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暗藏杀机的一夜

雪女节过后的几天，忠肃公府一直都很平静。
  想起雪女节那晚看到的女子，因隔着人群，林阔其实并不确定看到就是秋屏，所以此事他也没再多问。
  秋屏还是如往常一样，按照绛雪轩日常安排，这几日白天来伺候添水研墨，但夜间林阔并没有安排任何女使来绛雪轩值守，倒是侍卫寒寻多出入绛雪轩。
  秋屏突然联想到菱歌被禁足一事，大概猜到是林阔因菱歌设计献媚一事颇为生气，或许近期都不会再安排女使夜间值守了吧。不过这种安排对于秋屏而言，夜间能休息好好睡个觉便是再好不过了。
  像第一次值守时那晚她相救林阔的事，也渐渐淡忘了，没太放在心上，毕竟她一个江湖杀手，像这种生死攸关的事也见得多了。
  不知不觉，入府一段时间，她对这日常事务倒也越来越熟悉，处理起来也更得心应手了。她也多次寻找时机，四处在这府中寻找证据，只是忙活几日，并没找到多少更有价值的信息。
  她本想进入太夫人居住的凝春堂探一探，但发现这林府中安排在凝春堂院外的守卫颇多，私下打听了下，说是府中规矩严格，太夫人长期卧床养病，一向不喜人多，而林阔也不许府中下人随意走动出入凝春堂打扰母亲休养，所以秋屏一时竟也没寻到合适的时机。
  还有近来秋屏开始出现一种作为杀手的直觉，她莫名感觉到这府中暗处总有一双眼睛时不时在盯着自己，想来自雪女节那日偶遇后，林阔对自己的疑心是越来越重了。
  这天夜晚，秋屏一时久久难以入睡，趁着外面明亮的月光，便提着灯笼，穿着披风，静悄悄穿过了潇湘苑的一处还没上锁的角门，来到府中花园一处凉亭下，准备赏赏月色再回去歇息。
  来到亭下，她突然感觉到凉亭不远处的竹林里有人拿着兵器隐藏在暗影里，她感受到对方的内力气息像自己很熟悉的人。
  只见她随手捡起地上一个小木棍，顺着感受到的气息方向直接打了过去，随后听到一声木棍与刀剑碰撞后被击落的声音。
  秋屏眼角扫了下阴影处，闪过一丝冷笑，随后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出来吧。”
  突然不远处的竹林阴影中慢慢走出了一个身影，等走近了，却发现是一位年轻美丽的姑娘，身着银线刺绣的蓝衣，左手拿着一把银色长剑，梳着利落端庄的发髻，发间还垂着两根银珠镶嵌的精致流苏发带。
  只见她走到秋屏面前，急忙行礼。
  “纤云见过主令。”
  “是庄主派你来的吧。”
  “是，属下近日接到庄主密令，让我前来京都。”
  秋屏笑了笑，她自然猜到肯定是上官炎冥派她来京都的，便转身看向纤云，示意她起身不必行礼。
  “你们几个都来京都了？”
  “是，主令，今晚来这里向您复命，怕人多不便，属下便先安排他们几个在外面不远处等候，是否需要属下传令他们前来……”
  “不用了。目前我这里一切安好，你们先离开此处，先在京都找个地方休整，有计划我会通知你们。还有，你们私下先帮我盯着这几个人的行踪……”
  秋屏靠近纤云，在她耳边小声言说着。只见纤云看着秋屏点了点头，便一阵轻功飞过院墙，即刻消失，不见踪影。
  这名叫纤云的姑娘在九幽山庄就如同黑水令五玄一般，不过她属于主令云江月的私人护卫，平时只接云江月的忘川令行事。忘川令和黑水令行事向来互不干扰，但忘川令也要服从庄主密令，听从庄主调遣。
  忘川令只有四人，纤云，飞星，乌鸢，鱼蚕，这四人同黑水令五玄一样，皆为九幽山庄二品高手，而纤云同玄雀地位差不多，她是忘川令之首，也就是忘川令中武功最高的一位。但若论实力排名，在二品高手中，她仅次于黑水令玄雀。她的内力气息一直是云江月帮助调教的，自然云江月可以很熟悉的近距离感受到她的存在。
  秋屏猜到了上官炎冥近日会通知纤云他们前来京都保护自己，只是没想到他们那么快便赶来了。
  纤云离开后，秋屏确定刚才周围没有人跟踪自己，又站在亭下赏了会月光，冬夜寒气渐重，愈发的冷，秋屏便准备原路返回自己的房间睡觉了。
