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步步为营的试探

林阔从宫中面圣回来，便直接回到绛雪轩沐浴更衣，去凝春堂向母亲请安后，便来到了浮秋亭赏鱼。
  林阔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里面穿了一身清灰色的素衣，正站在亭边喂鱼，远远看到何管家拿着一封信急匆匆朝亭边走了过来。
  “公爷，寒寻来信了。”
  林阔停住了投喂鱼食的手，转过身来，将鱼食罐子放在了桌上，拿起桌上的手帕擦了擦手，将何管家递过来的信件取过来拆开，读了读，片刻，他将信递给了何管家，何管家看到上面是寒寻的字，只有简短几行，并未透露具体事宜，但林阔自然明白信中的意思。
  “看来安州的事他已经办妥了，很快就要回京都了。”
  “那公爷也可以放心了。算了下，寒寻已经离开京都大半年了。”
  “等他回来，要给他做一碗他最爱吃的江米酿，再取一壶清夜永。”
  林阔微笑着同何管家安排着，何管家只笑着点头答应，两人边走边聊离开了浮秋亭，往绛雪轩方向走去。
  寒寻是林阔的贴身护卫，自小同林阔一起长大，年少时曾因缘巧合跟随镜春派门主东方赫练习武功，武功较高，常使一把名唤“山玉”的长剑，尤擅镜春派“落叶飞花”剑法，为东方门主的座下挂名弟子。
  “公爷，那个叫秋屏的婢女您打算怎么处置？按您的吩咐，已经把她关在了墨狱。”
  刚回到绛雪轩，林阔才刚坐在书案前，倒了杯茶。突然听到林管家说起，林阔这才恍然想起早上那个冒冒失失摔碎他随身玉佩的婢女。
  “那块玉佩不过是个饵，更何况鱼儿已经上钩了。好在这个叫秋屏的婢女也并没有坏我什么事，关在墨狱略施惩罚，断她一天米粮就行了，倒也不用对她动私刑。”
  “回公爷，只是关着，并没有挨打。”
  “我总觉得她可不像一般无知乡野女子。之前让你派人多盯着她，可发现什么异常？”
  “老奴观察了她几天，发现她做工倒也麻利，确实如乡野女子的生活做派，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举动。”
  “哦，是吗？”
  林阔对她还是多少有点怀疑。若她只是一个简单的乡野女子，又怎会认出那玉佩的不妥之处，又好巧不巧的突然摔倒，顺便扯掉他身上那有违礼制的玉佩并摔在地上，她说自己是无意，而林阔的直觉总认为她是有意为之。
  还有她回答自己的名字来处时，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若是一个乡野长大的女子又怎会如此熟悉诗词歌赋？
  若她不是一个简单女子，可何管家这几天一点可疑之处都没发现？而她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林阔明白，今天她的举动有心也好无意也罢，都未加害于他林阔。起码能说明一点，她和宫里送来的那个叫菱歌的婢女不是一路的。
  前几天，那个叫菱歌的宫女总想借故留宿绛雪轩，想凭借美色献媚伺候林阔，他不是不知道她的手段和意图。只是林阔不能确定她只是简单纯粹的想献媚勾引还是有其他更深的目的。
  通过早上菱歌选择玉佩饰物来看，作为一个长期在宫中伺候贵人的宫女，她自然一开始就知道那枚玉佩有违礼制，若佩戴进宫必然会导致灾祸，可她还是从好几个玉佩中选择了这个给林阔系于腰间。
  若她的心思只是寻常婢女的心思，想献媚获宠从而成为林阔的女人好逆天改命，那她是断然不会如此愚蠢的选择加害这个目前自己唯一能攀附的男人。显然她是在为别人做事，想来背后还会有更大的阴谋。
  不停思索着，林阔内心突然对这个叫秋屏的婢女起了兴趣。
  “你把那个叫秋屏的婢女带到绛雪轩来，我要审问下。”
  何管家自知公爷从少年起一路成长困顿坎坷，若不是在这冷漠冷遇的环境里，练就了一身细腻的心思和颇深的城府，恐怕他要遭人明里暗里加害很多次了。
  明明只不过才20岁的年纪，他本该像其他世家公子一样，做那鲜衣怒马，谈笑风生的少年郎，如今却不得不躲在这京都的高门宅院里算计人心。想到这，何管家看到他从年幼时的淘气活泼变成了今天的沉稳安静，想到这些年公府经历的变故，不由的很是心疼林阔。
  不一会，何管家安排两名小厮将秋屏从墨狱带到了绛雪轩。何管家即刻命两名小厮退下了，关起房门，守在廊下。
  秋屏进屋后看到坐在案几前一脸冷漠的林阔，便急忙跪在地板上，低着头不敢看林阔。
  “求公爷饶命，婢子真的是不小心打碎了您的玉佩，冒犯了公爷。”
  “抬起头来。”只见秋屏抬起了头，但林阔并未看到她的惊惧之色。
  “如实招来，是谁派你来的，受命于谁，来我林府的目的是什么？”
  “公爷明察。婢子真的是家里遭荒，逃难到京都的，无依无靠，只想混口饱饭吃，混件冬衣穿，不想流浪街头，无家可归。”
