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惊鸿一瞥的开始

话说绿芜作为蒹葭多年的姐妹和同僚，又都是风满楼元老级别的人物，自然感情要深厚些。自那日绿芜从云江月手下救走了蒹葭，她也没想到这次大阁主会受伤如此严重。
  由于云江月最后打在她胸前的那掌寒山祭，内力过于深厚，直接震伤了蒹葭的部分经脉。绿芜想试着用自己的内力救她，却发现无济于事，只能先为她输送内力护住她的心脉，然后一路奔波不停将她带回了风满楼总部，向他们的尊上南乔公主求救。
  南乔公主作为风满楼的首领，但她这些年却只会一些防身自保的低级武功，论内力，自然比不上她的四大阁主。但绿芜之所以敢回来向她求救，是因为这些年她身边一直都有一位绝世武林高手。
  这位武林高手叫景扬。是不是感觉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他就是之前文先生和林阔提过的那几位武林高手中的一位，他是前北荣国乐康老人最宠爱的关门弟子。
  那乐康老人又是何人？据记载，他是个隐世的武林宗师级别的人物，姓甚名谁早已无法查证，他一生精通武林绝学，既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又是个不理俗世的武痴，传闻他常年居住在北荣国的雪山里，却甚少有人见过他真容。甚至有人怀疑，他可能早就死在雪山中了，又或者他这种武学造诣根本就是世人杜撰出来的。
  但景扬确确实实是他的得意高徒。据说景扬自小出身贫寒，年幼孤苦，母亲早丧，他六岁那年有次曾跟着父亲去北荣最大的雪山——长灵山上采摘一种叫玉蔓芜的稀有草药，打算卖到镇上的药店换取银钱度日。却不曾想，采摘时遇到林中猛兽，其父当场毙命，而景扬在被猛兽追击的时候，摔下雪山，竟正好遇到闭关多日恰巧出关的乐康老人。
  乐康老人将景扬救下，后又帮其安葬了他的父亲，便将年幼的景扬带回了自己在茫茫雪山中的一处居所。他见景扬武学天分极好，很是喜欢，便正式收其为关门弟子，传授其武功绝学。他擅使一把叫“凌云”的长剑，掌握了“春雨花林”这种至高武学心法。后来他得师命可以下山独自行走江湖，曾在一处铁索桥上偶遇上官炎冥，两人不打不相识，后来彼此惺惺相惜，上官炎冥更是一直视其为江湖武林中的知己。
  景扬这个人，若论相貌他比那江湖中让众多女子无比倾慕的上官炎冥还要英俊一些，为人潇洒仗义，不贪慕女色，江湖中很多人曾称其为北荣幽兰，可见对其武学造诣和人品风度的认可赞赏。
  像景扬这样一个江湖武林中明珠般的人物，为什么这些年会愿意待在一个情报组织首领身边呢？那这个故事就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具体的前因后果后面再慢慢说吧。
  现在还是先回到那位受了重伤的大阁主蒹葭那里吧。
  回到风满楼，绿芜直接将蒹葭带到了南乔公主的殿中，她扶着已经痛苦昏迷脸色惨白的蒹葭在正堂中间急忙跪了下来。
  “尊上，绿芜求你救救蒹葭，她这次受了很重的伤……”
  只见这华丽的大殿上，几处彩漆雕花香炉中正焚着名贵的熏香，一片如月光般轻柔的玉色纱帐后面，一张白色象牙木塌上，隐约看到一个身形玲珑曼妙的女子正闭着眼睛侧躺在上面，听到绿芜的求情，她缓缓睁开了美丽的眼睛，隔着纱帐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位阁主，用动听的声音慢慢说道。
  “能活着回来就好，不过你这次败在那位主令大人的手上，也不算丢人……毕竟她在江湖上也是个能挂的上号的人物……你先把大阁主扶到偏殿吧，我这就去请人来帮她医治……”
