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常德军山铺镇老乡家院子  黄昏  外景
一大锅粥已经熬好,大家的搪瓷饭碗都摆在地上,双喜等人负责给每个碗舀饭,旁边有黄师岳、毛鸿等人监督着炊事员的分饭。
常德军山铺镇老乡家卧室  夜晚  内景
大家已经洗漱完毕,正坐在自己的铺上各自忙活着,很多人都在挑着脚上的血泡。
叶润名铺开了日记本,开始记录:2月23日,抵达常德军山铺,夜宿老乡家。由于没有长途步行的经验,同学们的脚上都磨出了血泡,有些同学开始叫苦连天,但仍有不少同学斗志昂扬……
双喜过来要帮程嘉树挑脚底的血泡:少爷,我来帮你挑!
程嘉树:我自己没手哪!
双喜:你不会挑,挑不好,明天更疼,连路都走不了。你这已经连着几天不好好吃饭了,要是脚再疼得厉害,可就走不到云南了。
程嘉树只好把脚伸给他。
双喜帮他挑完。
程嘉树:还真是不怎么疼了,(一竖大拇指)双喜,行啊你!
双喜尽管有点不好意思,笑容中还是带上了一丝骄傲。
旁边铺位上,查良铮拿着一本英文辞典,正在背诵。
原本厚厚的字典,却被撕掉了很多页,查良铮背完这一页,又直接撕去了。
程嘉树好奇地:查良铮,好好的辞典,你撕它干吗?
查良铮:因为我背完了啊。
程嘉树:那也没必要撕啊,你将来要是忘了呢。
查良铮:我这么做,就是切断后路,只有撕掉它,它才真正属于我。
程嘉树:倒有几分道理。
常德军山铺镇老乡家教师住处  夜晚  内景
夜已深,月光洒入卧室。
教授们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闻一多干脆坐了起来,就着月光开始读书。
李继侗的腿疼,也并未入睡:闻先生,你不睡了吗?
闻一多:这些稻草到底还是太硌了,睡一晚上骨头都要断掉,不如起来看会儿书,还舒服些。你的腿可还行?
李继侗:无大碍。
曾昭抡“啪”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也坐了起来。
曾昭抡:闻先生,你要是不睡,这些跳蚤少了一个餐桌,怕是要把我们的血吸干。
闻一多和李继侗几人都忍不住笑了。
常德军山铺镇老乡家卧室  夜晚  内景
很多同学都在身上不停地抓挠着。
程嘉树不停地翻身,抓挠,终于,他忍不住了,爬起来在床铺上开始捉跳蚤。
常德军山铺镇老乡家院子  夜晚  外景
黄钰生从外面回来,看到黄师岳还在院子里检修装运行李的汽车轮胎。
黄师岳:黄先生,这么晚你干吗去了?
黄钰生:我去老乡家看看能不能借到些被褥,稻草太硌,好多人都睡不好觉。
黄师岳:借到了吗?
黄钰生摇头:老乡的日子也不好过,家家户户都没有多余的被褥。这还没出湖南,就已经这么苦了。
黄师岳:做好心理准备吧,以后还会更苦。
常德军山铺镇  白天  外景
步行团已经收拾好行装,准备再次启程。
师生们的精神面貌明显不如刚出发时,此时一个个军姿不再标准,站得东倒西歪,很多人因为脚上的水泡,不停地切换左右脚。
黄师岳:这才出发几天,刚走了两百里路,一个个就都不行了?要是扛不住,我们现在就回长沙。扛得住吗?
众人强打精神,齐声地:扛得住!
黄师岳:大声点!
众人再次大声地:扛得住!
黄师岳总算满意了:出发!
步行团行进路上  白天  外景
教授李继侗拿着从路边采摘下的一枚植物标本,小心翼翼放到旁边学生手里拿着的硬纸盒里。
李继侗:前日在桃源洞采集的那枚大花标本可保存好了?
学生点头:放心吧教授。
李继侗:这一路行来,湖南境内所见植物多为马尾松林、油茶、油桐和柑橘,唯有在桃源洞发现的这枚单叶大花,还是头一次见。
学生语带兴奋:等到昆明,就可以查下它到底是什么植物了。但愿咱们这个简陋的标本箱能坚持到底,千万别半路罢工呀。
旁边生物系的同学正放下一只昆虫,拿起本子,接话:你们还可以采集标本,我们生物标本没有条件做,只能先给这些昆虫做个文字记录喽。
不远处,袁复礼教授手持地质锤,腰系罗盘,敲打着一块岩石,站在路边给地质系的学生讲着地质现象。
袁复礼:同学们,这便是板溪系地貌特征,厚度巨大,岩性特殊,韵律发育变质明显,属于浅海相沉积的泥沙质岩系……
同学们边听边拍照,采集标本。
另外一些学生则在不远处进行测绘,绘制地质图。
队伍继续行进,走在后面的黄钰生紧了紧绑腿,起身念道:行年四十,徒步三千……
旁边有人接:……腰缠万贯,独过山岗。
黄钰生回头看,是靠在路边写日记的曾昭抡,哈哈一笑:你这个走路不离官道半步的老夫子,也知道我这首打油诗啊?
曾昭抡:都念了一路了,也不怕给劫道的听见……
黄钰生:不怕不怕,等到昆明,我还要刻章一枚,纪念这次阔气愉快、思想和学术双丰收的长途行军!