  回去时发现刚才走过的潇湘苑的那处角门竟已上了锁，秋屏无奈，便想着只能多走一段路，绕过绛雪轩前面的路回潇湘苑了。
  秋屏提着灯笼走到绛雪轩时，只看到绛雪轩大门还没关，灯还亮着，廊下不见值守小厮的身影，这偌大的一个绛雪轩，远远只看到一个身影正站在绛雪轩的院子里。
  当秋屏的脚步声快走到门口时，只见院中那个身影转过身来，往门口的方向随意看一眼。秋屏发现原来此刻林阔正站在院中看着自己，心中瞬间也充满疑问。
  “他怎么也还没睡？往日这个时间不是已经就寝安歇了吗？难不成自己那么倒霉，今天第一次睡不着出来赏月，竟被他撞见了？”

  秋屏此刻站在绛雪轩门口，碰到主子，作为下人，自然是要行礼的。秋屏急忙冲林阔行礼。
  “公爷万福。”
  林阔眼中也带着诧异看着她，他也没想到，今晚自己睡不着，来院中赏赏月，竟然碰到秋屏提着灯走过绛雪轩，可自己今晚并未安排女使夜间值守，而她此刻竟还没睡，难不成是在实行她的杀手计划？
  想起这几日寒寻对她的行踪的监视情况，寒寻说她似乎有意在府中寻找什么东西，林阔猜想，难不成她和菱歌一样，也在寻找紫原令？
  想到这里，林阔脸上闪过一丝冷笑，看着正提灯笼行礼的秋屏，突然对这个女杀手多了几分兴趣。
  “你怎么会在这里？”
  “回公爷，婢子今晚身体有些不适，一时难以入睡，便出来透透气，赏赏月。”
  “是吗？那巧了，我也在赏月。”
  看着秋屏脸上略带尴尬惊慌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自己的表情，林阔闪过一丝坏笑。
  “既然没有睡意，那就进来帮我煮杯茶吧。”
  秋屏不禁心想，这林阔睡不着竟还要喝茶，怕不是在故意整自己吧。
  但主子有令，只能听从。于是秋屏面带微笑点点头回了声“是”，将灯笼轻轻放在了门口，轻轻跟在林阔后面进了绛雪轩。
  此刻，深夜，绛雪轩只有他们两个人。
  林阔在几案前坐下，看着秋屏在那里很熟练的在煮茶，林阔心想，今晚他派寒寻出府办点事，又突然想清静一会，便让值守的护卫小厮也离开了。
  若此刻秋屏想杀自己，那将是她最好的时机，而自己又不会武功，自然也会轻松被她所杀。
  但他想赌，今晚她不会杀自己。
  不一会，秋屏便煮好了一壶茶。
  “公爷，茶好了，您慢用。若没其他事，婢子便退下了。”
  林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想着她那么着急想离开，看来确实不像想杀自己。
  “今晚你留下值守吧。”
  “什么？竟然让我夜间值守，看来我可真够倒霉的。”秋屏内心感到一阵吃惊，不禁感叹，但脸上依然保持着镇定和微笑。
  “是，公爷。那婢子去内室帮您铺床。”
  看着秋屏很熟练的去了内室帮自己去铺床，林阔突然心生一个想法，想进一步试探下这个女杀手。
  “公爷，收拾好了，可以安歇了，婢子帮您宽衣吧。”
  林阔听到秋屏的声音，慢慢来到内室，秋屏像之前一样帮其宽衣。
  “公爷，您安歇吧。婢子去外厅值守。”
  “不用去外厅了，今晚你住这里。”
  秋屏瞬间感到很是惊讶，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话，会错了意。
  “天哪？他竟然让自己住在内室，怎么可能如此要求？”
  “公爷，您说什么？婢子没听清。”
  “你今晚和我一起住在这里。”
  “可是公爷，这里只有您的一张床，您的意思是让婢子去拿被褥睡在地上？”
  秋屏作为夜间值守的女使，她之前也听过一些下人讲起，凡是入住潇湘苑的女使基本上可以算是公爷的半个侍妾了。所谓侍妾，自然是要根据公爷的心意，随时伺候枕席。
  这么久以来，菱歌姑娘如此美貌动人，即使多次夜间值守，林阔都未让她侍寝。况且自己顶着这张易容过来的假脸，尚且不如菱歌姑娘美貌，今天林阔为何会突然对自己提这样的要求？
