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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崔若云乃太医令崔展白的女儿,医术精湛,尤其擅长诊治妇科隐疾,常进宫给娘娘们问诊。

        齐王府女眷多,得了圣恩,也由崔若云来关照。

        每月初一和十五,崔若云会背着药箱进府,给府中主子及得宠的下人一一探脉,开方子。

        今日是十五,她本来得早,没成想遇上朱氏在佛堂诵经祷告,一等就是两个时辰,还是搞晚了,晚了她也没慌,反正无忧阁有她的容身处。

        只是万万没想到,她竟撞上了一场大戏。

        耳房的门一关,朱巧巧便没撤了,这崔女医性直口辣,平日里便与她不对付,她可不想碰这硬茬。

        “既然是崔女医的临时歇脚处,那我就不进去了。”朱巧巧僵硬一笑,“妹妹与崔女医定有许多知心话要说,姐姐就不在这讨嫌了,先行回去。”

        柳婉也客气一笑:“表姐好走。”说完一直盯着朱巧巧消失在拱门处。

        朱巧巧一走,空气凝固了一瞬。

        春杏实在憋不住了,面色发白地指着关着的耳房门:“郡主,该怎么办?”崔若云与受伤的男子皆在里头。

        时间早过了戌时三刻,男子是送不出去了,今日筹谋的一切也泡了汤。

        更紧要的是,这个秘密又多了一个人知晓,且这个人还时常在宫里走动,若是泄露出去,当真要捅破天去。

        柳婉神色微敛,郑重地叮嘱春杏与冬梅:“在外头好生守着。”继而抬手一推,进入耳房。

        门轻轻合上,摇曳的烛火间,柳婉一眼看到站在床前的崔若云,她正牢牢盯着床上昏迷的男子。

        “若云……”

        崔若云猛地转头:“郡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府内私藏外男,虽那卓承志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但好歹他是我拐着弯儿的亲戚,这件事我铁定站他。”

        她气咻咻地转身往外走:“我明日天亮便去禀告圣上,让圣上退了你们这门亲事,免得你们各自找人苟合。”

        话说得格外难听。

        柳婉连眼皮也没抬,甚至还往一侧让了让身,任她走路带风地擦肩而过。

        气氛一时“山雨欲来风满楼”。

        崔若云一袭男装,走得气宇轩昂,行至门口时却突然顿住,扭头问:“你为什么不拉我?”

        莫非“戏”演砸了?

        空气突然很安静。

        之后柳婉抿嘴一笑:“明明演技不好,却偏偏爱唬弄人。”

        崔若云瞬间垮掉,撇了撇嘴,收回了脚,语气仍是硬得很:“我若是演技不好,又怎能骗住那朱巧巧。”

        “正因为你骗住了朱巧巧,所以才没法骗住我了。”柳婉语气温柔,眉眼弯成月亮。

        崔若云偶尔宿在无忧阁,却并非宿在这耳房,而是宿在正厅旁的偏殿。

        今日她在朱巧巧面前撒谎,明显是为给柳婉解围,哪有替人解围后又去告人状的道理?

        柳婉已将崔若云的性子吃得死死的。

        “你就不能假装着急一下,让我高兴高兴嘛。”她斜了一眼娇羞的小淑女。

        小淑女笑得更温柔:“我的演技也不好。”总是骗不过她冷心冷情的母亲。

        崔若云烦躁地一甩膀子,转身往床前走,“成,你演技不好不勉强,现在你倒是说句实话,此人是谁?”说着伸手指向床上的男子。

        床上的男子一动不动,哪怕一动不动,那长臂长腿也透出一股无形压力,让人瞧着生畏。

        柳婉怯怯地瞄了一眼,摇头:“不知道,无意中救下的。”

        崔若云眉头一拧。

        柳婉嗫嚅:“有可能是个匪徒……也说不定。”只有匪徒才会害怕让人看清长相。

        崔若云噎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我还以为这人是你相好呢,没成想竟是个来路不明的,郡主你是不是活腻了,弄这么个人进自己闺房。”

        床上的“匪徒”眼睫微颤,眼皮蓦地开了一条细缝,烛光刺眼,细缝又缓缓合上,高挺的鼻梁暗暗抽了口凉气。

        男子早就醒了,一直在装昏,顺便偷听她们的谈话。

        “这……这不是闺房,是耳房。”柳婉低声反驳。

        “这又有何区别?”崔若云扭头朝男子打量了几眼,衣衫褴褛绷带缠身,看上去狼狈得很。

        除了,除了长相还过得去,哪怕眼眸紧闭,也能瞧出几分颜色来。

        “这样貌,倒适合当面首养着。”崔若云口无遮拦。

        柳婉一怔,这话她接不下去……

        床上男子也一怔,手掌在袖口里暗暗卷成拳。

        “要不你给他瞧瞧,治一治?”好歹得让他扛过这几日,再想办法将他送出去。

        崔若云英气逼人的脸挤出一抹冷笑:“郡主,我来你们府上是看妇科的,你却让我看男科?”