两人一起大笑。
闻一多趁着休息的间隙,给父母写信。
闻一多旁白(穿插步行团饮食起居的日常画面):双亲大人膝下:出发后寄上明信片数张,计已入览。三月一日自桃源县舍舟步行,至今日凡六日始达沅陵。第一至第三日各行六十里,第四日行八十五里,第五日行六十里,第六日行二十余里。第四日最疲乏,路途亦最远,故颇感辛苦,此后则渐成习惯,不觉其难矣。如此继续步行六日之经验,以男等体力,在平时实不堪想象,然而竟能完成,今而后乃知“事非经过不知易”矣。至途中饮食起居,尤多此生从未尝过之滋味,每日六时起床(实则无床可起),时天未甚亮,草草洗漱,即进早餐,在不能下咽之状况下必须吞干饭两碗,因在晚七时晚餐时间前,终日无饭吃,仅中途约正午前后打尖一次而已。所谓打尖者,行军者在中途大休息,用干粮、饮水是也。至投宿经验尤为别致,六日来惟今日至沅陵有旅馆可住,前五日皆在农舍地上铺稻草过宿,往往与鸡鸭犬豕同堂而卧……
写到这,闻一多不禁笑了起来。
某村外  白天  外景
山势陡峭,岩谷幽深,林木茂密。
步行团来到某村外,远远地却看见一队国军正押着不少壮丁在前行,壮丁们用绳子绑着,连成一串。
步行团和他们擦肩而过,对于这一幕,师生们显然感到诧异。
一旦有壮丁走得稍慢了些,立刻便遭受到鞭打。
一个骨瘦如柴的壮丁显然体力不支,跟不上队伍,旁边的军官几鞭子下去,那个壮丁直接倒地,难以再爬起来,军官继续狠狠抽打着。
国军军官:你个懒鬼!就你这样怎么打仗!
叶润名实在看不下去了:住手!
国军军官这才停下手,看了一眼叶润名。
叶润名:凭什么打人!
国军军官:因为他偷懒。
叶润名:可他确实走不动了。
国军军官:多抽几鞭就走得动了。
程嘉树也走到近前:他们是人,不是牲口,未来是跟你们一个战壕作战的兄弟,有你们这么对待兄弟的吗?
国军军官:我们怎么带兵,用不着你个学生娃狗拿耗子,滚一边去!
说着,他用力推开了叶润名,继续抽打那个壮丁。
叶润名正要再度上前,程嘉树抢先一步攥住了国军军官的手腕。
国军军官恼羞成怒:你干什么?放手,信不信我连你们一起抽!
黄师岳走了过来:放肆!
国军军官一看黄师岳的军衔,赶紧敬礼:对不起长官,属下也是执行命令。
黄师岳拿过鞭子扔掉:长官要爱护士兵,当如兄弟手足。
国军军官:长官教训的是。
黄师岳:找两个弟兄扶着他走。
国军军官:是。
两个士兵拖起那个壮丁,队伍再次前行。
黄师岳拍了拍叶润名的肩膀以示安慰。
叶润名:黄团长,我们沿途多次看到国军抓壮丁的情景,这些人大多骨瘦如柴,甚至有古稀老翁……
黄师岳:前线兵力不足,这也是无奈之举。
程嘉树:既然抓他们是为了补充兵源,那他们就是战友,为什么要用绳捆鞭打这样对待敌人的方式去对待他们?
叶润名:黄团长,今天因为您的官阶高,他服从您的命令,可转过头没两分钟,他们还会照旧捆绑打骂。您信不信?我们听徐特立先生做过演讲,人家八路军可是官兵一致,人人平等,老百姓都抢着参军!
黄师岳答不上来了。
程嘉树好奇地望着叶润名。
礼士胡同  白天  外景
程家门前的胡同,林华珺终于返回北平。
经过程家门口,她愣住了——只见程家大宅的门口钉子般地杵着两个日本兵,门楣上挂着日本国旗。
大门紧闭,林华珺看不到里面。惊诧之余,她也无从询问,只好先回自己家。
林家院子  白天  外景
林华珺回到自己家,家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小杂院打扫得依旧很干净。
林家  白天  内景
林华珺走进屋里,喊道:妈……
屋里没有人应声,林华珺掀开母亲卧室的门帘,床铺很整洁。但是母亲此刻却不在,林华珺心慌不已。
“林小姐。”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华珺回头一看,竟是程家的仆人周妈。
林华珺:周妈,你怎么在这里?我妈呢?
周妈:你妈妈在医院,是大少爷让我在这里等你的。
林华珺:她怎么样了?
周妈:住了好些天院了。
林华珺的泪水夺眶而出。
周妈:林小姐,你也别太担心,我先带你去医院,说不定你妈看到你回来,一高兴,病就好了呢。
林华珺点头,随周妈往外走,边走边问:周妈,程家发生了什么事,门口怎么都是日本兵?