  这段时间的接触，在自己看来，虽然他心思沉郁，让人捉摸不透，但他远远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平庸无能，也不是好色风流之人。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假象，是自己的感觉错了吗？或者他在故意试探自己，难道有其他目的？
  她是个高级杀手，常年行走江湖，自然见过很多血腥的场面，这些她早都习惯了。但作为一个年轻女人，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一个看着如此端方雅正的男人竟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
  正在秋屏方寸大乱不知如何应对之际，只听到耳边传来林阔不慌不忙的轻声细语。
  “不是让你睡地上，是让你今晚和我睡在一起。”
  秋屏瞬间呆住了，原来他真是这个意思。她急忙低头行礼解释搪塞，此刻她不敢看林阔的眼睛，只希望自己胡乱解释可以打消林阔的这个想法。
  “不，不，公爷，婢子怎么敢如此大不敬地冒犯您，和您共用寝具，婢子自知出身粗陋，不配公爷如此抬爱……”
  林阔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秋屏，脸上掠过几丝坏笑，心里想着，看来她或许并不像菱歌那般，有攀龙附凤之意。
  “你是在拒绝和我同枕而眠？或者是我这张脸让你讨厌，你根本就不想成为我的妾室？你作为绛雪轩的一等女使，既入住了潇湘苑，自然应该知道府中的规矩吧？”
  “不是的，公爷，您长得好看，婢子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愿意了……”
  “我……”
  秋屏一时惊慌，直接抬头看着林阔，也发现林阔正认真的看着自己。

  是的，林阔他这张脸生得确实好看，此刻看起来，眼睛温柔像是会说话，整体清秀俊朗，很干净也精神。
  但是，那也不能因为他长得好看，自己就要答应今晚和他同床共枕，这算什么道理？
  顶着秋屏这个身份和这张假脸，云江月此刻内心像听到一声惊雷，她心想，自己作为一个杀手，只是想来林阔身边寻找一些东西，一旦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便会直接从林府消失，从京都消失，从此，天高海阔，他林阔和自己自然形同陌路，毫不相干。
  可如今面对他的这个莫名其妙的无理要求，若是答应，会不会牺牲太大了？若是不答应，会不会直接导致自己计划失败？
  云江月心中感到不安，只能飞快转动思绪盘算着该怎样处理这个局面，最终脑海中确定了一个这样的方案。
  为了计划顺利，先答应他今晚可以同床共枕，若是之后他要和自己行周公之礼，便以月事不宜拒绝，总之坚决不能和他发生肢体接触等其他更离谱的事。若他执意越线，那自己直接杀了他，让明年的今天变成他的周年祭日。
  云江月脸上瞬间挂上了微笑，看着林阔，点头行了行礼，主动熄去了一些灯，林阔微微一笑站在床榻前，瞬间感觉房间里的光线暗了下来。
  此刻罗帐已落，二人共同躺在一张床榻上，房间内特别安静，只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气息，谁都没有说话，谁都无法入睡。
  “睡吧。”
  林阔轻声言语，之后什么都没有再说，直接闭上眼睛入睡。他今晚任由秋屏这个易容伪装的女杀手躺在自己旁边，是想赌她今晚究竟会不会杀自己。
  如果她今晚不动手，他便可以确定她不是来杀自己的。如果她动手，他知道，此刻寒寻已经回府，现在正在外面廊下值守，若屋内一旦有动静，寒寻会直接进入绛雪轩，今晚便会直接杀掉这个危险的女人。
