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镇妖

“未曾受伤。”

        宫篱答完便暂且把疑问放回心里，她知道师傅提起此事必然是有什么话想说。

        果然，青霄道长在厅首来回踱步许久，似下了很大决定，方道：“那玉符本是花深派老祖宗设下的禁制，为的就是镇住大妖，同时制止生人靠近，如今你除了这禁制，怕是封印不稳。”

        宫篱心中咯噔一跳，但很快她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原来那玉符是为了镇妖的，怪不得其中蕴藏仙力。既然是她动摇了禁制，就该由她去弥补。

        她的声线中藏着一丝不为人所知的颤抖，答道：“我明白了，师父。”

        “你当真明白？”青霄道长脸上十分不忍，“为师……为师这两日再琢磨琢磨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

        宫篱揭穿：“师父你琢磨了几百年，可曾琢磨出什么？”

        这句反问让青霄道长脸上更是灰败，他振袖重叹，恨道：“是为师无能！竟不能护住自己的徒弟！”

        “与师父无关，是那妖物太难缠。”归根结底，如果她够强大，定然可以扭转这种局面。

        青霄定了定情绪，伸手欲像宫篱小时那般摸摸她的头，但终究还是放下了手，痛心道：“歌儿、清儿她们已陆续为天下大义而牺牲，如今竟然又要让你……为师——为师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回想当初师哥师姐们的以死相护，和如今尸骨未寒的云帆，宫篱握紧双拳，眼中的软弱迟疑一扫而空：“师父不必难过，人固有一死，篱儿愿意为了天下苍生，以身镇妖。”

        掷地有声的话语让青霄忍不住眼眶泛红，无力叹道：“如此，也算不枉我教导你这一场了。”

        既然决断已下，宫篱也不纠结自己还能活几天的事，只想赶快解答自己心中的疑惑。

        她径直开口道：“师父，敢问篱儿是不是少了一段幼时的记忆，我记得——自己是有个妹妹的。”

        当年是青霄道长将年仅五岁的她带上了空桑山，入了花深派后，她潜心修炼十二载，只知自己在上山前就已家破人亡、无处可归，不知自己是否还有亲人在世——直到宫笑出现。

        宫篱太渴望触到真相，青霄犹豫的片刻于她而言太过漫长。沉吟良久，青霄道长终于答道：“没错。”

        已然猜到她接下来会想问什么，青霄继续道：“但筱儿已经不在世间了。”

        筱儿？她的妹妹叫宫筱？宫篱追问：“为何离世？为何我不记得她了？”

        “篱儿，有时知道的少点反而活得更自在。”青霄背过身去，留给她一个略显佝偻的背影，“但事到如今，我也瞒不了你了——在你上山后，筱儿就误入禁地，之后的事情我不想详述。你那时候本来就生着病，又哭得肝肠寸断，我怕你也出事，便替你除了有关她的记忆。”

        又是禁地。她从小在花深派长大，花深派就是她的家，但花深派禁地却夺走了她这生最最重视的那些人。

        倘若没有那妖物，没有了禁地，师弟师妹们以后就不必像她这样，不必承担那么多的责任与阴霾了。她感受到灵根内充盈的灵气正在沸腾，在叫嚣要与妖物一战，同时心中又浮生隐约的、捉摸不透的虚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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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开小院木门，宫篱看到宫笑坐在树荫下不知在做什么。居家时他更喜欢穿着初次见面时的那袭宽大红衣，每日穿一阵子便要洗，衣上热烈的红色却未曾有半分褪色。

        他背对宫篱，不知从哪儿找出根布条当长絭，把袖子高高束起，露出雪似的胳膊。过于沉浸在手头事项，他连宫篱已走到身后都没察觉。

        “怎么不在修炼？”

        宫篱发问时，目光停在宫笑手臂的肌理上，远看着肤白胜雪，走近了发现他竟然也有长期修炼而形成的肌肉线条。

        被惊吓到的宫笑差点戳到手指，好在他听出这是宫篱的声音，才回身示意她看自己手上的物什：“不是说要引水过来吗？我得先把竹子处理好。”

        他面前确实摆了一堆手腕粗细的青竹，手里还拿着一根长竹，正在试图打通中间的竹节。看清他手上拿来打通竹节的工具，她忍不住惊讶：“你怎么找来这把剑？”

        宫篱佩剑是斩微，不过为了修炼全面，平日也会尝试其他武器，宫笑手中那支细长锋利的便是其中之一。

        “家里找到的啊。”宫笑没有她那种视武器为亲友的情怀，轻快道，“我找了很久才找到趁手的——你现在要用？”

        “算了。”宫篱不打算和他就此事多纠缠，反正那些东西她日后多半也是用不着的，就让他折腾吧。

        “那多谢了。”宫笑午睡休息得很好，此刻心情不错，说话时语气最后好像拖了条小尾巴，微微上扬。

        任由宫笑自顾自忙着，宫篱用竹筒装了点厨房里的绿豆汤，又出去竹林修炼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仿佛只要她能再强一点，未来的可能性就会更多点。