周妈:哎,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北平德国医院病房  白天  内景
周妈带着林华珺走进病房。
林母躺在病床上睡着了,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显然比以前瘦弱多了。
林华珺极力控制住就要掉下来的眼泪,在母亲床前坐下,轻声唤道:妈。
林母睡得很沉,林华珺不忍再喊,轻轻地拉起母亲的手。
这时,医生走了进来。
医院走廊  白天  内景
医生:林小姐,您母亲患的是肝病,没有多少日子了,这段时间,你还是多陪陪她吧,能多陪一天是一天。
林华珺的眼泪扑簌簌直落。
身后,程嘉文过来,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等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喊道:华珺。
林华珺赶紧抹掉眼泪,回头:嘉文哥。
林华珺:嘉文哥,多谢您帮我母亲治病,我现在还没有钱还您,不过您放心……
程嘉文打断了她:不用跟我见外,我们是邻居,你跟嘉树又是同学,我答应过他,会帮你照顾母亲。
这时,护士出来:病人醒了。
林华珺赶紧走进病房。
程嘉文陪林华珺探望病重林母(图片来自《战火中的青春》电视剧剧照)
医院病房  白天  内景
林华珺快步来到母亲床前,看到眼前的林母,有些不敢相认,相较于几个月前已经换了模样,此刻的林母脸色蜡黄憔悴,整个人消瘦了很多。
林华珺颤抖着声音喊道:妈……
林母:小珺……
林华珺瞬间泪如泉涌。
林母:润名呢?
林华珺没说话。
林母: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林华珺点头。
林母:为什么?他不愿意跟你一起回来?
林华珺:不是……
林母:那他为什么不回来?
林华珺:妈,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不要老提润名了。
林母慌了:你们该不会是分开了吧?
林华珺:没有,妈,你别乱想……
林母:你别瞒着妈,妈虽然没见过润名几回,但能看出来,他是个重情义的孩子,他不回来一定有问题。我早就叮嘱过你多少遍,一定要抓牢他,怎么会弄成现在这样!
她气急攻心,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林华珺赶紧上去抚慰:妈,你想多了!我跟润名挺好的,是我压根没告诉他电报的事。
林母: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啊?
林华珺:这是我们家的事,为什么要告诉他?
林母:什么我们家他们家的,他是你的男朋友,也就是我的未来女婿,你懂不懂妈让你带他回来的苦心,你知不知道妈已经没多少日子了!
说到这里,她已经哽咽。
林华珺的泪水再次夺眶:妈,你别说了!
林母:你这傻孩子,死犟死犟的,你这样让妈怎么放心走!
林华珺:妈!你好好的,把病养好了再说!
路上  白天  外景
渐入山区,行军的道路显然比之前难走了很多。
原本整齐的队伍,此时已经速度快慢不一,三五成群,各走各的。
程嘉树身强体壮,依旧走在队伍前列,叶润名虽然有些吃力,但还是努力地没有落后于程嘉树。
经过一处坡度很陡的小路时,队伍后面,一位同学想借助树枝的力量,结果一个没抓牢,摔了下去,倒地不起。
旁边的同学赶紧喊道:医生!医生!
徐医生赶了过来,检查了一下:没有大碍,体力消耗过度,加上有些低血糖,先送他上车休息吧。
黄师岳:大家都累了,先原地休整半小时。
命令刚下,很多人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家显然已经疲惫不堪。
闻一多脱下鞋子,只见袜子上已经血迹斑斑,他小心翼翼地想撕开袜子,但因为结痂,血肉剥离的过程痛苦不堪。
文颉过来:闻先生……我帮您去徐医生那里讨了些药。
闻一多:谢谢!自己来吧!
闻一多接过药膏,涂抹在脚上。
曾昭抡和李继侗都脱下鞋子,亮出了双脚。
曾昭抡:(望着血迹斑斑的双脚,自嘲着)出血了!美中不足!
李继侗:(望着也是血迹斑斑的双脚)放宽心!无足轻重!
曾昭抡和李继侗:(一起望着袁复礼)袁先生怎么样?
袁复礼:(猛然脱下袜子,露出几乎完好的双脚)抱歉!两位,我是个异类!百足不僵!
四位教授相视而笑。
叶润名坐在一块石头上,正在日记本上记录:行军以来,沿途却看到了数起抓壮丁现象,这些壮丁们无不骨瘦如柴,席地而睡,食不果腹,更惨的是逃跑被抓回惨遭枪毙的壮丁,尸横山野、无人掩埋。我无法理解,为何这些老百姓已经贫困不堪,却还要遭受自己同胞的折磨?可我听说八路军官兵一致……
程嘉树悄然出现在叶润名背后,窥视着叶润名的笔记本。
程嘉树:(失望地)我还以为你写情书呢?
叶润名:(收起了笔记本)你这家伙!
程嘉树:你说八路军真是官兵一致,人人平等吗?
叶润名:徐特立先生演讲里不是说了嘛!
程嘉树:那打起仗来谁听谁的呢?
叶润名:(一时语塞)这……这我可说不好!
程嘉树:那要是有一天八路军和国军再打起来,你说谁胜谁负?
叶润名:那我更说不好了!
程嘉树:你就当回算命先生算一卦嘛!
叶润名:老百姓喜欢谁谁就胜呗!
双喜的声音传来:少爷!
双喜过来:少爷,你脚疼不疼?有没有再起泡?
程嘉树:没有!你挑得好!没得说!
双喜得意:那是,不把少爷伺候好,我回去没法交差!