  “多谢尊上救命之恩。”
  在两名婢女的帮助下，绿芜把蒹葭送到了偏殿的内室中，扶她躺下。不一会，一位手中拿着剑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这名男子大概25岁左右的样子，着了一身蓝衣，皮肤白皙，眼睛如明珠般干净温柔，样貌极其英俊，犹如山水画中走出的仙人一般。看到他走了过来，绿芜脸上立刻浮现了一丝欢喜。
  “景公子，请你快救救蒹葭阁主。”
  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那位绝顶高手景扬，样貌气度确实传言不虚。景扬走上前去，拿住蒹葭的脉搏处，片刻后，让绿芜将她扶起，随后在其后背为其输了大约一炷香时间的内力，随后又给其喂了一颗药，才示意绿芜将她轻轻放下。
  “不用担心，她的命捡回来了，还好有你之前输送给她的内力，得以暂时护住了她的心脉。现在就是让她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吧。”
  “多谢景公子相救。绿芜有一事不明，蒹葭素来内力深厚，为何会突然被那云江月伤的这般重？”
  景扬作为武学高手，他大概猜到了，蒹葭之所以能被如此强大的内力所伤，大概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云江月修炼的正是传说中的寒山祭。他早些年也在江湖上听闻了九幽山庄的一些变故传奇，外人皆说那山庄的云主令大人修炼成了一种高绝的武功内力，曾亲手砍下了前庄主赵无极的人头，却甚少有人知道那种内功心法就是寒山祭。

  纵观当今武林，能只用内力一掌就把蒹葭这种级别的武林高手直接震伤经脉的，自信他景扬修炼的“春雨花林”这般已属武学顶端的深厚内力都做不到，更何况其他人呢。所以只有传说中的寒山祭了。
  他也属实没想到，像云江月这样一个如此年轻的江湖女子，竟有此等武学修为。想了想，他还是打算暂时先不告诉绿芜，蒹葭是被寒山祭所伤。
  “想来应该是那位云主令内力更为深厚的缘故吧…先让大阁主在此好好休息吧，景扬告辞。”
  “有劳了，多谢公子。”
  景扬随即离开了偏殿，穿过一条长廊，朝着后殿方向走去了，不一会他来到了撷芳殿的门前，门口侍卫急忙朝其恭敬行礼，随即他慢慢走了进去。
  看到景扬走了进来，此时殿中一处锦绣山河的屏风后面，一名女子让正在伺候自己梳妆的婢女先下去，婢女朝着景扬恭敬行了行礼便离开了。这名女子并没有起身，依然坐在屏风后面的梳妆台前，轻轻拿起一把古木梳子对着镜子梳理着头发。
  “你回来啦？大阁主的伤怎么样了？”
  景扬直接走到屏风后面，站到这名女子身后，轻轻从她手中拿过了那把木梳，帮她继续梳理头发。
  “已无大碍。只是被云江月的内力震伤了经脉，我已为她输了内力，修养些时日便会好了。”
  “那就好。真没想到，这九幽山庄的云江月内力竟如此了得。不过若是哪天你碰上她，不知道是不是能直接杀了她？”
  景扬停顿了一下，放下梳子，拿起了梳妆台前的那支华丽的金玉海棠步摇，轻轻为她簪在了发间，轻轻看着她笑了一下，慢慢说道。
  “那是自然。”
  这名女子看着镜中自己已经梳妆好的样子，又听到了景扬的这句话，便有些欣慰地笑了笑，转过身来看着景扬。
  只见这名女子大概25岁左右的年纪，着了一件云紫绣花锦袍，身材苗条，中等身高，明眸皓齿，皮肤白皙，秋波流转，容颜绝美，贵气端方，眉间一抹朱红花钿……即使用倾国倾城来形容她也是合适的。
  原来她就是前北荣国的皇室遗珠——南乔公主慕容蓁蓁。
