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重新开始的合作

最近天气夜间愈发冷了些，绛雪轩外厅的炭炉不到天黑便添上了足够多的炭火，此时屋里倒也暖暖融融的。
  林阔拿起一旁茶炉上煮沸的水壶，泡了一壶茶，给云江月轻轻倒了一杯。
  突然云江月肚子“咕咕”的小声叫了起来，她立刻有些尴尬的捂了捂自己的肚子，撇了撇嘴。
  林阔看到她脸上那抹稍纵即逝的尴尬样子，也憋住了想笑的表情，依然保持着一脸平静，起身走到一旁的桌子前，端了一盘糕饼放在了她的面前。
  “你没吃饭吗？我让人给你去做点饭菜送来。”
  林阔突然用一种极其少见的温柔语气问她，又打算朝着绛雪轩门口走去，让下人去弄点吃的送来。云江月想到夜已深，也不想麻烦林阔，便急忙拿起了一块糕饼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不用，不用，我吃这个就好。”
  林阔看着她啃着糕饼的样子，感觉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那些尸体我还没处理，你这边有何打算。”
  “留着也无用，我已经想好对策了，尸体就按你们江湖方式处理了吧。”
  云江月点了点头，心想，他既然已经想好了说辞，以他的心思城府，那便不用太过多担心。
  “公爷，既然我帮你找回了你丢的东西，又同你坦诚了自己的身份，也算是表示了我的诚意，那今后我们是否可以考虑合作？”
  “合作？你想怎么合作？”
  “我想继续留在府中一些时日，你帮我查找那封密信的线索，一旦找到线索，我便立刻离开，不再打扰你的清净。作为报酬，这段时间我可以帮你杀个人，如何？”
  用杀人作为报酬？这难道是江湖杀手的交易手段？林阔看着这个说起杀人却稀松平常的女子，不由震撼，她不愧是江湖头号杀手啊。
  “你可以继续留在府里，我也会尽力帮你查找你想要的东西，但杀人就算了，我不喜欢血腥，你这样的报酬我也要不起。”
  “我们江湖杀手向来讲究钱货两清，两不相欠。除了杀人，那你想要什么？对了，我还有些金银钱财，你要吗？”
  “这样吧，你这次帮我找回了丢失的东西，就算我帮你的报酬了。”
  “那这样，就是我赚了呢。但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过几天，我再帮你用内力清一清你体内的残毒吧。”
  林阔还没见过如此执拗的女子，她一定要不欠自己才肯罢休。虽然她内力高强，但帮自己清理多年残毒这么大的事，听她说起来，却感觉像到集市上买了萝卜白菜那么简单，果然财大气粗。
  林阔本想找个说辞拒绝，但转头一想，若是自己拒绝，她怕是又要提出拿更贵重的东西来付自己报酬吧，想了想，便到此为止，先点头答应了她的提议吧。
  不一会，云江月吃完了两块糕饼，喝了两杯茶，可能是一路奔波有些劳累，也可能是夜深炭暖睡意袭来，她突然打了个哈欠。她突然站起来，准备告辞。
  “公爷，在下告辞，我有些困了，有事明天再议吧。”
  林阔突然想起来她潇湘苑的房间正一片狼藉没有打扫，若她看到怕会生气，便急忙找个说辞拦住了她。
  “近来夜间更加寒冷，潇湘苑因一些砖瓦破损开始漏雨，墙壁也有点阴湿，最近府里打算整修。我看，你今晚不如还在这住吧，这里炭火足，也暖和。况且你不是想继续留在府里一段时间吗？如今你用原来的身份已经不合适了，不如你就以新进府的女使身份留在这里。”
  “那秋屏的身份你打算怎么解释？”
  “若有人问起，我会对外说，秋屏看到官府通缉已连夜逃离京都了，这样的说辞你不用担心。”
  云江月想了想，确实当下能以新女使的身份留在府里怕是最好的理由了。毕竟在这京都高门，逃跑个女使或买个新的进府，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既然如今我们是合作关系，那我同公爷也要约法三章。”
