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沧海月明的竞拍

看着林阔喝着茶若有所思的样子，任三豹给林阔又倒了杯茶，继续说道。
  “是啊，我也是坊间传闻这样说的。怎么了，公子？是哪里不对吗？”
  “没有，只是一时对这西南来的富商一时有些好奇而已。你可见过那是个什么样的商人？”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都是十年前的事了，他们商队给静空寺捐赠棉被衣物时，我也不在现场，只听说当时那几十个沉甸甸的大木箱一个个抬进寺中，一时场景颇为瞩目，当时有些围观的老百姓便把这事当作一时美谈传开了。看公子如此好奇，要不我近期帮公子再去坊间街市打听打听？”
  林阔只觉得这一个外地来的商人突然就直接给了重金又捐了衣物，在这异地他乡直接建了座寺庙，如此行为，若他不是个极其虔诚的信徒，便是有点让人觉得可疑了。
  毕竟在南周国，按照朝廷的律法规矩来说，那些在外经商的人基本都会选择回到家乡修路修桥做些好事，一来在父老乡亲中广为流传自己的美名抬高家族的声望，二来这些商人可以通过在家乡乐善好施来获取官府的一些减税凭证，三来像这些美名远扬的富商，都会由他们商籍所在的家乡地方官府将他们的名单上报户部，由此陛下大臣会了解到他们的名声事迹，他们便能有机会拿到宫廷高门的一些采办订单。更甚者，他们还有机会得到陛下召见，基本都会成为地方的商会头目。
  像他这样一个从西南跑到黎州来做好事的商人，怕是黎州官府也要将他放在黎州本地的富商名单之后才能考虑他了。如此舍近求远的乐善好施，对一些精明重利的商人来说，此举却并非明智。
  林阔想到他们过了今日的露华节暂时要先离开黎州府了，任三豹石虎他们也要去云州送那些失踪的孩子，如此若再让任三豹去特意打听这个道听途说十年前的旧事，难免大动干戈惹人怀疑，于是林阔笑了笑说道。
  “倒是不用麻烦去打听了，毕竟是旧事，我不过是从小就喜欢听这些传闻故事，所以一时有些好奇，便多问了几句。这露华节过后，你们还要奔波一场去云州送那些孩子，甚是辛苦，便不必再为这不相干的小事挂心了。”
  “倒也谈不上辛苦，若公子真有此兴趣，只需言语一声，我定然可以四处帮公子打探一二。”
  “老任，不必麻烦了，我们喝茶。这黎州的茶，果然和别的地方有些不一样呢。”
  林阔笑着又品了下这茶，转移了刚才静空寺的话题。看得出来，程弈寒寻和石虎几个人都很爱热闹，此刻他们三个倚在栏杆上，一边喝茶吃着点心，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外面热闹的街市，还有那露华节前已开始游街表演身着鲜艳华服的人群。
  突然街市上一阵空灵悦耳的鼓声响起，茶楼之中有人激动喊道。
  “快看！娥眉轺来了！”
  茶楼众人闻声纷纷都站在廊下，朝着街市兴高采烈望去，指着街市笑着议论纷纷。林阔边喝茶边朝窗外望去，原来这娥眉轺就是那晚他们几个在码头上远远看见的那十几辆鲜花装饰的马车。
  只见最前面的那辆马车上放着一方巨大的鼓面，用精美的红绸子装饰包裹着，仿佛一颗明亮的海珠，马车四周还挂着几串美丽的花灯。
  两名梳着高耸发髻，戴着金色头饰，身着红衣珍珠流苏薄纱掩面的女子正在那鼓面之上光着脚跳舞。她们踩在那鼓面之上，鼓面随之震动发出一阵阵悦耳动听的声音，时而铿锵有力，时而缠绵悱恻。
  周围百姓看客闻声鼓掌叫好，众人纷纷直接往马车上给这两名跳舞的女子扔上鲜花银钱，而后面的十几辆马车则像那晚码头上看到的那般慢慢往前驶去，石虎高兴说道。