忽然,一阵“咯咯”声音传来。
程嘉树、叶润名和双喜同时望向附近的草丛之中——一只母鸡带着三四只小鸡从他们面前走过。
程嘉树:(直勾勾望着鸡)双喜,这几只鸡你想怎么吃?
双喜:(也咽着口水)红烧!拔了毛,剁成块,葱姜爆锅,大火翻炒,加上洋葱,撒上酱油,小火慢炖!哎呀,吃进嘴里香啊!
程嘉树:(直勾勾望着还在不远处徘徊的几只鸡)我看辣子鸡好!红辣椒,绿辣椒,黑花椒,红胡椒,大火爆炒!嗯!美味!
双喜:那我去抓鸡啊?
程嘉树:还用说!
叶润名:你是抓母鸡还是小鸡?抓了母鸡,小鸡没了妈妈!你抓了小鸡,母鸡没了孩子!算了吧!
程嘉树和双喜无奈,点点头,继续直勾勾望着不远处的几只鸡。
路边老乡家外  白天  外景
程嘉树循着声音来到一户老乡家,一眼看到老乡家院子里的几只鸡。
程嘉树:双喜,你还记得烤鸡腿什么味吗?
双喜舔了舔嘴:记得,那是这世上最香的味。
程嘉树:我们有多久没吃过肉了?
双喜擦了擦口水:感觉有一辈子了。程嘉树:你去老乡家里买只鸡。
双喜有些为难:可是,这合步行团的规矩吗?
程嘉树:我们自己花钱买的,有什么合不合规矩的?
双喜:那我去买。
程嘉树:记住,多少钱都买。
双喜点头。
路上  白天  外景
午饭时间,文颉领着一个满脸怒火的老乡过来,在同学群里挨个寻找着。
双喜正在打饭,看到老乡,有些心虚,赶紧侧过头去,看向角落里的程嘉树。
文颉注意到他的目光方向,带着老乡径直走了过去。
角落里,程嘉树正背着大家,一手一个鸡腿,大快朵颐。
“就是他!”文颉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程嘉树回头一看,文颉带着一个老乡站在他身后,批判地看着他。
老乡:好啊你!果然是你偷了我家的鸡。
程嘉树一脸莫名其妙:谁偷了你家的鸡?这是我买的。
文颉:程嘉树,你少装蒜了,人家都找上门了,你还敢抵赖?
几人的声音吸引了同学们,大家纷纷看了过来。
当看到程嘉树手里的鸡腿时,大家都惊呆了——
“程嘉树,你怎么有鸡腿吃?”
“是啊,哪来的?”
程嘉树:这是我买的。
文颉:别听他瞎扯,这明明是他从老乡家偷的,人家都找上门了,这是人家家里的下蛋鸡。
老乡:我们家就这一只下蛋鸡,你怎么能偷呢!
程嘉树:这真是我买的!双喜,双喜!
双喜唯唯诺诺地过来。
程嘉树:这鸡是我们买的,双喜可以做证。
双喜却一脸心虚。
老乡:我认识你,你是找我买过鸡,我没同意卖你。
双喜支支吾吾着不说话。
程嘉树:双喜,到底怎么回事?
双喜:我是去买了,可他不卖,我就偷偷把鸡带了回来,但是我把钱留在了鸡窝,不信你回家去看看!
文颉:你这就是偷!人家不卖,不告而取谓之窃!
双喜:我没偷!
程嘉树把鸡腿扔在地上:双喜,别说了!
双喜努力忍着眼泪:我家少爷好些天没好好吃饭了,我就是想给他补补。
程嘉树:别说了!
他转向老乡:大爷,对不起,是我们的错,可是这鸡我也已经吃了,没办法再给您还回去了,您说吧,多少钱我都愿意赔。
文颉:程嘉树,你仗着家里钱,所以就要强买强卖吗?这是你的钱吗?
同学乙:人家是大少爷嘛,我们吃苦耐劳,人家体验生活,不光吃得比我们好,住得也比我们好。
同学丙:人家来步行团是花钱买舒服的。
同学丁:那干脆坐船去,还来什么步行团啊。
双喜急哭了:你们别说我家少爷,是我偷的,要说什么都冲我来。
同学甲:听听,还口口声声少爷呢。
双喜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抱着头抽噎起来。
叶润名:行了!大家不要为难双喜和嘉树了。
他走到老乡面前:大爷,我们这两位同学并不是故意的,这些钱给您,您再花钱买一只,行吗?
老乡想了想,叹口气:只能这样了。
叶润名:对不住了。
老乡这才离开。
叶润名去拍了拍双喜的背:双喜,别难过了。
同学丁:不就说两句嘛,哭什么啊。
同学乙:还不都是让你给逼的。你啊,就是嫉妒,想吃鸡腿,你也找个仆人过来,天天给你铺床叠被挑水泡偷鸡吃啊。
这话听在程嘉树耳朵里,更加不是滋味了。
程嘉树:双喜。
双喜抹掉眼泪,站起身:少爷……
程嘉树:从现在开始,你只是步行团的炊事员,不是我的仆人,不准再叫我少爷!你的职责是照顾步行团所有人,不是我程嘉树个人,不管吃穿住行,都不许再对我区别对待。听到了没?