  云江月看到林阔的举动，感到惊讶不解，他这一系列举动莫非全是在试探自己？从一开始他就不是像自己想的那般要同自己同床共枕？
  透过外面照进罗帐的昏暗光线，云江月轻轻转头偷看一眼躺在自己身边林阔，发现他此刻眼睛紧闭，气息均匀，似乎真的睡着了。
  此刻她发现，他的侧脸也很好看。昏暗光线下，长长的睫毛，高耸的鼻梁，微闭的嘴唇，还有这近距离里，可以闻到他身体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若只看这皮囊，这明明就是个如松如玉的俊俏郎君嘛。
  想到今晚只是单纯的同枕而眠，她之前所制定的计划自然不必再进行，云江月心里便松了一口气，她知道林阔没有武功，不至于突然拿出一把刀谋害自己，若他真有阴谋，自己的内力也能很快感应到，一想到这，今晚便也可放心入睡了，她便轻轻转过身去，侧着身子，又拉了拉被子，闭上眼睛，背对着林阔睡着了。
  林阔感到她侧身睡去，突然睁开眼睛，转头看了她一眼，却闻到她一头乌黑长发间散发出来的淡淡桂花香气。
  今晚这一切他都只是试探她，想逼迫她暴露破绽，毕竟一个从来不想攀龙附凤的女杀手又怎么能如此镇定地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陌生男人同塌而眠呢？而他自然也不会对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去动男女之情。
  隔着昏暗光线，他隐约可以看到她下巴处皮肤上开始泛起的一层白色干皮，此刻林阔瞬间明白，他平时看到的果然都是一张易容技术高超的假脸。现在之所以会泛起白皮，是因为今晚事发突然，没有给她机会重新整理这张面具，时间久了，自然要露出痕迹。
  只是她这张隐藏在假面下面真实的脸又是什么样子的呢？她的真名叫什么？她是哪里派来的杀手？
  他对她的一切真实确实感到好奇。
  看着她似乎已经熟睡的样子，林阔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这个女人不愧是个训练出来的杀手，躺在一个陌生男人身边，竟也能如此镇定自若的安然入睡。”
  不知不觉，对云江月而言，这一觉睡得既漫长又意外有些安稳。想她幼年孤苦四处流浪时，曾睡过柴堆破庙，也睡过荒村孤坟，如今睡在这样一张如此舒服柔软的床榻上，虽说旁边躺了个陌生男人，但他长得好看，人也干净，一晚上又没有拿刀谋害自己，这一晚竟然莫名感到踏实。
  眼看着外面的天刚有一点点亮，突然云江月意识到自己的这张秋屏的假脸好像超过了修整时间，她急忙摸了摸下巴，果不其然，假脸开始脱落。
  “天哪，这可千万不能被林阔发现。我必须马上回潇湘苑，回到房间去修整下。”
  云江月轻轻看了下旁边的这个男人，他眼睛紧闭，好像还在沉睡。她急忙轻轻起身，一只手捂着脸，想走下床榻。
  正当她轻声轻脚地想从沉睡的林阔身上翻过时，却看到林阔睁开了眼睛。
  他醒了。
  林阔看到秋屏此刻一只手捂着半边脸，一只手正撑在自己一侧的被子上，半个身子正趴在自己的身体的上方，看见自己正看着她，可能是一时紧张，她直接摔倒在自己的身上，那只手还捂着半边脸。
  林阔知道一定是她的这张假脸出了问题，她怕露出破绽被自己看到，肯定想趁天亮前赶快离开绛雪轩。
  此刻看着她正趴在自己的胸前，觉得可爱又可笑，林阔强忍住笑意，没有表情地看着她。
  “这天还没亮，你要去哪里？捂着脸做什么？”
  “哦…我牙疼的厉害……想回房间吃副药……”
  还没等林阔说什么，秋屏快速下了床榻，拿上自己的外衣，一只手捂着脸往外厅走去，推开了绛雪轩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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