好走动，你诺姨工作忙走不开，我这个大闲人就带她回来了。”唐宏瑞说，“咱家的情况你和朋友说了没？”

        “他对这些不在意。”唐意知道老唐担心什么，自己从小就不知道亲妈是谁，小时候爷爷奶奶问过几次，老唐都是闷头不语，实在逼得极了就一脸苦相，说她去了很远的地方，没法回来。等和唐蔓的妈妈冯一诺女士结婚了，唐意有了名义上的母亲，亲妈的话题才不被提起。

        老唐从不肯提起亲妈的事情，遇到社区来人口普查那次，非说小唐就是自己生出来的，拒不交代实情，要不是唐意的眉眼脸型就是老唐的翻版，查户口的工作人员早琢磨着报警调查了。那年若不是我国人口生育率下降太多，国家鼓励生育，人口普查的时候唐意才得以落户，要搁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妥妥的黑户。

        因为有了诺姨，唐意自己也不好奇亲妈了，“反正我是你生的，蔓蔓是诺姨生的，一家子和和美美挺好的。”

        “哎，”唐宏瑞叹了口气，每次被唐意堵得脑仁疼，就在心里默念，这是我亲生的，是我亲生的，才能慢慢平顺一口气。

        三岁之前奶胖的时候，小孩儿总是可爱的，皮肤白白嫩嫩，跑起来飞快，话却刚刚说清楚，也不会问一些父母回答不来的问题。在小区里玩，唐意总是自己一个蹲在沙土坑里抓土，不和别的小朋友说话，也不怎么理睬爷爷奶奶。老唐的爸妈总是嘟囔，“要不是一张脸看出是亲的，带出去玩总让人觉得是偷别人家的。”

        城市里生活，不像村里，没人刻意打听家长里短。老家哪里的，小朋友多大了，一起看孩子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们初次见面聊天也就是这些；等到在小区里住的久一点，带着孩子去遛弯，爱说话的说说孩子爸妈的工作，不爱言语的就在旁边笑着听听，没人仔细探究别人的生活。一个小区里住户成百上千，遛娃的团队根据孩子大小、作息时间分出好几拨，老唐的爸妈原也不在冰城生活，只是因为照顾孙子才到这里，到了孙子上幼儿园才回了老家。

        老唐刚毕业也没什么积蓄，带着唐意租房子住，逢寒暑假两个老人轮班过来照顾，直到上了小学才买了房子，就和李家住一个小区了。后来认识了冯一诺，结了婚，家里才算有了烟火气。

        两人一个是小医生一个是刚竞品上岗的事业在编，都忙，但总算能空出一个人去开家长会了。后来唐蔓出生，日子更加忙乱，那些缠绕在心头的遗憾才慢慢淡了，这些年，唐意回国工作，唐蔓读了大学，家里冷清了，年轻时候的缺憾又在午夜梦回时浮现。

        这一晃又到了唐意娶妻生子的年纪，这么些年过去了，也不知那人在新的家庭过得怎么样。

        写来话长，这些事儿在唐宏瑞的脑袋里过电影似的也就那么一瞬，问唐意：“你朋友是多大年纪，父母是做什么的？”

        唐意靠着沙发不动身，淡淡的说：“他比我小几岁，很好相处。我们在一起时间也不长，还没想好让你见人家父母呢，别着急，等时间到了，你再套情报不迟。”

        “你这臭小子，还对我保密，怎么，是不是对自己没信心，怕处着处着，人家甩了你，才不急着见父母？”老唐说着话风轻云淡，内心里却也紧张，怕对方父母介意唐意这样来历不明的身份。

        “说的对老唐，没有十足的把握，还不敢见家长，要不是你这么特殊，我也不想让人见你呢！”

        “我怎么特殊了？”老唐翻了个白眼，对着空气。

        唐意立马睁开眼，了然的看了一眼撇着嘴的老唐，“你心大！导弹从你头顶飞过去，你都敢冲它瞪眼。”

        “怎么说话呢，”老唐翘个二郎腿，说：“别老这么夸我，没有外人。你这回成功的把握可有多少？”

        “一半！”

        “不能再多了？”

        “要不，你再等我半年，要是年底，说不定就多一点成算！”

        “行，这一半也不错了，这世上事哪儿有百分百把握的！没把握有没把握的看法，今晚我就好好表现表现，给你多增加点分量，感情么，都是相处来的，那相亲节目里还有冲着好婆婆好小姑子找过来的！咱们这一家子，大富大贵没有，暖心窝子的家庭氛围那可没几家比得上！”