双喜张了张口,只得悻悻地:知道了。
程嘉树本来想离开,又站住了,返回刚才的地方,捡起地上的鸡腿,对上面的土视而不见,几大口啃完,鸡腿肉塞满了腮帮。
双喜也走了过去,捡起另一只鸡腿,大口啃着。
原本看他们笑话的同学们,此刻也觉得无趣,纷纷散开。
叶润名走到虽然早已食之无味但还在咀嚼着的程嘉树身边,拍了拍他的背。
老乡家院子  黄昏  外景
闻一多一行人来到老乡家门口,闻一多带头走进院子里,李大爷正在劈柴,小孙子在旁边玩耍,闻一多主动上前打招呼。
闻一多:老乡,你好啊,我们是长沙临时大学的老师和学生,他们几个吃了你家的鸡,我带他们来向你赔礼!
小孙子见众人穿着国军的军装,本能地躲到李大爷身后。
李大爷还没消气:你们不是有钱吗?给钱了还赔什么礼?
程嘉树上前一步,对老乡鞠躬:对不起李大叔,我们不该私自拿您家的鸡。
双喜也上前对老乡鞠躬:李大叔,是我拿了您家的鸡……我们从长沙走到这,路上就没吃过几回肉,天天啃干粮,实在是馋得慌。这里离集市又远,所以我就……鸡已经没了,您老要打要骂都行!
李大爷不说话,起身去捧旁边的柴,双喜连忙上前帮忙。
双喜:我帮您劈柴!
李大爷:用不着!
双喜:那我帮您挑水!
程嘉树:我也可以帮您干活!
李大爷:行了,行了,你们别在这给我添乱了。
见大家诚心道歉,李大爷的气消了一半。
李大爷:刚才村长过来,说你们不是兵,是学生?
叶润名:我们是北平来的学生。这位是我们的闻先生。
李大爷听闻是“先生”,眼神里多了一份恭敬。
闻一多:李大爷,对不住啊,我的学生不懂事。
李大爷:算了,一只鸡而已,他们也给了钱。我刚才以为你们也是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国军,话说重了些。
李大爷对国军的怨念让大家有些意外,正想询问,天下起雨来。双喜连忙将劈好的柴挪到屋檐下。程嘉树和叶润名也上前帮忙。
李大爷招呼大家:大家进屋坐吧。
老乡家  白天  内景
大家随李大爷进了屋。这个家虽然家徒四壁,却很整洁。
李大爷招呼大家坐下,倒上茶。
闻一多:老乡,听你刚才那话,这里的国军盘剥百姓?
李大爷:何止是盘剥!我的两个儿子和我的大孙子都被抓去当兵了,就剩我这把老骨头了。我的大孙子还不满十四。
说着,李大爷眼眶红了。
再一次听到抓壮丁给百姓带来的伤害,大家都沉默了。
李大爷:不说了,也是为了打鬼子。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可是老乡家的茅草屋顶却一点也不漏雨。
闻一多听着雨打在屋顶上的声音,好奇地看着屋顶,发现屋顶铺着一层帆布。
闻一多:老乡,你这屋顶铺的是帆布啊?
李大爷还没来得及解释,小孙子抢先一步回答:是红军伯伯给我家修的!
众人大为惊讶。
叶润名:红军?
闻一多:此地处湘黔交界,红军长征经过此地当有可能。老乡,红军来过您家?
李大爷:来过,三年前,差不多也就这个时候,来了百十号人,在村里住了五天。他们走之前两天下大雨,我这草棚子差点塌了,他们就找木头替我把房子给加固了。后来,他们的张师长看我这是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就把他的帐篷拿来给我铺了屋顶。从那以后我这就再也没漏过雨了。
程嘉树感到不可思议:真没想到红军还能帮百姓修屋顶!
李大爷:红军跟国军可不一样,不光是帮我们修屋顶,一进村子就没闲着,砍柴、挑水、扫院子、干农活,哪家有事他们就去哪家帮忙,还从来不拿百姓的东西,吃饭吃菜都给我们钱,一笔笔算得清清楚楚,说是红军有纪律,那纪律怎么说来着……
小孙子接过话:要上门板,捆铺草,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洗澡避女人,不搜俘虏腰包。
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小孙子奶声奶气地背着红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般朴实的纪律让大家十分意外。
双喜笑了起来:上门板,捆铺草,这是什么纪律?
听小孙子背完,闻一多的神情从意外渐渐变成了欣赏:朴实无华,具体细致,句句都是为民着想的大实话。
小孙子爬到床头,从床头的木箱里拿出一枚五角星。
小孙子:红军伯伯还给了我一个五角星,你们看!
小孙子骄傲地向大家展示他的五角星。
闻一多颇为感慨:共产党不可小觑啊!
屋外雨越下越大,李大爷看着众人。
李大爷:这雨下的,我看今天夜里你们就在我家凑合一宿吧。
闻一多点点头:好啊,那就给您老添麻烦了。
某山村小路  白天  外景
大雨滂沱,山路泥泞,运送行李的汽车陷入了泥沼,在黄师岳的指挥下,众人正奋力冒雨推车,车子却一动不动。
黄钰生从前边绕过来,雨声滂沱,他只能扯着嗓子问道:黄团长,怎么样了?
黄师岳也扯着嗓子:陷进去挺深的,加上这大雨,一时半会儿恐怕走不了了。
黄钰生指着一个方向:我刚到前面查看了下,那里有个祠堂,我看不如让大家先驻扎下来,等雨停了再走!