  “请说。”
  “我可以照常做绛雪轩伺候笔墨的事，但若值守，做给其他人看，作为婢女我只能睡外厅，你不可随意在我面前摆主君的样子，再拿同榻而眠进行试探，即使你无他意，但你我终归男女有别。”
  林阔想，原来她早就猜出了上次同床共枕是自己在试探她，还好她没有太深的误会。要不然自己还一直在想，到底该怎样开口同她解释那件事呢。
  “好，我答应你。”林阔认真地看着她，用很诚恳的语气说出了这句。
  “那我去睡觉了，公爷，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云江月径直往外厅靠窗的木榻走去，熟练地拿出棉被整理好床铺，仿佛绛雪轩林阔不存在一样，她都没有理会便直接和衣躺下睡着了，看来她是真的累了。
  看到这种情形，也许有人会觉得，云江月作为一个女子，在林阔这样一个陌生男子面前，竟没有过多表现出见外尴尬或不好意思的样子，仿佛这里像自己的房间一般随意。其实若你了解她的经历，或许能理解她的随心所欲。

  云江月自十岁左右便开始一个人四处流浪，她曾在大冬天的雪地里光着脚走上很远去找一口吃的，也曾在雷雨交加的夜里一个人恐惧地露宿在荒野坟地，还曾差点被人贩子捉去卖进勾栏欢场……
  在那段只能处处小心，四处躲藏，每天醒来都要想着去填饱自己的肚子，每晚入睡都要念着自己人身安全的日子里，哪里还能顾得上女孩子的娇羞与体面，那段日子，她大概每天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先活下去，从今天活到明天，从明天活到后天。
  毕竟，人只有先活着才能去寻找希望，死了便什么都没了。
  后来她成了一名江湖杀手，又开始了一种在刀风血雨里讨生活的日子。大概是少年时期颠沛流离艰难成长的这段经历养成了云江月江湖中人不拘小节的性格，让她在男女之间保持界限这种事情上，便不像闺阁女儿般小心考量。
  也或许是云江月这段时间和林阔的接触，让她觉得林阔这个人虽然有些让人捉摸不透，有着很深的心思，但和他相处时，又总能莫名其妙的带给她一些安心。就像那晚，她慢慢感受到了他的试探，却依然可以在他身边安然入睡。
  林阔坐在书案前又看了会书，等到旁边的烛火跳动了一下，才意识到已经很晚了，自己也该就寝了。待他起身，远远地扫了一眼窗边木榻上那个安静的身影，没想到她竟那么快睡着了。
  林阔突然感觉近来夜里比前段时间要更冷些，云江月之前值守的那件被子好像单薄了些，便走进内室，取下了自己床榻里面那件一直叠放不用的狐裘毯子，走到窗边，给她轻轻盖上。她没有醒，依然沉沉的睡着。
  林阔帮她盖毯子时，不可躲避地看了一眼她的这张真实的侧脸，细长的眉毛，长长微翘的睫毛，高耸的鼻梁，只见她眼睛紧闭，呼吸平缓，房间微弱的烛光照在她的脸上，此刻她就如那林间趴在草丛上的小鹿，又像一朵夜间静静散发芬芳的白花，为这安静的屋子又平添了一份恬静。
  林阔突然看到她鬓间一缕发丝突然松乱垂在了脸上，便想着去帮她轻轻拿开时，当伸出自己那只白皙细长的右手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那只手停住片刻又急忙收了回来。
  林阔瞬间思绪错乱，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唐突了。如今她已不是自己的贴身女使了，虽然前段时间的相处多少熟悉了点，但现在她有了新的身份，新的面孔，可以把她看做一个新认识的朋友，却不能再用主君看寻常女使的眼光去看她。想到这，只简单给她加完毯子，林阔便回到内室歇息了。
  第二天一早，随着天渐渐亮了起来，云江月也醒了。她看着身上加盖的这层白色狐裘毯子，摸了一下，感到有些惊讶，转头一想，大概是林阔给自己盖上的，毕竟这房间除了自己只有他。
