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糖与盐

端菜上桌前宫篱学着宫笑撒了把葱花，酱色菜品上添了几分碎绿，更显精致可口。宫篱认真端详下厨成果一番，思想上对于吃饭这件事有了改观。

        原来吃饭不仅可以填饱肚子，吃好吃好看的饭还能改善心情啊。

        宫笑早就拿好筷子准备开动，开动前由衷叹道：“不错，想不到你厨艺也还可以啊！”

        “跟你学的。”宫篱如实回答。

        “啊？”宫笑以为他听错了，“所以这是你第一次做菜？”

        “嗯，有何不妥？”

        世界上真的有第一次做菜就能做成这样的人吗？宫笑望着碟中裹着浓汁的饱满肉块，极其谨慎地挑了块小的夹入口中。

        五花肉入嘴后迸开浓郁酱香，软糯不腻，但是……宫笑皱着眉头咽下食物，迟疑问道：“你……是不是放太多盐了？”

        “不可能。”宫篱脸色僵化，试着夹了一块入嘴，果然咸到齁人，“我照着你的量，放了一勺半的盐，为何这么咸？”

        “一勺半？”宫笑也不解，“我素日只放半勺盐——啊对了，焖肉前我会放半勺糖调味，你是不是看作盐了？”

        此语直击宫篱心脏，堂堂花深派大师姐竟然会把盐和糖搞混？她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声道：“许是如此吧，下回就知道了。”

        虽然发现宫篱也会犯错，多少让宫笑心里平衡了些，不过看着她略显落寞自责的神色，宫笑也学着自家娘亲原先安慰他的口气生硬开口。

        “第一次能做到这样已经很棒了，把这个肉倒回锅里再加些水，味道就会淡些。”

        宫篱恍然应道：“好。”她又学到了。

        在宫笑的指点下，第二次出锅的土豆烧肉虽卖相不如方才好，但吃起来还是挺好吃的，宫篱又多吃了半碗饭。

        午膳后的阳光最是灼人，此起彼伏的蝉鸣直让人昏昏欲睡。练了一上午功，宫篱午间一般会休息两刻钟养养神，宫笑更是不睡上四刻钟就起不来。

        宫篱稍觉腹中没有那么撑得慌时就打算去睡了，不过宫笑却反常地还坐在廊下揪草尖玩儿。

        “你今日不困？”

        宫笑闻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带着鼻音道：“困啊，困死了。”

        “那怎么不小憩片刻？”

        “喏——”宫笑用尾指自背后挑起一缕长发，示意她看，“还没干呢，怎么睡啊。”

        宫笑的头发又长又密，看着柔顺无比，不过披下时能看出发缕有蜷曲的弧度。宫篱想了想，抬手在掌心唤出一团火焰。

        “帮你烤干？很快的。”她走近了两步。

        宫笑赶紧挪得离那团火远一点，慌道：“不行！会烧掉头发的，况且火的温度太高，影响发质。”

        他不愿意，宫笑也不勉强，她收回灵火，利落转身：“那我去休息了。”

        “哎等等等……我有个法子！”

        宫笑想出个让他能尽快躺到榻上午休的办法——虽然他现在灵力极低不能使出什么厉害的招数，但以前掌握过的术法毕竟不会忘记。

        “你先闭上眼睛，用一成灵力燃火，然后试着去感应这团火。”

        她虽不明白，但还是照做了。宫笑接着指点道：“再试试把燃起这团火的灵气分成丝缕，丝缕越细越好。”

        宫篱掌心明黄火焰的体积骤然扩大几倍，但亮度与温度都弱下去不少，宫笑一边惊叹于她卓越的领悟力一边道：“好，现在，试着引出另一缕更强劲的灵气，以最快速度先前的那些灵气朝一个方向打散。”

        依言照做后，瞬间有股暖风从宫篱掌心拂过。她睁开眼，成功地牵引灵气再度生出暖风，接续吹动宫笑还带着湿气的散发，很快他的头发便彻底干了。

        “你灵力低微，怎会知道这种术法？”

        有些火系灵师会主动暴增灵气提升火焰温度，至极点后火焰无形却可出其不意地致人肢体灼裂。她从未见过宫笑这种路数的术法。

        宫笑当然不能如实相告，神仙下凡历劫若能力强大还好，但弱小如历劫时的他，加之神界水月镜破损无法随时查看下界情况，一旦他被人发现真实身份，很有可能被抓去要挟上界，或用来凝仙丹、取仙骨，甚至有可能被夺命格。他不敢冒这个险。

        “虽说我灵根资质差，可曾经……”宫笑故意扭过脸去掩饰自己没说实话时僵硬的表情，“我也是相信勤能补拙的。”

        原来如此，他果真是有上进心的。宫篱神色郑重，一掌拍在宫笑肩上，认真道：“我会助你。”