黄师岳:只能这样了!
吴征镒的声音传来:标本!标本!
程嘉树和叶润名回头望去——吴征镒正在不远处的泥泞道路上,抱着一个木箱子叫嚷。
程嘉树和叶润名急忙跑过去:吴先生,怎么了?
吴征镒:这都是李先生沿途采集的标本!不能被水侵蚀!不能!
叶润名撑起雨伞:吴先生!我们送你!
程嘉树脱下军装,包裹住木箱子,往祠堂方向奋力跑去。叶润名撑着雨伞,在后面护送吴征镒。
某小村祠堂  白天  内景
叶润名(画外音):行进第21天,进入湘贵交界处……
祠堂门外,大雨哗哗下着,叶润名坐在地上,看着外面的雨,在本子上记日记。
叶润名(画外音):道路越来越难走,连日大雨,步行团无法行进,被迫滞留……
在叶润名的日记独白中,一组蒙太奇镜头——
一堆升起的篝火前,师生们有的烤着湿透的衣服,有的在添柴,有的在挑脚上的水泡。火光的映衬下,众人脸庞疲惫,胡子拉碴。
村外路上  白天  外景
大雨滂沱。黄师岳和黄钰生各自撑着一把伞,望着泥泞的道路——陷入泥泞之中的汽车正在路上。两人忧心忡忡。
某小村祠堂  白天  内景
叶润名(画外音):连续艰苦行军,加之气温骤降,很多同学都生病了……
火光中,有的同学脸色显出异常的潮红色,间或传来咳嗽声。
医疗组的徐行敏和两个男护工正蹲在地上,把温度计从一个躺倒在地、神色痛苦的同学身上取出。
医官对男护:39.5,还是高烧。这是第几个了?
男护:九个,哦不,第十个了。
叶润名(画外音):……爱打桥牌的先生们,此刻也安静了下来……李先生的腿病也越来越严重了……
某小村破屋  白天  内景
闻一多和曾昭抡等教授正在看书,雨水不断从房顶漏下。闻一多举目望去——门外大雨如注。
闻一多忧心忡忡。
李继侗因为腿病靠在床头。
曾昭抡关切询问:要不要请徐医生过来看看?
李继侗摇摇头,还是那句:无大碍。
某小村祠堂  白天  内景
祠堂里的咳嗽声此起彼伏,随团的徐行敏正在给大家分药。
叶润名也忍不住咳了起来。
徐行敏把药递给了叶润名,叶润名忙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他依旧记着日记。
叶润名(画外音):……所有人都倒下了,而有一个人,非但没有生病,却好像还有用不完的精力。
祠堂外  白天  外景
瓢泼的大雨中,程嘉树一脸焦躁,在祠堂前面的空地上发泄式地绕圈狂奔。
双喜撑着一把伞,努力地跟跑着,想为他挡雨。
双喜:少爷……
程嘉树瞪了他一眼。
双喜:程嘉树同学,你赶紧回去吧,这么大的雨,会感冒的!
程嘉树不理会他,加快了步伐。
双喜也赶紧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程嘉树:双喜,你能不能别老跟着我!我烦着呢!
双喜:你再这么折腾,早晚也得像他们一样躺下。
程嘉树:我就要跟这破天气较较劲,看看是这雨先停,还是我先躺下。
双喜无奈,只能继续跟着为他撑伞。
查良铮正倚着门框一边咳嗽一边背单词,看到这一幕,不禁感慨道:程嘉树同学,美国的牛肉你果然是吃得不少!
某小村破屋  白天  内景
黄师岳和黄钰生来看望教授们。
黄钰生:好在几位先生身体和精神都还健朗无恙,减轻了我的焦虑。尤其是李继侗先生,腿有炎症,可从没听他叫过一声苦;闻一多先生,年纪大学生们一倍,劲头却一点不输少年,着实叫我敬佩。
闻一多:我们几个倒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学生们的情况不太好。
曾昭抡:是啊,本来就都病了,祠堂里又阴冷潮湿,好几个都高烧不退。
徐医生:我们备用的药已经不够了,雨要是再这么继续下下去,我担心情况会越来越严重……
黄师岳:药品,我们已经在和本地政府协商补给了,雨的势头也在减小,应该就快停了。
闻一多:其实,身体上的病痛都还能治,关键是心理,我看很多孩子都已经快绷不住了。
黄钰生:这次西迁,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次淬炼,尤其是这些一直在象牙塔里埋头苦读的学子。只不过,路途比我们想象的要更艰难一些。现在只能请诸位务必树立信心,以坚定学生之信念。
几位教授教师都点头。
闻一多:对,人就是要有这么一股劲。我出发前,杨振声对人说,一多要参加步行团,应该带具棺材走——我就不信这个邪,(拍拍胸脯)这一路走来,我可曾落后半步?
众人都笑了起来。
祠堂门口  夜晚  外景
雨势明显小了,程嘉树坐在祠堂门口,伸手接了一滴飘零的夜雨,一时愣神。
一只手拍了拍程嘉树的肩膀。
程嘉树回头,是叶润名的笑脸。
叶润名:睡不着啊?
程嘉树闷闷的:你不也没睡吗?
叶润名笑:睡不着和没睡可不是一回事。怎么,几天大雨就把你给下郁闷了?