  “哦，是吗？听闻你在乡下曾议过亲，你的未婚夫婿想来应该下过聘礼的，如今世道不易，百姓生活艰难，想来乡野娶妻也是要不少花费的，那他为何逃难时会不顾你这个未婚妻子？”

  秋屏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的有些手足无措了。
  她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年轻男人，她更加断定这个忠肃公可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平庸简单，相反他是那样的谨慎聪明，审问的架势比起那衙门里审犯人的官老爷都不逊色。
  秋屏只得快速想了个理由，想着能解释搪塞过去。
  “想来他对我这个未婚妻子并不满意吧。毕竟是两家父母定下的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必然要遵从，不敢忤逆。可内心对我这个未过门的妻子并无什么情义，逃难时自然还觉得可以有机会可以甩掉我这个包袱呢。”
  林阔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突然伤心的落了泪，跪在地上抽泣起来，一时也不打算再逼问下去了，但林阔心中仍然对她存着诸多疑问，但既然能肯定她和菱歌那个女人不是一路的，想来留在府里也无妨，倒不如以不变应万变。
  突然计上心来。
  “罢了。你可知那块玉佩价值多少？奴仆打碎了主子的东西，按照规矩肯定是要惩罚赔偿的。目前你身无分文，在洗衣房做工每月不过二两银子，若被遣来绛雪轩伺候，每月可领五两银子，这样于你赔偿也是有利的。不知你的想法如何？你可满意本公爷的安排？”
  林阔试探着她，主要是想到既然她不会加害自己，倒不如把她安置在绛雪轩，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更有利于观察，这样也好试着用她来逼迫菱歌自己露出马脚，这样也能有利于尽快破了这个迷局，更快查到他们的真正目的。
  毕竟，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秋屏听到林阔的提议，这着实是有点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之前看着林阔对待那个宫中女子的态度，显然对待那样美丽有姿色的女子，他竟然不为所动，都没有表现出什么情意或者亲昵，想来他可能真的是清心寡欲……
  想到这，秋屏觉得自己既然不及那位宫中女子美丽妩媚，那林阔想让自己来绛雪轩伺候，肯定不会是看上了自己样貌，又或许像他这样城府颇深的人自然在盘算其他的目的……今晚的种种试探说明林阔已经在怀疑自己了……但无论林阔是出于何目的，目前不如将计就计，或许离他近点，就能离自己想要的东西更近点……
  “多谢公爷，婢子愿意来绛雪轩伺候……”
  “好，那你回去准备一下，今晚就过来当值吧。”
  “是，奴婢退下了。”
  待秋屏离开绛雪轩后，何管家轻轻走上前来。
  “看来公爷这是有新的打算了。老奴一会就去安排……”
  林阔看了何管家一眼，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轻轻笑了一下。
  “其实我觉得，如今你已承袭了爵位，年龄也不算小了，就算找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夜晚伺候床榻，也是无碍的，总好过孑身一人，冷冷清清的……”
  林阔刚拿起茶壶，却听到何管家自顾着偷笑着站在那里言语，突然停住，只盯看着何管家片刻，何管家突然止住不说了，林阔继续倒茶，冷冷的抛出了一句。
  “想哪去了，多嘴。”
  下人的起居堂内，一帮仆婢正在换班休息。三三两两的奴婢聚在一起嗑瓜子，有说有笑。
  只有采薇一个人坐在那里焦躁不安，她今天一直挂念着秋屏是否会被关在墨狱受刑或被赶出公府，而其他人似乎都不在意有没有秋屏这个人。
  突然看到秋屏走了进来，众人突然停住了讨论说笑，目光都看向了她。采薇突然笑了一下，急忙走到秋屏面前，紧紧抱住了秋屏，又放开她，紧紧拉着她的手。
  “秋屏姐，你没事吧。”
  秋屏笑了笑，摇了摇头。采薇看着秋屏身上没伤，便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
  “秋屏姑娘就是命好啊，这打碎了公爷的玉佩，都被关进了墨狱，竟然还能毫发无伤的出来啊。”