  可能是自己这两天有些疲累的缘故，昨晚也大概是自己来京都后睡得最安稳踏实的一晚。
  云江月想起自己虽同林阔坦诚了身份真容，但这段时间她依然还是要用她贴身女使的身份在这府中行事，多少还是要继续做点女使的工作，看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收拾了下，准备到内室帮林阔更衣。
  等她走到内室，却发现内室的床榻上空无一人，林阔早已起床不见踪影。云江月没想太多准备推门出去找他，却迎面撞上了正朝绛雪轩走来的寒寻。
  此时已在绛雪轩外面庭院里打扫擦拭的众仆婢都看着云江月，看着这个从没见过的从公爷房间里走出来的年轻女子。
  寒寻看到云江月走了出来，也感到很惊讶。她又是谁？怎么会一大早从公子房间走了出来？
  寒寻正想直接发问，又突然想到，潇湘苑这几天出了那么多的事，东西丢了又没找回来，林阔就是再镇定，也还会心情不好，作为这京都现下最年轻的公侯，他毕竟是个男人，从外面带回个看得对眼的年轻女子风流一夜，排遣下郁闷，舒解下心绪，倒也是正常不过。
  寒寻手里轻松地拿着剑走上前去，看着云江月，慢慢问了一句。
  “这位姑娘一早是要回哪处仙居？是否需要在下帮你安排辆马车好送姑娘出府？”
  安排辆马车送自己出府？云江月冷笑了下，白了他一眼，看来寒寻这是把自己当做林阔昨晚一时兴起从勾栏欢场带回来的女人了。
  “不用安排了，她不出府。”
  寒寻突然听见林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急忙转身，便看着林阔平静地走了过来。林阔温柔平静地看向云江月。
  “一大早我让何管家给你在潇湘苑重新安排了房间，你先回去休息吧，有事我再叫你。”
  寒寻听到林阔把这个女人安排在了潇湘苑，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林阔。云江月冲林阔点点头便朝着潇湘苑的方向离开了。
  “进来吧。”
  林阔示意寒寻进入绛雪轩议事，寒寻跟在后面走了进来。
  “东西不用找了，昨晚有人给主动送回来了。”

  “怪不得我昨天在京都城转了一晚上，走访了不少地方，那晚抢走东西的人就像没了踪迹从人间蒸发了一样。那东西究竟是谁送回来了？”
  “我也不知，就一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进来府中找到我把东西交给了我，还说菱歌他们已经被她杀了，还说秘密不会泄露，让我放心，便离开了。”
  “他们那是知道你不会武功，我也不在府中，想到你不会去追他们，才那么大胆跑到府中来，若我在，定要把他抓起来，看看他的真面目……”
  林阔看着寒寻一脸愤怒不平的样子，忍住笑意，故作平静的点点头赞同着他的说法。他之所以这样同寒寻解释，也是不想把云江月牵扯进来，日后过多引起寒寻对她的怀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东西已经找了回来，他也知道了云江月的身份，那这件事便就这样结束吧。
  今天一大早林阔看到云江月还在外厅熟睡着，想了想，便自己悄悄出去找何管家同他言明菱歌邓嬷嬷秋屏几人的事，特意嘱咐若是日后有人拿此事做文章，府中上下也好统一了说辞，以防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再顺便让何管家帮云江月重新在潇湘苑安排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重新添置一些物品。
  何管家想着，既然林阔主动带了云江月回府，想来她也应该是林阔喜欢的人，便要比那秋屏菱歌更要精心对待才是。
