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绿江城7

“咚——咚！咚！”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更深夜静，两个更夫提着灯笼敲着锣，冒着大雪兢兢业业地巡逻着。

        此时地上的积雪已没过脚踝，小玉蹲在小巷子里，衣衫单薄的她冻得牙齿不停得打颤，一头秀发在寒风中胡乱飞舞。

        她搓了搓快要冻僵的双手，将头发拢在暴露在外的脖颈上，然后把发尾塞进衣领里。

        绿江城宵禁后，普通百姓若是没有官府特批的通行文书，是不得擅自外的出。

        小玉回营房心切，又不想惊动守卫，便耐心得等更夫走远后，才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前方正是北门营房的方向，她几乎可以看见竖在营房门前的玄武旗，身后突然蹿出两个彪形大汉，拦住了她的去路。

        小玉被吓得惊叫一声，直觉告诉她这时候应该转身就跑，可早已湿透的鞋袜下冒出一股直透心尖的寒冷，她的双脚像是被冻住了一般，根本挪不开一步。

        “你们……你们是谁？想干什么？”少女的害怕得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

        一个穿着灰色貂袄的大汉上前一步，抓起她的小臂，脸色不善得低声喝道：“跟我们走！”

        小玉纤细的手臂被对方抓得生疼，用力挣脱却怎么也甩不动对方分毫，生气得喊道：“你放开我！”

        远处的营房传来士兵呼喊口号的声音，另一个身穿黑色罩袍的大汉与同伴对视了一眼，二话不说一把将少女抱起扛在肩上，匆忙往反方向走。

        小玉被摇晃得眼冒金星，不停得捶打对方的后背，哭喊着让对方放她下来。

        走在后面的灰袄大汉恶狠狠得冲她呵斥道：“闭嘴！”

        眼看着就要回到最安全的地方，却突然又被不明身份的人掳走，小玉心有不甘，追问道：“你们到底是谁？要带我去哪里？”

        黑袍大汉却不耐烦得骂道：“再吵就把你摔死！”

        就在两人拐了一个弯，即将钻进一处胡同时，迎面走来一队手持军刀巡查的兵。

        “什么人？站住！”

        官兵拔刀冲了过来，两个大汉不敢轻举妄动，停住了脚步，将还在挣扎着的少女放了下来。

        官兵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为首的官兵板着一张脸质问道：“你们三更半夜鬼鬼祟祟得在外面干什么？有无通行文书？”

        黑袍大汉眼尾匆忙瞄了一眼胡同口，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子，满脸堆笑得迎上前将银子塞到官兵的手里。

        他一脸谄媚得说道：“小人给官爷请安了。小人是八方来财赌坊的仆役，主人家跑丢了个做杂活的丫头，小人正要抓她回去呢。”

        “就是她？”

        官兵收下了银子，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面色稍缓，瞥了一眼被灰袄大汉圈住胳膊动弹不得，嘴巴被捂得死死的少女。

        小玉见官兵看了过来，瞪大双眼拼命摇头，试图向对方发出求救的信号。

        “回官爷的话，正是她。这丫头看着可怜，其实狡猾得很！刚签了卖身契，一个不留神就被她偷了主人家的银子，逃跑出来了。”

        官兵见眼前的这个少女虽然妆扮朴素，一副狼狈模样，但生得粉雕玉琢娇小玲珑，实在不像是个出卖力气干活的丫头。

        “当真？”官兵再三确认。

        小玉唯恐官兵真信了这两人的鬼话，张开嘴用力咬下去，灰袄大汉一吃痛，连忙连忙抽回捂住她的手掌。

        “官爷救我！”

        她挣脱开歹人的控制，跌跌撞撞地扑到官兵的身前，抱着官兵的袖子哭着喊到：“他们说的话都是假的，我根本没去过什么赌坊，官爷不要相信！”

        官兵听罢立马将她挡在身后，身旁的下属也纷纷把刀横在两个大汉面前。

        “站住别动！敢上前一步就别怪我们刀剑无眼！”官兵头头厉声喝道。

        黑袍大汉连忙拉住想要上手抢人的同伴，低声下气地说道：“官爷息怒！小人说的句句属实，这小丫头口齿伶俐，官爷切莫着了她的道。”

        官兵警惕得盯着他问道：“你说她是从你们赌坊跑出去的，可有证据？”

        “有有有！这就是此丫头的卖身契，还请官爷过目。”

        黑袍大汉从袖口中拿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恭敬得摊开递到官兵的眼前，官兵从下属手里接过灯笼，凑近来照看。

        官兵端详了一会儿，摸了摸纸上还未干透的墨迹，点头说道：“确实是一张女子自愿卖身为婢的契书。”

        小玉躲在官兵身后，揪着对方的衣角踮起脚尖望去，一眼看到契书底下正印着一只小巧的手印，耳边顿时“嗡－－”得一声。

        这个手印跟她在吴府里盖在退婚书上的那个，竟是一模一样！

        她不信邪，定了定神再看了一眼，虽然她不识字，但还是能辨别出上面的字句长短和字迹，跟那张退婚书上也是一模一样的。

        另一张“退婚书”正收在她自己的衣袖口袋里，可她此刻根本不敢拿出来对照。

        她想起吴少爷第一次靠近自己时，那声轻笑如同毒蛇在吐露着信子，鬼魅般的阴冷危险的气息一直缠绕在她的身上。

        小玉原本冻得瑟瑟缩缩的身子，不禁抖得更厉害了。

        这时，灰袄大汉又一把抓过她的手臂，将她重新禁锢在他俩的控制范围。

        黑袍大汉指着少女说道：“官爷，卖身契一式两份，本该交存衙门的那张被她偷去了，连同从柜上偷的二十两银子，官爷不信的话可以搜她的身。”