  旁边一个30多岁，皮肤偏黑，身材矮胖的中年女人倚着柱子一边嗑瓜子一边冷嘲热讽着，周围几个人还点头应和着。
  秋屏没有理会，只顾回到自己的床铺前，准备收拾个人物品。采薇急忙走上前去，同秋屏窃窃私语。
  “秋屏姐别理会，她们都是前些天宫里送来府里的，都唯邓嬷嬷马首是瞻，她们总觉得在宫里伺候过得都高人一等，惯会欺负我们这些乡野出身的。”
  采薇看到秋屏在收拾衣服被褥，以为秋屏姐虽然没被挨打，但是不是要被赶出公府了，疑惑不已，便急忙想问个清楚，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只见何总管推门而入，后面还带着两个小厮，一边瞧热闹的众人见这架势便都端正的站在了一边。
  “秋屏姑娘，若东西收拾好了，我让人给你带到潇湘苑去。”
  “潇湘苑？”采薇和众人听到后面面相觑，感到十分不解和惊讶。
  要知道潇湘苑可是位于凝春堂和绛雪轩之间，是一等女使住的居所，里面住的基本上都是太夫人和公爷的贴身婢女级别的。
  听说居住环境，房间布置，尤为清新雅致，可不像这下等女使都是集中在一个大房间里。

  由于太夫人这些年养病喜欢清净，不喜人多打扰，所以凝春堂的院子里一等女使基本已经好几年不再增加了。
  况且一等女使不再干这些脏活累活，无非就是帮忙端茶倒水，点灯研磨这些不费体力的事情。有些婢女还想着万一哪天被主子看上，侍了寝，也有可能成为京都贵公子的妾室，在府中也会有一席之地，至少可以吃穿不愁。世道艰难，女子讨生活尤为不易，这样总比在外四处乞讨或流落青楼欢场要体面的多。所以成为一等女使，可是京都很多婢女都羡慕的差事。
  在这京都高门中，一般只有相貌出众，聪慧灵巧，且要入府至少好几个月熟悉事务的年轻女子才有资格遴选一等女使。
  “看来这秋屏大概率应该是分到绛雪轩去贴身伺候公爷的。可她明明才来了没几天，今早还把公爷的玉佩打碎了……”
  众人心里纷纷在犯嘀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惊讶之余，都在想凭什么她要去潇湘苑，但即使惊讶不解，在何总管面前也是不敢作声的。
  秋屏收拾好东西，便轻轻拍了拍采薇的手，对采薇小声说，“我先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遇见什么难处就来找我。”采薇依依不舍的擦了擦眼泪，看着两个小厮把秋屏的东西搬走了。
  潇湘苑的房间果然要雅致很多，虽远远比不得绛雪轩的开阔视野和精致布局，在下人的住所里，确实称得上非常舒适了。每名一等女使都是独立的房间，中间一块由淡色薄纱制作的精美刺绣屏风，格开的卧室，梳妆台，书案，茶具样样俱全，连雕花木床上的青色纱帐流苏都很精致。
  果然婢女们都想成为一等女使。毕竟，如果能选择过上富贵舒适的生活，谁又想守在贫寒的地方吃苦呢。
  秋屏正在自己的房间整理床榻，只听见外面一名小厮端着一个木盘站在门口。
  “秋屏姑娘，公爷让小的给您送来了新衣服和胭脂等物品，还请姑娘尽快梳洗整理，绛雪轩今晚由姑娘值守。”
  秋屏闻声到门口接过东西，点头致谢。只听见旁边房间的门打开了，一个妆容精致的女子站在门口，看着小厮将木盘端给秋屏。看到秋屏接过衣服，听到今晚让她去绛雪轩伺候公爷，便气狠狠地关上了房门。
  原来宫里派来的宫女菱歌就住在她的隔壁。
  秋屏心想，大概是因为她年轻美貌，同时顾及宫人体面，直接入住潇湘苑，被安排到林阔身边伺候。
  突然想到那天在廊下偷听到的她们的讲话，那么美丽妩媚的一个年轻女子，林阔竟让她到廊下在寒风里守了一晚。
  秋屏想着大概自己今晚也是如此境地，便做好了在寒风中待一宿的心理准备。很快她换好了衣服，简单梳妆下，戴上新的发饰，端着茶水便前往绛雪轩了。
  “公爷，婢女秋屏前来侍奉。”
  “进来吧。”
  听到林阔冷淡的声音落地，绛雪轩的门被轻轻打开了，秋屏端着茶水走向书案前。
  林阔正在看书，秋屏将手中端着的茶壶先放置在煮茶的木桌上，往角落里的小炉里添了两块炭火，将茶壶放在了炉子上，便开始煮茶了。
  绛雪轩内分外安静，林阔一直在看书，进来好一会都没有抬头看她，只听到炉子上茶水煮开的声音。
  秋屏安静跪在煮茶木桌旁的垫子上等待公爷的吩咐，也在等让她去门外廊下守夜的命令。
  这是她第一天来绛雪轩侍奉，总要适应这里的一切。虽然万事开头难，但熟能生巧。
  不知过了多久，却还是没听到林阔的吩咐或者命令，直到秋屏感觉有点犯困了，终于淡淡的传来一句。
  “帮我到内室去铺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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