  只见她一脸温柔地看着景扬，又突然轻轻靠在了景扬的肩上，景扬似乎早已习惯了她待自己这般亲密的样子，直接温柔地拥其入怀，景扬任她靠在自己的颈间，闻着她发间的香气，一起看着窗外的天空……若谁看到这一幕，都会认为这是一对让人艳羡的璧人。
  “景扬，这些年你一直守在我身边，可有后悔？”
  “从来没有…其实我一直对你有悔……特别是我找不到你的那三年……”
  “你不必有悔…因为你从来都不欠我的…我能够遇到你，我真的欢喜…”
  景扬突然低头在她额间轻轻一吻。在他心中，慕容蓁蓁一直都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而他对她的这份爱慕，大概要从十二年前的故事讲起了…
  十二年前。
  当时的北荣国还没有亡国。慕容蓁蓁那年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当时她还是北荣国金尊玉贵的十公主，她是国君慕容青峰和皇后明诗瑶的女儿。12岁那年，慕容蓁蓁被赐封号“南乔”，北荣国皆称其为“南乔公主”。
  说起北荣国的亡国之君慕容青峰这个人，他素来贪图享乐，胸无大志，毫无远虑，又喜欢修建豪华宫殿，广纳天下美女，夜夜笙歌，妻妾如云，朝政上亲奸佞远贤臣……后来又因国库空虚，赋税严重，饿殍遍野，北荣百姓不堪其苦，开始揭竿而起暴发起义……他却受奸臣蛊惑，借助边境地理优势重燃战火，竟让北荣官兵冒充南周国的山匪贼寇，屠杀南周百姓，抢夺粮食财产，后终被宣宗皇帝派兵攻打，直至亡国……
  而慕容蓁蓁的亲生母亲明诗瑶，本是西越国早些年送往北荣国和亲的端和公主，刚开始进宫被册封贤妃，后来因为先皇后韦氏病死，明诗瑶才被立为皇后。但明诗瑶为人柔善软弱，一生并不得慕容青峰宠爱。后来因东陵国企图攻打北荣国，为避免战败，慕容青峰听从贵妃刘氏的挑唆，竟欲将刚年满十四岁的慕容蓁蓁送往东陵国与那年老的国君和亲。明皇后为保女儿，主动与慕容青峰据理力争，最终以绝望自戕于德芳殿为慕容蓁蓁换来了一线生机。
  慕容蓁蓁年少时目睹母亲绝望身死，从此性情大变，变得沉默寡言。她虽为明皇后的嫡出公主，却因父亲慕容青峰的忽视冷漠，时常在宫中被其他皇子公主欺负。后来北荣国在与南周国的对战中，战败亡国，慕容青峰囚禁被杀，百姓纷纷归顺南周，而慕容王室一族则被流放苦寒之地，一夜之间全部从北荣国都消失。
  慕容蓁蓁在被流放的路上，凭借聪慧机智脱离险境，后来九死一生历经艰险逃到了西越国，欲投靠皇族明氏一族。后来终于靠母亲信物买通了一名官员，得以传信给宫廷。可西越国君明楚怕引战火，一时不敢收留慕容一族，毕竟骨肉血亲，又不忍心看着端和公主一脉生存艰难，便想着多给些金银打发慕容蓁蓁离开西越国找个地方安稳度日。

  当带着金银钱财和国君旨意的内官正准备出宫去见慕容蓁蓁时，却遇到了西越国的皇后虞氏，虞氏为绝后患，以重金诱之，竟让内官悄悄除掉慕容蓁蓁。后来慕容蓁蓁觉察到情况有异，便金蝉脱壳提前逃离了西越国。
  心灰意冷看透人情凉薄的慕容蓁蓁为了忍辱偷生活下去，便跟随一个江湖乐坊充当舞姬坐船逃往了东陵国。后来因其样貌绝色，舞姿出众，渐渐在东陵国一家乐坊成为了头牌舞姬。后来又通过结交达官显贵积攒了不少金银，买下了东陵国京城的一家乐坊成为了乐坊老板，开始笼络联系北荣遗民，谋划复国大业，成立了最初的江湖情报组织——风满楼。
  五年后风满楼在东陵国羽翼渐丰，慕容蓁蓁开始带领风满楼潜回了南周国。但其本人却甚少在江湖露面，又一向行踪隐秘，所以江湖中只传闻有这么个人，却甚少有人见过其真面目。后来随着风满楼组织运作成熟，不再只做情报生意，为了不断壮大自己的利益，开始涉足插手南周江湖中其他组织的生意，慢慢成为了可与九幽山庄相提并论的江湖组织。
  回顾慕容蓁蓁这些年的经历，便可以感受到，这样一个容貌绝色气质高贵的女子若没有一种强大的心智，怕是在这冷漠残酷的俗世人间很难生存下去吧。