程嘉树:我就是想不明白,坐火车、坐船、坐汽车,条条大路通云南,我们干吗非得翻山越岭、吃糠咽菜地受这份罪,本来十几天就能走完的路程,结果才走了三分之一不到,现在又被困在这里,就算雨停了,你一个文弱书生,一路病恹恹的,猴年马月才能到昆明啊?这不是白白浪费时间、糟蹋生命吗?我真的不理解,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并非象牙塔里的懦夫?
叶润名想了想:你真的觉得,坐船和走路的意义是一样的吗?
程嘉树:都是到达昆明,意义有什么不同?
叶润名:我给你看样东西。
他起身,从自己的铺位上拿过来一个东西,打开,原来是一本速写本。
叶润名:这是我一路上画的素描。
叶润名把一盏煤油灯移到身旁,一手挡风,一手翻开速写本。
程嘉树意外,好奇伸头看。
叶润名边翻看边介绍:你看,这是洞庭湖,碧波荡漾;这一幅是桃源县的桃林,看这桃花轻红,还有赶集日上的苗族青年男女,他们在对歌……
程嘉树接过速写本,自己翻看。
叶润名轻轻地:虽然只走了三分之一,我却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了祖国的大好山河,发现自己原来对我们的国家了解这么肤浅。这么美的山河,要是毁在侵略者手里,岂不让人心痛?
程嘉树抬头,听着。
叶润名出神:也是在步行的过程中,我思考了许多,躲在屋内读书是一种成长,用脚步丈量天地是另一种。知识武装头脑还不够,加上强健的体魄,才能真正保家卫国。这一趟行走,我们代表的不仅是自己,更是我们的民族,我们的国家……
叶润名:就比如你程嘉树,如果没有这趟步行,你不会对双喜说再也不要把你当少爷看。这些,都是其他交通方式永远不会带给你的。
程嘉树:这话我受用。叶润名,我又得对你刮目相看了!
叶润名:怎么了?
程嘉树:我发觉你这人虽然好为人师,但有些话听起来还有那么点道理!
叶润名重新看向外面,忽然欣喜地:雨停了!
程嘉树也噌地站起身,冲到外面一看,兴奋地:真的停了!
叶润名微笑道:雨下得再大再久,也总有天晴的时候。我们也该重新上路了。
程嘉树朝叶润名点了点头,眼神比刚才亮了许多。
陆续有几个同学醒来,大家发现雨停了,焦虑的心情有所缓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几声枪响,众人一惊,纷纷朝枪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军卡停放处  夜晚  外景
黑夜中,卡车不远处,黄师岳手下的几个士兵正举枪追击,几个黑影一边开枪还击一边后退,逐渐消失在夜色里。
程嘉树和叶润名跑到近前,黄钰生等几位教授也赶了过来。
黄钰生:发生什么事情了?
叶润名:我们也是听到枪声刚刚赶过来的。
这时,黄师岳赶回来了:刚才是一小股土匪出来活动。
程嘉树:土匪?这里怎么这么多土匪?
黄师岳:过去几个月,这里抓过好几次壮丁,五个壮丁当中就有四个被抓,那些不愿意当兵的就逃到山里去了。
叶润名皱眉:又是抓壮丁闹的。
黄师岳:大家不要惊慌,他们已经被我们打退了。
黄钰生:他们抢了什么东西没有?
黄师岳:毛参谋长,你和邹队长、卓队长立刻组织各部负责人检查损失。注意,不要惊扰学生,造成不必要的军心紊乱。
毛鸿:是!
毛鸿对叶润名和程嘉树等学生:你们也先回去吧。
叶润名和程嘉树等人只好往回走,迎面,被惊醒的同学们已经纷纷赶了过来。
查良铮:是响枪了吗?
文颉:听说这里很多土匪出没,是不是土匪来抢我们的东西了?
同学甲:大家快去看看!
众人就要往卡车方向去。
叶润名拦住了大家:同学们先不要慌,是有一小撮土匪来骚扰,已经被打退了,黄团长和黄先生正在善后,大家都先回去休息吧,雨已经停了,明天还要赶早出发呢。
同学乙:我听说土匪从不放空枪的,没捞着好处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强龙压不住地头蛇,这里是人家的地盘,他们能轻易放过我们吗?
同学丙:该不会已经把我们的东西全部抢走了吧?这里荒山野岭的,要是东西都被抢了,我们不就无路可走了吗?
程嘉树:不要瞎猜了,黄先生他们已经去统计了,有没有被抢,被抢走了多少,明天不就见分晓了吗?
尽管他这么说,但忧虑的情绪还是在学生中间蔓延着……
祠堂门外  白天  外景
晨曦微露,天空已然放晴,学生们三三两两聚集在祠堂门口,等待出发,由于昨晚枪声的扰乱,大家的精神面貌似乎更差了,焦虑的情绪弥漫。
穿着长衫的闻一多迈着大步走了过来。
闻一多:同学们,同学们,静一静——
闻一多双手往下压,做着安静的手势,他的沉静安然让同学们收住了议论,看向他。
闻一多:大家听我说几句。不错,昨晚是有一些土匪开枪,但他们任何东西也没抢走。何况有些东西,他们永远抢不走,那就是我们每个人身上的决心和勇气。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点头称是。
闻一多:我们几位老师和黄团长商量了下,生病和体弱的同学,克服下病痛,坐车走;身体强健的,一起继续步行,打起精神来!只要迈开步,目的地就会越来越近。
同学甲犹豫了下,刚想说话,叶润名朝他点点头。
叶润名:闻先生安排得好,我们听闻先生的。
文颉:对,我们听闻先生的。
其他同学也不好再说什么,都勉强跟着点头。
闻一多:那就——出发!
