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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尺素台上的发现


林阔和云江月坐在地上,就在四周安静的尺素台翻阅着木盒里信息记录,里面记录的大都是自平月关之事发生后,一些江湖上关于叶家惨案和先忠肃公林简的一些流言传闻。
  他们翻看着上面的记载,其中有些传闻或许距离真实的情况似乎是那么回事,而有些流言则是差的相当离谱…云江月翻看着,突然她看到有几张纸上颇为清楚的记载着当时平月关事件的一些经过,上面所标注的信息来源,写着“平月关逃离幸存百姓亲述”,一行小字颇为醒目。
  云江月仔细看着上面的内容,她只觉得这些字都在流血,在燃烧…通过这些文字,她脑海中好像看到了当时的情景…
  上面记载着,在平月关大乱之前,一切都像往常风平浪静的,那天天还不亮,街上就有一些早起的百姓看到叶潇将军带着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出城去了,后来听说是秘密接到了上级命令,赶往那五十里外的山谷之中去抓捕流窜到平月关的一群反贼。
  发生暴乱时大概是临近午时,当时日头正晒,突然有几个贩夫走卒打扮的男人突然在城中各处奔跑而来,在大街上冲着当时还不知道发生何事的百姓,他们嘴里还叫喊着,“叶家军谋反了,西越军打过来了,他们在杀人,大家快跑!”
  随着他们几个的呼喊声,城中百姓纷纷乱了起来,大家看到远处开始冒出像是大批粮草被火烧的一股股浓烟,随着越来越近的惨叫声和刀剑的碰撞声传来,城中百姓渐渐都赶快往城外逃去……
  这个当时幸存的目击者是个过路的商人,他当时一时没跑掉,只好躲在了城中的一处棺材铺里,当时他透过棺材的缝隙,听到了外面街上不停的传来一声声哀嚎和浓浓的血腥气…他一直都不敢出声,只在棺材里躲到了快天黑,才听到叶将军带着早上出城的那队叶家军急匆匆的赶来,又在夜里听到了他们同偷袭平月关的西越军厮杀的声音。
  后来这个幸存的百姓渐渐听到外面安静了下来,他才慢慢从棺材里爬了出来,他发现棺材铺的门上沾满了血,窗户也都破了,他透过门缝,只看到门前的大街上到处都是死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且他们连一只狗一只猫都没放过…那地上流淌的鲜血直接染红了整条街…
  他看到四周静悄悄的,当时除了街上一些被烧的铺子正燃着火,接二连三发出一些坍塌的声音之外,便没有其他声音了,只觉得和下午暴乱那会比更格外的寂静。他当时心里想,大概是叶将军已经回来,想必已将偷袭的西越军给打出了平月关吧…后来他急忙趁着天黑跑出城去了……
  这段口述是他在平月关之事发生后的第二年,在一处山间野店,几个人喝酒闲扯时他自己亲口说的,正好被一个凑巧路过擅长收集情报信息的江湖人听到,便记了下来,随之写成了信息,发给了无相山的尺素台。
  云江月看完了上面的记载,眼睛有些湿润。她试着回想十年前她见父亲的最后一面,还是在叶家出事的前一晚,当时父亲在书房教她练字,母亲则坐在一旁的桌前绣着花…
  第二天父亲早早出门,带着几个护卫赶赴大营,那天她还问母亲,今日父亲为何会离家那么早,母亲只笑着对她说,今日父亲临时有任务要带兵出城,等傍晚便能回来了,还说父亲会给她从城外抓只小白兔带回来…可等云江月和母亲等到晚上,却等来了平月关前,城中出事,叶将军已被下狱的消息…
  云江月试图尽快平复自己内心波澜的情绪,林阔悄悄看了她一眼,觉察到她眉眼之间的伤感,想着转移下她的注意力,便轻声说道。
  “阿月,你是不是已经在这些信息中找到有关当年平月关的线索了?”
  云江月听到林阔的声音,抬头看了看他,便将手中这几张记载着当年平月关之事的信纸递给了林阔,林阔接过仔细看了下上面的内容,片刻后问道。
  “你认为,这份信息是否真实?”