  如今的她，论胆识，她敢在南周江湖中去分上官炎冥的一杯羹，论实力，她掌管着声势浩大的风满楼，渐渐成为了一个杀人如麻，冷面理性，善变无情的人。
  可在景扬眼里，他认识的慕容蓁蓁始终还是那个十二年前他遇见的美丽可爱的公主殿下……是这个残忍的世道改变了她，是这个不平的人间伤害了她……
  这些年，景扬始终都记得十二年前在圆栖寺遇见她的那一刻。惊鸿一瞥，胜却人间无数。
  那天年少的景扬遵从师命前来圆栖寺找方丈了明大师到藏经楼取几部经书，却在返程的路上，经过后花园时，被一只突然从草丛中窜出来的野猫抓伤了手背。
  景扬没顾上渗血的手背，只走下台阶去捡那散落一地的经书，突然耳边响起一声甜甜的声音。
  “这位哥哥，为什么你不先包扎受伤的手却要先去捡书呢？那书放在那里又不会跑，可你的手却会流更多的血……”
  正在地上捡书的景扬，听到声音，很是好奇，便转头看了看这个突然同自己讲话的人。他抬头看到了一个穿着精致的青粉衣衫，扎着少女发髻，脖子间戴着一个金燕流苏项圈的姑娘，透着华贵之气。
  只见她约摸十三四岁的年纪，白皙的皮肤，一双大大的眼睛，高耸的鼻梁……站在那里，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清秀可爱又十分美丽。突然她从袖间掏出一条绣着兰花的丝帕，拉着景扬坐在了台阶上，给他耐心地包扎起来……而景扬对于她突然的举动，只一时愣神在那里，却浑然没感觉到疼痛，只顾看她了……
  “好了。你看这样是不是就不痛了？”
  “嗯…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蓁蓁，其叶蓁蓁的蓁蓁。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景扬。风景的景，飞扬的扬。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嗯，今天我是跟父…阿爹阿娘一起来寺里拜佛进香的。你呢？”
  “我是来替师傅来取经书的。”
  “你还有师傅啊？那你住在哪里呢？”
  “我就住在后面的长灵山上。你呢？”
  “我住在京城的……一个大院子里。”
  “那这个丝帕我要怎么还你呢？”
  “不用还了。若是以后哪天我们还能有缘相见，到时你拿着这个丝帕，我就能想起你了。”
  不一会，一位宫女急匆匆地在四处寻找慕容蓁蓁，突然看到她坐在台阶上和一个少年在那里有说有笑，便松了一口气，急忙走上前去。
  “公主殿下，你可让奴婢好找，陛下和皇后娘娘看不到你都着急了，时候不早了，您快随奴婢回去吧……”
  听到这名宫女的话，景扬一脸吃惊的看着旁边的慕容蓁蓁，慕容蓁蓁有些不好意思的尴尬地笑了笑。
  “你竟是公主殿下？”
  “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隐瞒的，你也可以叫我南乔公主。我该回宫了，若是有缘我们还会相见的。”
  看着慕容蓁蓁随那名宫女离开了，景扬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丝帕，又看着公主离去的方向，突然站起来说了句。
  “我叫景扬，风景的景，飞扬的扬。”
  慕容蓁蓁听到他的声音，转头看了他一眼，又朝他温柔的笑了笑，轻轻喊了句。
  “其叶蓁蓁。”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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