闻一多转身带头往前走,不慎脚下一滑,文颉紧跟其后,忙上前搀扶,自己的身体也跟着晃了一晃。
闻一多看了看文颉,发现他脸色苍白,脚步虚浮。
闻一多:你的病也没好吧,别照顾我了,坐车走吧。
文颉:闻先生,我跟你走,我身体还行。
闻一多制止地把手放在他胳膊上:不行,你不能硬撑,快去坐车吧。你不是说了听我的吗?
文颉这才点点头。
行进路上  白天  外景
队伍继续向前进发,学生们走在前面,黄钰生、黄师岳、闻一多、曾昭抡等人走在队伍后面。
黄钰生:闻先生,多亏你刚才那番话,要不然今天队伍估计都很难开拔。
闻一多看着前方萎靡不振的学生们,却叹了口气:我刚才那番话,充其量也就是在发烧患者头上捂一块冰毛巾,治标不治本,我看得出来,大家并没有真正听进去,恐怕撑不了多久。
黄师岳同样很担心:前方的丘陵越来越多,要想顺利过去,极需要体力,以现在队伍的面貌,估计会很难。
队伍前方,程嘉树和叶润名并肩行走,程嘉树留意到叶润名脸色苍白,额头一层虚汗,身体状况并不太好。
程嘉树:撑不住就去坐车。
叶润名:撑得住。
程嘉树:前面的路越来越难走了,别逞强。
叶润名:越是这个时候,越得挺着,逼自己一把,就熬过去了。
北平医院病房  白天  内景
林华珺把勺子从林母的嘴边移开,看母亲咀嚼下咽后,拿起手绢擦了擦她的嘴角,又端起碗,准备继续喂。
林母抬手,示意自己不吃了。
林华珺:妈,不好吃吗?
林母:润名一天不回来,妈就没心思吃。
林华珺:妈……润名已经去昆明了,怎么可能回来?
林母:你现在给他发电报,让他马上赶回来。
林华珺:妈,为什么就一定要让他回来呢?
林母:他答应过我要给你一个归宿,我必须要在闭眼之前把心里这块石头落定了。
林华珺:你这不是逼他吗?
林母:你们两情相悦的,怎么就成逼他了?我现在这情况,指不定能撑到哪天,说不定明后天就走了,我不找个能照顾你的人,我能走得安心吗?
林华珺的眼眶又红了:妈,别说了,求你了!
林母:我知道你不愿意听,可是这些事是我们躲不掉的,妈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没个人照顾你,妈就是在黄泉路上都走不踏实。
林华珺:我可以照顾自己。
林母:别说傻话了,你才二十出头,一个孤苦伶仃的女人想在这世间好好地活着,你知道有多难吗?妈不想让你走我的老路。听妈的话,快给润名发电报让他回来。
林华珺:他跟着步行团走着去昆明,就算是发了电报,他也收不到。
林母愣住了,想了一会儿:我托你嘉文哥给你买票,你明天就回昆明。
林华珺:为什么要回昆明?我不回,我要留下照顾你。
林母:我用你照顾吗?你回昆明,陪在润名身边,千万要抓牢他,等他一毕业,你们就结婚!
林华珺:妈,我求求你了,能不能不要再提润名,不要再提这件事了,都什么时候了,我现在只想在你身边,好好地陪着你。这两天我看你气色好了很多,我以后一日三餐都给你做饭,吃得好病就好得快,等你病好了我再去……
林母打断了她:净说傻话!妈的身体妈了解,陪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有什么意义,只要能看着你这辈子有一个好归宿,妈就是死,也会瞑目的。
林华珺:妈!……你不要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只要你还在,哪怕一天,一分钟,我就不可能离开北平的。
林母长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林华珺以为母亲同意了,继续端起碗,给母亲重新喂起了饭。
北平医院病房走廊  白天  内景
病房。林华珺在嘤嘤抽泣。
林母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脸上扣着氧气面罩。
程嘉文站在旁边,脸色阴郁。
病房房门打开,林华珺失魂落魄走出病房。缓步走在走廊里,程嘉文跟随一旁。
林华珺忽然停步,抽泣起来。
程嘉文:华珺!坐一会儿吧!
林华珺走到一张长椅上坐下,默默抽泣。
程嘉文坐在林华珺身边。
程嘉文:华珺!你应该听妈妈的话!
林华珺:妈妈现在病成整个样子,我真不愿意再回学校了!
程嘉文:你怎么这么固执?
林华珺:(忍不住泪流满面)可妈妈的病,妈妈的病,她的肝病,我担心,她……
程嘉文:(努力安慰着)妈妈的病会慢慢好转的!我会安排找个更好的医生给你妈妈治疗!你放心吧!你妈妈想让你和叶润名在一起,也是她一番苦心,但我认为情感的选择,应该由你自己决定!
两人沉默片刻。
林华珺:嘉文哥,你们家,你们家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程嘉文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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