        身体却很诚实地坐到床前的圆凳上:“也成,今日不还没给你看么,份额没了,让给这位准面首吧。”

        崔若云伸手去给男子探脉。

        男子覆有薄茧的手被拉到床沿,白皙手指在烛火下温润修长,倒显出几分谦谦君子的文气来。

        但柳婉知道那文气是假象,她颈间仍能感知到昨晚那铁链的力道。

        想到此她眸色微沉,往男子身上梭了几眼,没发现有什么铁链,心里犯上嘀咕。

        “你那脖子当真是蚊虫叮咬?”崔若云一心二用,一边探脉一边发问。

        柳婉心虚地“嗯”了一声,不再多言,免得崔若云知道实情后罢手不治。

        “我还当你是被人胁迫了呢。”崔若云换了男子另一只手,继续探脉。

        柳婉没应她。

        两人一时无话,屋内落针可闻,只剩烛火在跃动。

        约莫半刻钟后,崔若云放下男子的手腕,起身,说了四个字:“病入膏肓。”

        她本怀疑是这“匪徒”弄红了小淑女的脖子,这下释然了,人家不过半死人一个,估计没那本事。

        “当真没救了?”小淑女攥紧了帕子,嗯,仍有些担心,好歹一条人命。

        “此人不只有外伤,内里还中了毒。”崔若云神色微敛,看向男子一双长腿,“毒性下行,聚集到腿部,哪怕真救回性命,估计,也是个瘸子。”

        瘸子就瘸子,好歹还活着,“那就是说能救回性命?”柳婉眼里落了星子。

        崔如云得瑟一笑:“当然,也不看看是遇上哪位神医。”她转身去拿医药箱:“先给他施针吧。”

        当晚,崔若云在柳婉的帮助下给男子施针、伤口换药,重新包扎,一直忙到半夜。

        两人眼睛都熬红了,总算将男子安置好。

        崔若云又开了方子:“先给他服两天药,待好转了赶紧送走,可千万别让事儿精朱巧巧发现,还得小心你那偏心眼儿的母亲,否则够你受的。”

        “放心,我有底。”今日若不是朱巧巧捣乱,她怕是早将此人送去了客栈。

        崔若云痞气十足地斜了她一眼:“你成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就我这么一个朋友,可得要好好珍惜,有什么事记得互通有无,莫瞒我。”

        柳婉乖巧地点头:“知道了。”

        崔若云却摇头:“满以为攀着金尊玉贵的郡主做朋友是件了不得的事,没成想,郡主在家中的地位竟还不如寻常人家的庶女,唉……”叹完气收起医药箱,转身往屋外走。

        嗐,她早习惯了她这张损人的嘴。

        柳婉懒得理会崔如云的抱怨,朝床上男子扫了一眼,继而熄掉屋内的烛火,出屋,并轻轻拉上屋门。

        黑暗笼罩下来,屋内再次变得影影绰绰,药味缭绕。

        男子缓缓打开双眸,盯着黑漆漆的承尘,念叨了一句:“郡主?梁国郡主?”

        声音低沉,带着久不说话的吵哑感。

        他咬了咬牙,忍着周身的疼痛坐起来,眼睛如鹰般朝四周环视了几眼,继而伸腿下床。

        腿很痛,尤其是膝盖,他差点站不稳,趔趄了一下,扶着床沿稳住了自己。

        身高体长的男子,站起后又增加了几份魁梧的力量感。

        他趔趄着走了几步,终于让双腿适应了疼痛,也适应了行走。

        身上缠着绷带,还挂着衣裳片,他扯下破衣裳,从木几上拿了叠好的小厮衣裳换上。

        屋外早没了人声,四下里静悄悄的,走廊灯笼的光透过槛窗映进来,照得门内的那片空地红彤彤的。

        男子轻轻拉开了屋门,晚风灌进来,掀起他肩后的乌发,面若璧玉的人儿,哪怕夜色再深,也掩饰不了那份出尘的俊朗。

        他飞速跃上屋顶,并很快摸清了府内防守的位置、各个院子的方位,最后悄然落到王府的正门前。

        金丝楠木匾额高悬,上面用烫金字体写着三个大字:齐王府。

        果然。

        男子嘴角微翘,眸中光亮却暗暗下沉,他当真是到了梁国,且还到了赫赫有名的齐王府。

        这个地方他既然来了,自然没有轻易离开的道理。

        他掏出一枚信号弹,点燃,“嗖”的一声,灼灼光亮直冲云宵。

        次日清晨。

        柳婉领着崔若云用完早膳,又将她送出了府。

        崔若云千叮万嘱:“一定要防着朱巧巧,别入了她的套。”

        “等过了这关,我那拐弯儿亲戚我替你收拾,你别担心。”

        柳婉依然笑得温柔,默默点头。

        回到无忧阁,她让人按方子抓了药,熬好,端去给耳房受伤的男子,却又担心他醒来要杀自己。

        想了想,还是带上春杏和冬梅,但只让她们远远站着,不进屋。

        万一有不测,她们好歹能帮着去叫人。

        柳婉端着药碗行至耳房门前,深吸了口气,抬手推门,门“吱呀”一声打开。

        刚提脚入得屋内,抬头,猛见男子坐在床沿,面上罩着一层冷白,清俊的脸上浮着浅笑,“姐姐,你来了。”

        柳婉吓得腿一软,差点打翻了手上的药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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