        小玉这下彻底慌了神，此时就算是再天真的人，也猜到了其中的玄机。

        吴少爷给她写得根本就不是什么退婚书，而是将她变卖为奴的卖身契，他口中那所谓孝敬老人家的二十两银子，也是用来陷害自己的道具。

        官兵并没有直接动手，语气中隐约还隐约带着对少女的怜惜：“姑娘，这上面是不是你的手印？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小玉摇头不语，无助得抱着怀里的小布包，眼泪止不住得流下。

        “官爷别听她废话了，证据就在她身上！”

        黑袍大汉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抢少女的包裹，少女左闪右躲，怀里的东西到底还是被大汉夺走了，那张“退婚书”也在撕扯中从袖口里掉了出来。

        这下“证据”确凿，小玉再次被灰袄大汉钳制着双臂捂着嘴，不再给一丝她辩驳的机会。

        官兵没好气得瞪了哭哭啼啼的少女一眼，对两个汉子说道：“你俩抓出逃的丫头没错，但此时已经宵禁，你们没有通行文书，我应当亲自押你们进衙门，明日赌坊派人交了罚金，才能放你们走。”

        “别啊！”黑袍大汉从布包里掏出一整锭银子，双手奉上，讨好道：“官爷事务繁忙，这点儿小事何必劳烦官爷亲自跑一趟？还请官爷通融通融。”

        官兵冷哼了一声，说了句“办完了事就赶紧滚回家，别再被我碰到！”便领着下属转身离开。

        等官兵走得远远的时，两人推搡着少女转身走入胡同里，只见胡同的尽头有个人正提着灯笼坐在一辆马车上。

        待走近一看，小玉立马认出此人正是吴管事，她的嘴巴还被死死地捂着，只能瞪着一双眼恨恨得看着对方。

        吴管事皮笑肉不笑得说道：“小玉姑娘，咱又见面了。”

        他又看向后面的两人，严肃地说道：“城门戒严，你们还被巡逻的官兵撞见，今晚不宜在外逗留了，先找个客栈住下，我过明日再送你们出城。”

        那两人又对视了一眼，口中叽里呱啦得说起让人听不懂的话，口音听起来像是异族的语言。

        吴管事鄙夷得瞧着这两人，一把夺过那个小布包，拿出两锭白花花的银子，扔给了他们。

        “收人钱财□□，为咱吴府做事得稳妥为先，这些银子够你们吃喝玩乐一个月的了，就按老夫说的做，明日再出城！”

        两人这才停下讨论，拉扯着少女扭头走出胡同。

        吴管事将剩下的十几两银子塞到自己的口袋里，嘴里一边咒骂着“蛮夷狗”，一边哼着曲儿赶马车回府。

        ……

        子时三刻，城中虽然宵禁，但坊间的茶馆食肆依旧灯火通明。

        两个彪形大汉肚里空虚，随意挑了家牌匾上写着“五味酒楼”的食肆走了进去。

        这家酒楼共有三层，一楼食客甚多，伙计跑堂穿梭其中忙得脚下生风，二楼是专门供客人饮酒赏景的，角落里还坐着唱曲儿的小娘子。

        而三楼则是包厢雅间，只有与掌柜相识的达官贵人，方有资格入内。

        刚要踏入酒楼，灰袄大汉就紧扣着少女的手腕，低声威胁道：“一会儿安分点儿！敢出半点声，我就一掌劈死你！”

        少女白着一张小脸，脖子僵硬得点了点头。

        一个跑堂捧着酒水凑上前来，热情地问道：“三位客官要来点儿嘛呀？”

        黑袍大汉推开他，自顾自得走到柜台前，拿出一锭银子砸在台上，说道：“给爷开一间僻静的雅间，再送上你们店里最好的饭菜和酒。”

        柜台上的伙计连忙笑着说道：“本店小本经营，就算本店的菜式全都上一遍，每样好酒都来一壶，也用不着这么多银子。”

        黑袍大汉一摆手：“废话少说！快带我们上楼。”

        “这……”

        见来人虽是出手阔绰，但看着凶神恶煞，身后还带个表情怯生生，一副被吓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的小姑娘，伙计拿不定主意，给跑堂使了个眼色，跑堂连忙闪身跑进里间。

        “大爷稍安勿躁，小的先收下一半好多了。”伙计说着便拿出戥子剪下半边银锭。

        正当大汉催促伙计时，一个玉面粉腮体态曼妙婀娜多姿的女子，从里间翩翩然得走了出来。

        只见她盈盈一拜，声音如泉水叮咚般悦耳动听：“妾身王荠，是这里的掌柜。出手如此豪爽的客人，本店还是头一次遇到，伙计们没见过世面才恼到了客官，还请客官见谅。”

        黑袍大汉很是受用，收起伙计递回的银子，语气稍缓说道：“咱爷们有要事商议，不想被人打搅到。”

        王荠刚抬起头，一眼望见两人身后的少女，不知为何眼神竟突然怔住了，手中的帕子也掉在地上。

        黑袍大汉察觉到了她的动作，皱起眉回头看向少女，灰袄大汉也一手搭在少女的肩上，一副随时要将少女扛回肩上夺门而逃的样子。

        王荠旋即回过神来，一脸惊讶得赞叹道：“好生俊俏的小姑娘！这是哪家的千金？妾身怎么从未见过？”

        黑袍大汉这才递了个眼神给同伴，让对方不要轻举妄动，然后扭过头来语气不悦得呵斥：“我们八方来财赌坊的人，你少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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