  “几位公子，这便是我们黎州露华节前的抛红袖了。最前面在那鼓面上跳舞奏乐的红衣女子被称为霓裳仙子，主要是负责将这承载祝福希望的舞乐传到天上仙人耳中，来为我们黎州百姓祈福的，老百姓会给她们送花洒银钱，就和平日去庙观上香添香油差不多。”
  寒寻想起了那晚在船上听几个船客讲起的这娥眉轺的一些事，只想再问个明白，开口说道。
  “那这后面的十几辆用鲜花装饰的马车呢？那里面坐的又是哪些人啊？”
  “这十几辆马车叫娥眉轺，是这黎州府选出的绝色美人，她们被称为玉京仙子，也是负责为黎州百姓祈福的，当然她们还有最重要的一项任务，是要在露华节上帮助那些乐善好施的黎州商人拍卖一些珍品的。”
  一旁的程弈看着这些马车一辆辆过去，笑着打趣说道。
  “我看这些鲜花马车竟围得如此严实，难道是怕老百姓看到这些美人的真容？”
  “哈哈，公子说笑了。这些玉京仙子只能在今晚的露华节上才能出来露面，不过她们也是要薄纱覆面的，大概再过两个时辰左右，这露华节便开始了，到时公子就能看到了。”
  “既然是黎州府的绝色美人，我自然是要好好欣赏一番的。说不好，我还能在这里面寻个中意的，到时把她娶回家，也算不虚此行不是。”

  听到程弈这番调侃玩世不恭的话语，大家都笑了起来，石虎继续笑着说道。
  “哈哈哈…我看公子这个心愿未必能实现了…”
  “为何？难道本公子相貌丑陋惹人厌烦不成？这些玉京仙子当真还看不上我吗？”
  “哈哈…以公子的相貌气度，那自然算得上是一等一的人中龙凤，再说公子想娶什么样的女子那不都绰绰有余？实不相瞒，若是早些年，公子还真能碰上个中意的，随时娶回家，但如今这些都变了，虽然露华节每年都在办，但这些仙子却不再是咱们黎州百姓的仙子了。”
  “诶，石老大，你这话是何意啊？我怎么有点糊涂听不明白了？怎么像是这老百姓的露华节和黎州老百姓没关系了呢？”
  看着程弈的疑问，石虎凑近些，小声说道。
  “以前仙子都是选出来为咱们老百姓露华节祈福的，还会将在露华节上拍卖得来的钱财广施恩惠救济百姓，所以黎州百姓对仙子们一向敬重有加。只是如今啊…她们都是选出来主要伺候那些上面下来的大官的，就像那花魁头牌…哎，你我都是男人，公子自然明白其中是什么意思…所以，公子怕是娶不到这群仙子之中的意中人了，露华节拍卖一结束，她们便会被那些大官带走了…”
  程弈听完石虎的这番解释，看着大街上渐行渐远的马车，有些气愤的说道。
  “简直荒唐！”
  “哎，黎州百姓这些年都习惯了。所以很多人家但凡有女儿的，又长的有些颜色的，都会在选仙子之前，忧心忡忡，唉声叹气，有的甚至宁愿把女儿送出黎州，也不想让她去参选，就是不想送她入这火坑啊。想想以前，选这些仙子老百姓都是很乐意的事，毕竟能成为仙子在露华节上为黎州百姓祈福，是一件家族都能感到荣耀的事，黎州的好男儿也都以能娶仙子为荣。如今倒好，就算是哪个仙子她没被大官看上，怕是她以后也不好嫁人了…”
  一旁的林阔听到石虎的解释，在心里感到一阵悲哀，他明白了那晚在船上听几个船客提起的这些仙子，确实所言不虚。
  没想到如今黎州官场风气竟浑浊不堪到如此地步！他们竟利用露华节直接做起了这等出卖践踏百姓的腌臜事！看来如今朝局最可恨的，倒不是那些庸碌无为胆小怕事的官员，反而是这些中饱私囊鱼肉百姓之人。
  很快外面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那些挂在这黎州城四处的美丽花灯开始亮了起来。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回走动，有的三三两两提着花灯，有的成群结队有说有笑。