        生怕她下一句话就是剥夺他的午休时间，拉着他去修炼，宫笑赶紧起身站得离宫篱远了半步：“不不不，不用了，我现在不信了。”

        “师弟怎能轻言放弃？”宫篱秀气的眉梢皱起，语重心长道，“一旦放弃，就真的只能这样弱小下去了，我不可能时时护住你……”

        他现在很弱，宫笑自己心里明白，可被宫篱用这样“慈爱关切”的眼神注视，被当作需要别人保护的人，他很不愉快！

        “我可不会这样弱下去！”他的桃花眼中被激得散了慵懒，满是锐气，“不就是修炼吗？我这就去！”

        说完他就往门外走，似乎要去上午练功的后山竹林，宫篱活学活用，生出一股强风将院中的门合上，不让他出去。

        她没来得及开声，宫笑就如受了多大的委屈般，握着拳头转过身来，忿忿道：“让我去修炼！”

        “光练体术不行，下午修灵基，才能内外调和。”

        气鼓鼓的人瞬间就泄了气，垂着脑袋走回来，饱满殷红的双唇抿得只剩一条缝。冷静下来回想过往，他刚刚被刺激出来的斗志很快凉了下来。

        历劫十七年，起初因不想一辈子做废材，他尝试过很多法子，关于体术灵根的典籍没少看，修炼也是整个天虞山里最勤的。

        滴水能穿石，铁杵可磨针，但他的努力却毫无收获，甚至半点突破的苗头都没有。父亲日日陪他对练，兄长为他疗伤，母亲更是看着他的模样心疼得不得了，连带着她人都瘦了许多。

        他躺平后，家人们似乎都放松了许多，日子也安稳许多。虽说只是历劫时的亲人，可宫笑不是冷心冷血的那类人。若能让他们自在些，宫笑也无所谓这历劫顺不顺了，反正他还有机会重来。

        “师姐。”宫笑第一次认真叫她师姐，“我灵根天生这样，修炼也不会有长进。你不要对我抱有希望。我也不需要你保护。护身的能耐，我还是有的——若连自己都护不住，那都不用活了。”

        宫篱舒展不少的长眉转而又深深皱起，她觉得自己近日情绪波动过于频繁了。但宫笑自暴自弃的态度，让她实在看不过去。

        转瞬凭空出现一道雷电，自宫笑头顶劈下，他猝不及防被偷袭，连忙借力闪到一边，同时提聚浑身所有灵气筑起薄薄的防御罩，以防有雷电分支打到他身上。

        “不错，继续。”

        宫篱站在廊下荫凉处没动，把控好分寸指引着雷霆之力接连攻向宫笑，逼得他在闪躲的时候不得不同时发动灵气防御。

        与她的淡定自若相比，被雷电追击的宫笑要狼狈许多，刚换的衣服上又沾到不少尘土。直至宫笑耗尽所有灵气，宫篱才收手，走到他跟前一把将他拉起。

        不等宫笑抱怨，宫篱便将他拦腰抱到石桌之上，命令道：“你灵根空竭，杂芜灵气耗尽，现在闭眼打坐，于天地间引气入体，找出你最熟悉的灵气属性，尽量多引些。”

        宫笑的灵根问题不在于杂质多，而在于五种杂质分量均衡，地位不分上下，因此无法凸显主属性，从而便无法拥有更多潜力。若能打破平衡，或可破局。

        他显然也明白了宫篱的意图，没来得及在意自己竟然被比自己瘦小的女子拦腰甩到了桌面，赶紧趁着灵气未自然生聚时主动引天地灵气注入灵根。

        虽然极其细微，不过他还是捕捉到了空气里隐约跳动的灵气，在灵气跳至自身附近时调动呼吸将其捕获。

        宫笑打坐之时，宫篱也去了后山打坐修炼。修行与她而言，放下一日就等于退步了一日，近些天因着亲戚宫笑的投靠，她自觉已落下不少。

        灵根越纯，其能蕴养的灵气越多，气竭后只需修养一段时间便又能充盈如初。如果急于施术却灵气不足，也可从天地间□□纳灵，以补灵根空虚。

        当然天地间的灵气五种属性俱存，另有些微其他隐秘属性的灵气，若非心性坚定可剔除于自己而言的杂质、只取其中一系灵气的灵师，普通人皆不敢轻易尝试此法——宫笑这种情况除外。

        于凉风习习的竹林间沉心静气，有律吐纳，宫篱灵根内本身灵气已满，她以灵念缓缓引入身侧微乎其微的雷灵气，直至灵根涨塞，不可再容纳半丝灵气。

        在灵念与灵根的对抗中，宫篱安静闭合的双眼渐渐开始有些颤动，可她还在坚持。此法是她从门派典籍中翻到的能锤炼灵根，提升灵根潜能的古法，按照书中描述修炼三月有余，也不是毫无所获。

        暮色沉沉之时，衣衫湿透的宫篱这才撑着右膝疲惫站起，迈开步伐往居所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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