  “对了，公子，早上那漂亮姑娘是谁啊？看来我昨晚不在府里，你这绛雪轩又添了新人了。”
  看着寒寻突然一副没正经的样子不怀好意的质问着自己，林阔嫌弃的白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说着。
  “昨晚从大街上捡回来的。正好府里缺个女使，便把她留下了。”
  “捡回来的？能随便一下就捡到个这样姿色的美人？那公子也告诉我在哪捡的，我今晚也想出去捡个……”
  “滚……”
  看着自己又成功调戏激怒了林阔，寒寻一脸得意的拿上剑便跑了出去，生怕晚走一步，林阔要直接拿起一边砚台的砸向自己了。
  云江月来到了林阔给自己新安置的房间，发现这里特别安静宽敞，比之前菱歌的房间看起来都要大上一倍。推开窗，就能看到一片翠绿的竹林，还有很多桂花树，想来等春天来了，这个小院定然很美。旁边还有个小门，若从这个小门出去，便可以很快到达绛雪轩。
  云江月想着，看来林阔还挺用心，特意给自己安排了这个位置，让自己少走些路。
  重新布置的房间，各类物品也比之前更为精致完备。梳妆台前还特意准备了这京都高门贵女才能用到的胭脂香粉，云江月拿起闻了闻，果然是上等香料制作的，看来如今自己和林公爷成了合作伙伴，这作为朋友伙伴的待遇自然要比一等女使还要高了很多呢。
  “云姑娘在吗？”
  突然门外传来何管家的声音。云江月推开房门，却看到一脸微笑着的何管家背后还跟着一个熟悉的小姑娘，原来何管家带着采薇过来了。
  “云姑娘，按照公爷吩咐，特遣了采薇来潇湘苑留在你身边照顾你的日常起居。”
  “哦……我不过是伺候公爷的贴身女使，怎么还有资格特意安排人来照顾？”
  “云姑娘，这是公爷的意思，府中上下，公爷说什么便是什么，姑娘大可放心住在这里，缺什么少什么尽管遣采薇来找我，那老奴告退啦。”
  看着何管家笑着告辞离开，云江月在心里偷偷乐了会，这一应安排，果然还是要作为林阔的合作伙伴才能享受到的，看来林阔对待朋友倒还算够意思。
  “云姑娘，需要什么您尽管吩咐，采薇定会好好伺候姑娘。”
  突然一旁的采薇向眼前这位陌生面孔的新主子行了行礼，云江月听到她说话才意识到采薇看来是认不出自己的。采薇这个曾经对她好的小妹妹，如今林阔特意安排她来伺候自己，估计也是想到了以前自己求情把采薇调出洗衣房的事情。
  “我有些饿了，采薇，你帮我去弄点饭菜吧。”
  “是，云姑娘。”
  看着采薇离去的身影，云江月心想，自己的身份暂且先瞒着她吧，先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也能好好照顾她，总好过去外面干那些粗活累活，要过的容易一些。
  “这里……主令大人是否还喜欢？”
  林阔站在廊下远远看见云江月站在门口，见采薇离开，四下无人了，才慢慢走了过来。云江月见他过来，冲他笑了笑。
  “公爷的安排，自然是用心的。多谢。只是公爷不必再称我为主令大人，如今既在京都，便可暂时放下江湖人的规矩，在这府里，我不过是公爷的一位女使。”
  “那我怎么称呼你？”
  “嗯……那公爷不妨叫我阿月吧……”
  “阿月？”
  “对啊，我们九幽山庄的上官庄主私下也是这样叫我……”
  “哦……那我以后也叫你阿月吧……”
  云江月突然听到林阔说以后也叫自己“阿月”，也没说什么。现在九幽山庄上下都是称自己为“主令”，只有上官炎冥和故去的凤薇姑姑从小喊自己“阿月”。
  云江月想着，林阔愿意叫自己阿月就随他去吧，不过是个名字而已。
  林阔说完，便偷瞄了旁边的云江月一眼，随即嘴角闪过一丝坏笑，看向了远处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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