  “我相信它是真实的。”
  林阔看到云江月有些坚定的眼神,看着她点了点头,又将这几页记着信息的纸轻轻递给了她,有些安慰的说道。
  “既是真实便是好的,即使这真相让人难以释怀…”
  云江月轻轻一笑,平静看着林阔,继续说道。
  “公子,不必再担心我,那日在石室,晏前辈的镜花水月已帮我解了,那困扰了我多年的心魔,说到底还是要谢谢公子…”
  “阿月,你既知道了我对你的心意,便不必再谢我,还有,我希望有一天,你不再叫我公子,要不然,我总觉得,你与我实在过分客气了些…”
  云江月看着面前他这张如此熟悉清冷英俊的脸,就在两人这片刻的深情对视之间,似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在萌芽。云江月迅速回过神来,突然有些脸红的躲闪开了他那透着认真的目光,继续翻看木盒里的信息,故作镇定的说道。
  “我们还是继续查线索吧。”

  “好。”
  林阔看着她突然有些慌乱的样子,只觉得她害羞起来也甚是可爱,只在一旁心领神会的笑了一下。
  林阔在一些信息之中,突然注意到了前中书令方重这个人。他见一条信息上记载着,平月关出事之时,先帝宣宗皇帝当时正在京都北山围猎,朝中涉及的军务政事暂时由中书令方重主管…
  林阔突然想起,当时那段时间,父亲因感染风寒有些严重,便向朝中告假在府中休养多日并未出门,也因为此原因并没有陪同先帝去北山围猎。那天他无意把蹴鞠踢到了父亲书房,进去拿蹴鞠时,无意看到父亲书案上放着那封牛皮包裹着的求救密信,还听到父亲和母亲说道,他要立刻写封奏疏送往宫中先呈给当值的中书令大人,随后自会有人送往北山呈给陛下…
  “方重…中书令…军务当值…北山…”
  林阔小声围绕前中书令大人方重嘀咕着,陷入了深深思索。片刻后,突然林阔脸上出现了惊讶不敢相信的神色,随之他眼中闪现了一丝惊恐,看着手里这张似乎记载着很寻常不重要信息的纸,直接说道。
  “不会的…不可能…”
  云江月听到他突然说出这句话,抬头看了看他,却看到林阔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云江月有些疑惑的看着他,轻声问道。
  “是发现了什么事情吗?”
  林阔转头一直盯着云江月看着,突然他起身,对云江月说道。
  “阿月,我先去那些书架上,找些其他的信息,片刻便回,你且在这里等我。”
  说完,林阔便朝着旁边那些放满信息书卷的架子走去了,云江月一时感到不解,但看他如此惊慌怀疑的神色,想必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林阔来到书架前,认真看着上面的标注找了起来,但找了一会,似乎并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正好此时一名端着托盘盛满书卷的小厮路过,林阔向他行了行礼,问道。
  “小哥,在下有一事想请教下…”
  “公子请说…”
  “尺素台这些年可有收集一些南周朝臣的信息?”
  “朝臣信息自是有的。若是公子想找寻常四品以下官员的信息,怕是不多的,尺素台一般收集的多是一些朝堂重臣的生平琐事,和他们在江湖市井间的一些传言罢了…”
  “小哥可否告知那些书卷的具体位置?”
  “公子有所不知,这尺素台按照各种信息分类,将相应书卷安置在相应的木格上,只总的大类,少说也有好几百种类,所以这殿中的书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怕是就算我告诉了公子,你也一时半会不好找…刚才主人已有交代,诸位都是贵客,公子请随我来吧…”
  “多谢小哥。”
  在这名小厮的带领下,只在这殿中几百个木架子之间绕来绕去,也是感觉颇费功夫的。大概绕了半炷香的时间,林阔才来到这放着京都重臣书卷的架子前。小厮笑着冲林阔行了行礼,说道。
  “公子想找的南周朝臣的资料,我想大概都在这面架子上了,公子请便。”
  “有劳了。”
  林阔看着这面架子分了七层,密密麻麻的堆满了书卷,每册书卷都用布袋包裹着,上面还挂着一个精致的木牌,上面清楚写着书卷的信息,有姓名,职务,记载时间等。
  林阔在这些密密麻麻的书卷中搜索着方重的名字,却在中间一层,看到了写着父亲的书卷和滕昊的书卷,他将这两册书卷都取了下来拿在手里…又找了好一会,最后终于在最上面一层的角落里看到了方重的名字。
  看到方重的书卷,林阔眼前一亮,便试着想伸手去拿方重的书卷,只是这架子太高,若没有梯子,怕是自己很难够得着,当他往两边望去,想试着找个梯子的时候,却听到旁边传来云江月的声音。
  “公子…你想要哪册书卷,我可以帮你拿。”
  林阔转身,看到云江月出现在了自己身旁,他笑了笑,问道。
  “阿月,你怎么来了?”
  “哦…我看这些架子特别高…你又不会武功,或许需要我的帮助…”
  “可这密密麻麻弯弯绕绕的,成百上千个书架,你是怎么如此快的找来的?”
  “我自有我的办法。你别忘了,我可是个杀手,杀手可是最会追踪的…气味,脚印…都可以……”
  林阔看了看这极其干净的地面,说道。
  “既然这地面没有脚印,想来你便是寻着我的气味找到我的吧…”
  云江月莞尔一笑,回答道。
  “正是…难道公子你自己没发现,其实你身上一直都有一股很好闻的淡淡檀香味道吗?”