  林阔他们三个跟着任三豹和石虎漫步游走在这大街上，任三豹时不时还向林阔他们介绍解释着这大街上的一些光景。
  不知不觉他们很快便来到了一处极其热闹繁华的庭院前，林阔抬头看了一眼这上面的大气匾额，上面用金漆写着“露华台”三个字，想来这里便是露华节的主场了。
  门口站着四名小厮护卫模样打扮的年轻男子，正在查阅这些入场之人手中的木牌。任三豹走上前，笑着行了行礼，又恭敬递上从衣袖间掏出的五块木牌，说道。
  “几位官爷辛苦了，这是我们几个的牌子，请过目…”
  接过木牌的年轻男子似乎认出了任三豹，只简单扫了一眼木牌，对了下数量，便还给了任三豹，笑着打趣说道。
  “嘿，我说看着面熟，原来是咱们任头啊，我听说任头这两天刚破获了一桩案子，怎么没在家好好休息，竟有闲心雅致来这露华台了？”
  “这休息什么时候都能休息，可这露华台一年不就热闹这一次吗？岂能错过？这不正好赶上，我这顺路带几位江湖朋友来这里转转，也就看个新鲜光景…”
  “哈哈，怕是任头今晚是借着看景的由头，实际是想瞒着嫂子，偷偷带这些江湖朋友来看哪位小娘子的吧？”
  “还是你兄弟最明白…”
  “哈哈…那就快进去吧，可别让人家小娘子等急了…”
  “哈哈…”
  任三豹笑着轻轻拍了下这位年轻男子，随即收起木牌，带着林阔他们几个进去了庭院。只见庭院到处挂满了明灯，各处也都摆满了桌椅，任三豹按着木牌上的座位号搜寻了一下，随后五个人在中间一处桌前坐了下来。
  石虎拿起水壶，给林阔他们几个都倒上了一杯茶。程弈打量了这四周，不少桌椅前都坐满了人，正私下议论纷纷，时不时还用手指指这中间最前方的那处空着的雅座，像是都在等今晚这个即将出场的重要人物。程弈说道。
  “看前面那些雅座上坐着的这些人，想来定然非富即贵了，不是地方官就是一些富商了吧。”
  任三豹顺着程弈关注的方向，仔细看了一眼前面的雅座，笑着说道。
  “公子猜的不错。那些坐在雅座之上的都是今晚露华节自愿献出珍宝，拿来现场竞拍的一些黎州富商，当然他们也都是非富即贵，否则也没有资格坐在这雅座之上。”

  林阔喝了口茶，慢慢放下杯子，问道。
  “不知这露华节上，现场竞拍的规矩是什么样的？”
  “自然和寻常竞拍一样，也是价高者得，只是这竞拍得来的银钱，这些富商他们也不会带走。按以前的习俗，是他们自愿现场捐出这些竞拍得来的银钱来救济百姓或者为黎州修桥铺路，如今，则是统一入了这黎州府库之中，再由黎州府来合理分配…”
  听到任三豹的说辞，一旁的石虎笑了一下，看着林阔，小声说道。
  “公子有所不知，至于这后期合理分配的意思嘛…其实一般就是按照这地方官的大小，合理分配到他们个人的钱袋里…”
  “老石，此地人多口杂，休要胡说。”
  “哎，老任，你担心什么？这不是咱们全黎州的老百姓早都知道的事吗？这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传闻，我也就是顺便说给几位公子听听。”
  程弈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平静说道。
  “这不就是以权谋私中饱私囊吗？不过倒也见怪不怪了，是一些官场上的惯用伎俩罢了。”
  一旁的林阔只认真听着他们的对话，笑了笑，喝了口茶，没再说话。很快这庭院之中的桌椅便满座了。突然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过来，站在台阶上看着众人，喊道。
  “恭迎定安侯！”
  就在大家突然安静下来，都探头仔细看着前方之时，只见在几名拿刀侍卫的保护下，一名40岁出头，身着暗紫色锦袍，蓄着胡须的中年男子，慢慢走上台阶，坐在了正中间的雅座上。