        唐意知道亲爹神经粗大，后妈又是不计较的，所以感情上的事也没想过要隐瞒，知道家人会支持自己，早日得到他们的理解，也能早点过上幸福的生活。想到这儿，对老唐说：“你那祖传的宝贝随身带着吗？”

        “什么祖传的宝贝？”老唐玩笑的说：“咱家祖传的可不就是你吗？”

        “老唐，”唐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你这年纪了，是不是记性不好了，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

        “你瞅瞅，”老唐抖着的二郎腿停了下来，顶了顶鼻梁上的眼镜，严肃脸看着他说：“就不盼着点好，我老年痴呆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小子倒是说说我能有什么宝贝！”

        “小时候经常见你拿出来过，这么大”，唐意比划着，“拇指大的一块祖母绿，是个吊坠！”

        老唐一听这话，心上紧了一下，下意识里腰根子一挺，等回过味儿来又迅速塌了塌肩膀，摸了摸脑门上往后退的发际线说：“哪儿有？我怎么没印象！”

        “你是不是送给蔓蔓了？还是送给诺姨了？”唐意瞎猜，那吊坠是女性饰品，以前见过几次，都是老唐偷摸一个人拿着看，想来是个什么宝贝，才没给自己玩，小时候也挺皮，翻过好几回也没找到。

        “没有，”老唐否认，他神经再粗也不会把唐意亲妈的东西送给现任，那是个老物件，就是年代久一点，其实不值什么钱，想起当初她把这件吊坠给他的时候就这么说的，那时候唐意还是个奶娃娃，刚刚六个多月。生他的时候是冰城极冷的十一月，还在上学的俩人没有照流程做正规的产检，孩子生的快，送到医院的时候，两个小时就出来了，要不是经手的医生经验丰富，那时候就得经历一回生死状签字了。大人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孩子在育儿箱躺了一个星期，好在最终都平平安安。

        俩人想着过了年，天气暖和了就偷了户口本登记结婚，可孩子一直小毛病不断，没有母乳，手忙脚乱折腾够呛，终于自己毕了业，她回家去拿户口本，却遇上百年未经的大地震，电话打不通，同学朋友问了一圈，从辅导员拿来她登记的家庭地址和电话，打过去也是忙音。一边是嗷嗷待哺的孩子，一边是生死两茫茫的她，那段时间真的是人生至暗！

        唐宏瑞头一回坐那么远的火车，穿山过洞，每钻一次隧道，铺天盖地的黑暗就往心底钻几分，到雅安的时候，再不能往前，铺天盖地的消息让人心里一片凄凉。也就是在那儿，他做了志愿者，凭借着医学生身份进入了灾区，一开始还想着找人，但是到处是瓦砾残垣，身处之地都在等待救援，一寸一寸的抢救和时间赛跑，直到搜寻两个月没得到她的消息，才拖着疲累的身体回了冰城。“那就是个吊坠，款式又老，蔓蔓可不喜欢，你诺姨，你见过她脖子上戴过东西吗？”老唐从回忆里挣扎出来，回答。

        “你紧张什么？”唐意见他否认，也不追问了，“我就随口一问，反正你准备好礼物就行，别让我替你操心！”

        “你这个有了媳妇忘了娘的，”老唐骂道：“就想着怎么哄媳妇，我这千里迢迢回来一趟你也不问问我累不累，就上赶子催着我去准备礼物！”

        唐意笑着从拎过来的手袋里取出几样东西，递给他：“你要是回来提前和我说一声，用的着现在催你么，好在我早有准备，你挑一样吧，看看你喜欢哪个？”打趣归打趣，唐意可比亲爹心思细腻，早就预备了东西。

        “给我的？”老唐顺手拿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套穿戴产品，得，这一看就给给蔓蔓的。拿起一个黑色的长方形盒子，里面是一套黑色的针，看看说明书，挺有意思，“这是哪儿出的？”

        “一个供应商的，产品不错，国内开始临床上用了，你看顺手吗？”

        “回头我研究研究，看着不错！”唐宏瑞很快放下盒子，从最后一个袋里摸出了两个盒子，“这是什么？”

        “这不让你挑呢吗？”唐意说，“晚上送人的礼物！”

        “嘿，你这小子，一家子的礼物都买好了，就等我回来呢吧！”老唐嘴上不饶人，手下也不停，打开银灰色小方盒一看，是一对金色的袖扣；旁边胭脂红的小方盒里是一对咖色的耳钉，“这两样为什么不放在红绒布嵌着，怎么摆在一个糖果盒里？”

        “红绒布那都是上个世纪的审美了，你喜欢哪一对？”唐意盯着他问。

        “她人长得白净不？”老唐认真起来，“平时喜欢穿什么颜色衣服？要说时尚，那可得搭配得当！肤色暗一点，这个咖色就不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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