        竹林向来被默认为宫篱的个人修炼场所，平日其他弟子非必要都不往这儿走。宫篱不来，这儿便唯有鸟啼蝉鸣，宫篱来了，这儿便多了清越剑风与轻盈倩影。

        日垂西山，她最后复习了一遍明日打算督促师弟师妹们练习的基础功法，这才收剑回去。

        青霄道长那边，几大长老都聚在厅堂，甚至连常年行踪无定的六长老都现身了。人人脸上神情各异，但多多少少都带了些犹疑。

        唯有四长老玩着自己染红的指甲，吹了吹不存在的尘埃，不屑道：“既然都决定了，还把我们叫过来做什么？反正我们对那些事也做不了主，白白地浪费时间聚什么。”

        “别这么说，青霄他也是身不由己，也是为了我们好。”五长老惯常喜欢打圆场。

        四长老翻了个白眼想说什么，六长老此时发声嚷嚷：“别说场面话，有事开门见山，没事我还得回去品酒。”

        场面濒临失控，大长老杵了下金莲杖，发出声响让众人静下来后，方道：“老祖宗发话让我们送篱儿去禁地，这事大家都知道了——她作为我们最有潜力的弟子，修为远远没有达到极限，想必大家都不情愿这么早让她过去。”

        “但钦狓符一事充分反映出实力越强，不可控元素越多的事实，倘若不将其扼于萌芽之时，日后必有大患。”大长老轻咳两声，压低声音道，“况且此事于众位而言，也不是没有好处，不是么？”

        此言一出，众人嘴里都没了声响，心里各自有所思量。

        沉默许久的青霄站了出来：“篱儿是我教养了十二年的弟子——”

        刚说完第一句话，几人间飘出声轻呵，但青霄只当没听见，继续道：“我本再多拖一段时间，但无奈老祖宗传话过来，也只能如此了。三日后我会送篱儿去禁地，当日夜里，请各位老地方聚齐，此前不可离开空桑山。”

        “尤其是你，老六。”青霄看向七人中年纪最小的六长老，“你平日爱如何便如何，但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

        “知道了——”六长老懒洋洋应了一句，顺手从腰间取下酒葫芦闷头喝了口，浑浊的酒液淌到他长着青茬的下巴。

        四长老以手帕掩鼻很是嫌弃地走远了些，反倒是三长老，皱眉劝道：“饮酒于修道无益。”

        “知道知道。”六长老含糊应下，重新把酒葫芦挂回腰间，“说完事我们便可回去了？”

        “回吧。”

        青霄道长扬手用术法把方才紧闭的大门打开，送六位长老离开，大长老最后走，其手中的金莲杖在斜晖反射下十分璀璨，远远望去，让青霄道长有些睁不开眼。

        最后他也只能对着黄昏长叹一声，转身回了卧房。

        次日宫篱依言去了花深派普通弟子的修炼场指点师弟师妹修炼，宫笑闲着无聊，也跟着凑热闹。场上修炼的弟子们见到宫篱来了，几乎都是立刻端正态度，表情专注地修炼体术或法术。

        其间汀兰看到宫篱，便挥手笑着跑过来，李钰跟在她身后，站在一旁监督的檀西见状也慢悠悠走了过来。

        “师姐！你来啦！”汀兰每次看到宫篱便十分高兴，“师姐最近会下山吗？就是……那个……我的糕点吃完啦。”

        “近日不下山，你今后出任务时可以自己给自己买。”话刚出口，宫篱就觉得自己的语气好像太生硬了些，仿若毫不留情的拒绝。

        汀兰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个，扁扁嘴道：“我这实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山呢。”

        “不会太晚的。”宫篱顿了顿，补充道，“我相信你。”

        果然，汀兰闻言眼睛马上亮起来，笑道：“好！那我得多攒些钱了！”

        一旁的李钰瞧她这样子，忍不住揶揄：“哪有人像你这样，万事都离不开一个吃字。”

        汀兰瞪了他一眼。许是因为上次结了仇的缘故，宫笑替汀兰回怼道：“若是天下人人都像她，那才真是不得了了。”

        “对对对！”见有人帮腔，汀兰斗志燃起，“世上没有人像我，这才显得我独一无二呢！”

        李钰无奈，握着半拳轻敲了汀兰前额一下：“现在连说你都说不得了，又没不许你吃。”

        摸摸自己被敲的地方，汀兰冲李钰吐了吐舌头，终究没有继续回嘴，毕竟他也常主动拿出月钱来资助自己买些小零嘴。

        这时檀西才走到四人这边，浅笑道：“师姐竟当真过来了，好热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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