  林阔仔细打量着他一番，原来他就是常年驻守黎州掌控着几万精悍雷旗军的定安侯崔平了！
  众人纷纷起身，在黎州府陈知府的带领下，向定安侯恭敬行礼，高呼“恭迎定安侯”，定安侯没有说话，只有些傲慢的轻轻抬了抬手，看了陈知府一眼，点了点头，示意大家落座。
  随后又在陈知府的示意下，随着礼乐响起，十几个身着蓝衣锦服，身形窈窕多姿，珍珠白纱掩面的女子慢慢走到台前，轻歌曼舞，美不胜收。
  任三豹笑着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正在欣赏歌舞的林阔，小声说道。
  “公子，这便是今年的玉京仙子了。”
  “原来她们，就是那些坐在娥眉轺上的仙子了。”
  “正是呢，这可都是黎州府今年为了这露华节，用心选出来的拔尖美人。不过往年也不过只选七八个，今年看样子，倒是多选了一倍呢。”
  林阔没有说话，一边喝茶一边仔细打量着眼前这群白纱掩面舞姿优美的玉京仙子。不一会随着曲终，这群仙子便有序离场，往这庭院之后的长廊走去了。
  可就在她们翩然离去之时，林阔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似曾相识。接下来又演奏了几场琵琶古琴，便开始进入露华节重要的拍卖环节了。
  只见刚才离去的那十几名玉京仙子，又各自换上了一身珍珠流苏的红衣，依然白纱掩面。只见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个木匣，慢慢有序站在了定安侯身后的石壁前。
  随着一名主持竞拍的年轻男子的一番详细解说，每名玉京仙子依次捧着木匣走到台阶前，由献上相应珍宝的商人亲自打开这木匣，向众人进行展览，然后下面落座的商人若有意愿购得此珍宝，便可现场叫价喊价，最终由出价最高者所得。
  不到一个时辰，便陆陆续续竞拍成功了数十件珍宝，除了一些稀世罕见的古玉，便是由那价值连城的海珠制作的头面首饰了。
  “接下来，要给大家展示的是黎州未央阁袁掌柜献出的沧海月明…”
  随着主持拍卖的年轻男子话音刚落，只见手捧木匣的仙子慢慢走上前来，坐在一旁的袁掌柜也笑着起身，打开了木匣，小心取出了里面的珍宝。
  “大家请看，这便是我未央阁的沧海月明…”
  突然在众人一声声唏嘘惊叹之下，林阔隔着前方交头接耳的人群，抬头望去，只见这袁掌柜手中捧着一副精美绝伦的金色花枝发冠，发冠之上是一只银色凤凰，它的眼睛是用少见的大颗红宝石镶嵌，还有一些红珊瑚，凤凰头顶则是一颗罕见的大颗明珠，两侧的步摇亦是一串串价值不菲的珍珠。
  “我出五百金！”
  “六百金！”
  “八百金！”
  程弈看着这顶发冠，听着周围一些商人出高价争相竞拍着，不禁感慨小声说道。
  “果然是好东西！且不说这精美的制作工艺和那些宝石了，只中间那一颗鸽子蛋般大小的海珠，想来便也足够价值连城了。这等珍宝，便是在京都，也是不多见的。看来这位袁大掌柜可当真是有钱舍得。”
  “或许在袁掌柜看来，这些价值连城的世俗之物，又怎比得上定安侯的一记青眼呢。”
  寒寻在旁边同程弈围绕这发冠小声讨论着，可林阔的眼光却完全不在这价值连城的发冠之上了。
  此刻他心中像是升起了一处惊涛骇浪，有些激动看着站在袁掌柜身后的那位红衣仙子，眼中闪过一片光亮，突然笑了一下，轻轻握紧了手中的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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