  林阔此刻感到心里暖洋洋的,原来自己的一些细节云江月一直都有注意到。林阔一脸欣赏的看着她笑着说道。
  “那我今日就麻烦下主令大人,帮我取下最上面一层角落里方重的书卷吧…”
  云江月顺着他指的方向,只轻轻一跃,便飞了上去,轻松取下了方重的那个书卷,交到了林阔手里。

  林阔急忙打开了方重的书卷,仔细搜索着上面信息,看了许久,他突然有些失望,因为他并未从上面记载的信息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他将方重的书卷顺手递给了一旁的云江月,而自己又打开了父亲和滕昊的书卷。
  林阔看着自己父亲的书卷上多是记录着他在世期间的一些政绩,无论市井还是江湖,多是对其一颗为国为民之心的称赞之语。他又继续往后翻了翻,在一页记载着他父亲年少的事情,上面写着他在京都,年轻时曾和宁昌侯郭瀚、文远侯程渊一起陪宣宗皇帝读书,还记载着他和好友尚书令宋裕曾多次一起到各州为先帝办事的经历,还记载着他的长子林颂年少时便任了南铮卫统领,和琬琰郡主宋令仪的那段婚约曾羡煞了很多人,还提到了忠肃公夫人卫氏出身高门,当然还有他那个甚是平庸的小儿子林阔…
  林阔看到记载自己颇为平庸的只言片语,并不生气,却有些高兴的笑了笑。他又继续往下翻去,在这页的角落里,记载着先帝在位时曾很器重仰仗父亲,对其政见也多颇为赞赏信任的话…林阔看着这几句夸赞父亲的话,仿佛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林阔看到父亲的书卷多是赞赏之语,他又看了看这镇国大将军滕昊的书卷,发现书卷之上记载着滕昊年轻时的一件事。说他曾是个镖局的镖师,后来因缘巧合,救了当时参加南周皇室围猎的先皇后薛思柔。当时,薛思柔还未入宫,在一次跟着父亲薛太师入宫参加皇室围猎时,因马受惊跑偏了方向,危机时刻正好遇到在山间押镖的滕昊,滕昊便救下了未来的皇后,薛太师得知后感念其救女儿的恩情,相赠百金,又得知其想参军的意愿,便举荐其入伍,后来他靠着太师和皇后的关系,平步青云,先帝在位时,他曾任西南军中的都尉,先帝驾崩后,他又靠着一路护送废太子回京都称帝这件无上功德,成为了南周国手握重兵号令朝堂的镇国大将军…
  林阔又往后翻了翻,无非都是他位高权重之时一些风花雪月纸醉金迷的坊间趣闻了。林阔看到上面竟还有一条甚是无稽的信息,说是滕大将军对美人的挑剔甚是严苛,他有一套自己的标准,并不是好看就行的,要有什么样的眼睛,什么样的鼻子,什么样的嘴巴…上面还记载着一件趣事,几年前璟州曾有一个姓赵的地方小官打探到了滕大将军的喜好,便利用三年时间走访各地,后来在一家乐坊寻到了一个琵琶女,因其样貌符合滕大将军的口味,这名地方小官便为她变卖全部家产赎身后,又花钱助她消了贱籍,后来他连夜将琵琶女送往京都滕大将军府上,滕大将军甚是欢喜,后来这名琵琶女便成了滕昊颇为宠爱的妾室,而那名地方小官没多久也一跃从地方七品做到了四品京官…
  林阔看到这些,有些不屑的笑了笑,毕竟这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滕大将军妻妾成群在京都一向都是有名的。
  林阔自然知道这些年滕昊一贯是好事一向不做,坏事一向不落,他在京都这些年横行朝堂,做下的种种恶行,有朝一日怕也是罄竹难书…他又突然想起了薄远那晚和自己的谈话,曾提到父亲出事前曾奉命前往西南军中查访军饷贪墨一案,犹记得当时滕昊就在西南军中任都尉一职,只是在雷大将军的眼皮子底下,若说他一个军中都尉竟敢如此贪墨而不被人知,怕也不太可能…
  林阔思索着,突然出现了一个可怕的想法…难道那时是京都有人和滕昊合谋串联贪墨了军饷?这人若能如此瞒过陛下和雷大将军,怕是在京都也有权倾朝野只手遮天的关系本事了…当时放眼整个京都,能有如此权势本事的人怕也没几个,至少也得是个皇亲国戚或公侯之位大将军之职的…
  倘若真有这么一个人,他和滕昊联手贪墨了军饷,父亲奉陛下密令来西南查访军务,必然是查到了一些证据,所以他们才合谋筹划了那场意外坠崖的事故,不让父亲顺利回京,因为他们知道,父亲一旦顺利回京,父亲所掌握的证据足以让他们倾覆…
  那这个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林阔又想起了彭武临终前告知自己的那件事,若那个在船上连夜逃往东陵国醉酒胡说的男人说的都是真的,那必定是他和滕昊合谋策划了这一切,雇佣了那些人在山上动了手脚改了山上雨水排泻的路线,准确预测了那晚会有暴雨的天气,又在父亲本来要走的那条山下小道设置了路障,特意引父兄他们走了山上那条早已准备好必会出事的山路……
  如此一来,这一切便都可以解释通了!
  那天,林阔父兄意外坠崖本就是一场由那背后之人早就设定好的意外!
  那这个背后之人究竟是谁?他和滕昊一起合谋贪墨的那笔军饷又到底有什么目的?
  林阔心想,许是这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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