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正义之名的等待

郭皇后于这世间早已生无可恋，她早就拿定了主意，今晚要同面前这个她恨了多年的男人，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她手持利刃，慢慢走向床榻，看着已中了丹药之毒极度虚弱的陛下…突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低沉的声音。
  “娘娘果然是疯了！”
  皇后闻声大惊转身，陛下瞬间仿佛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突然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喘着粗气，咳嗽着急切唤道。
  “丁总管，快…快来救朕…这个贱人她疯了…她要弑君…”
  皇后看到丁尧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了青玄宫，她感觉有些不妙，顾不得理会他，直接扑向床榻，拿刀刺向了陛下…
  “去死吧！”
  正当陛下万分惊惧之时，只见丁尧就像个鬼魂一般，瞬间来到了郭皇后面前，直接抢过了她手中的利刃，用力拂了下衣袖，直接将她推倒在了地上…
  郭皇后摔倒在地上满脸愤怒，满眼恨意看着丁尧，厉声呵斥道。
  “丁尧，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般以下犯上，妄图阻拦本宫！”
  一身紫衣锦袍的丁尧，随意打量了下手中的这把利刃，转头看着地上的郭皇后，笑着说道。
  “娘娘这么个娴淑端庄的世家闺秀，怎么如今也学起人家江湖人，舞刀弄枪了？”
  “丁尧，你少废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筹谋什么吗？近来京都附近几州大军调动频繁，今晚的南铮卫怕是在这京都也很忙吧…若我猜的不错，从今晚开始，这南周国就要变天了！京都防卫这些年一直都是听我父亲的，怕是明天南周国就要改旗易帜了吧！而他…我们的陛下，他不过就是个废物傀儡，过了今晚，他怕是一兵一卒都调不动了吧！近来各州灾荒四起，纵然他今晚不死，他明天也会成为我父亲讨伐的对象！明天开始…这京都便是我父亲的了！他总归是要死的！那还不如今晚死在我的手上！本宫早已心如死灰，对你们的春秋大业更没兴趣，丁尧，你若是今晚敢执意救他，那你现在就一刀痛快杀了本宫！否则你就替我杀了他！”
  郭皇后疯癫冷笑，她眼中流露出的那份对陛下的深深怨恨，就如一阵猛烈狂风，彻底席卷了她的内心，完全将她的理智吹散，又如一场熊熊燃烧的烈火，再也无法扑灭。
  陛下极其愤怒看着郭皇后，他们维持着夫妻之间的体面数载，今日却要这般你死我活刀刃相向，有气无力叹了口气，对丁尧命令说道。
  “丁总管，你今晚又救了朕一命，朕一定会好好赏赐你的！这个贱人已经疯了，她背叛朕，算计朕，你快些让人把她拉下去，把她打入天牢，朕要亲自处死她…她给朕丹药之中下了毒，你快去给朕传太医…快些去…”
  丁尧看着面前已是五劳七伤，病病殃殃的陛下，他嘴角闪过一丝阴冷，轻声说道。
  “怎么？陛下难道刚才没听明白皇后娘娘的话吗？这京都从今晚开始，确实不在陛下的掌控之中了…”
  陛下大惊失色，他脸色苍白，忍着中毒带来的腹部绞痛，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丁尧，质问道。
  “丁尧，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这贱人刚才的那通胡言乱语竟都是真的？今晚这京都…中书令他真的要谋反？他怎么敢？”
  丁尧不屑笑了笑，背过身去，手里随意捏着那把利刃，踱着步说道。
  “陛下这骗尽天下人抢来的皇位，一坐就是十年，这皇帝的福，应该也享得差不多了，也该交出来了！这些年，陛下不理朝堂，荒废政事，怕是如今这南周有多少百姓，有多少官员，自己手里还有多少可用的兵马…都不清楚吧…”
  “你…大胆…丁尧你…难道你也要帮中书令谋反？你已投靠了中书令是不是？”
  “哈哈…小人只是帮中书令而已，并不是投靠他…何况小人的主子一直都只有一位！陛下难道没有听说过风满楼吗？”
  “什么？你是那北荣南乔公主的人？那你这些年，一直在这京都之中…”
  “不错！我的主子正是公主殿下，我丁尧是北荣人，这些年藏身京都，就是为了等这一天！等着看你们南周国四分五裂，战火重燃…等着我北荣子民可以在公主殿下的带领下，完成复国大业！”
  “你是北荣人，你这个北荣余孽…”
  “哈哈…小人不仅是北荣余孽，还是那风满楼的秦苑阁主…”
  “你们…你敢谋逆！你今晚…”
  “小人今晚当然是来杀陛下的！不过倒不完全是中书令大人的意思，我只是顺便帮他个忙罢了。主要还是因为，我家公主殿下早已传信嘱托我，一定要我离京前，用我这北荣余孽的手，亲自杀死陛下才行！所以我怎能让陛下先死在皇后娘娘手里呢？”
  “丁尧，你这般狼子野心，亏朕多年来如此信任倚重你…”
  “对了陛下，您一直让小人帮忙寻找的紫原令，已然落到您黎州那位本该一开始就入主这文德殿的皇叔手里了！前些时日，他已经控制住了雷旗军营，那雷旗军又回到他手上了，想来他应该很快也要剑指京都了！你当初那般直接无情夺了他的兵权，罢了他的将军之位，将他们一家连夜赶出了京都。还有你那位年幼的郡主堂妹，她可是在发配黎州的路上，很是凄惨的死在了宁王妃的怀里…小人听说，当初可是你私自下令，不许沿途馆驿给郡主供药的…所以小人觉得，陛下还是早些死了干净吧！一旦他日宁王兵临城下，若真被他夺了这南周江山，且不说他会如何处置你，就那位宁王府的诚贞世子…你如此害死了他的妹妹，你把宁王府毁到那般境地，你觉得他会轻易放过你吗？”

  这些年，他这个南周天子可没少制造皇室骨肉相残的戏码，在丁尧的有心提醒之下，十年前的往事再次重现眼前，他开始有些恐慌起来。
  “来人！快来人！护驾！来人护驾！”
  “陛下就不要白费力气了！这皇城之中，今晚哪还有人能赶来救陛下？何况皇后娘娘也早已提前将护卫都遣走了！小人不过是念着多年伺候陛下的这份情义，特赶来送陛下最后一程的，当然小人也是想和陛下辞行的，我也该回到我们公主殿下的身边了…我来自江湖，自该回到属于我的地方去了，这些年，不过是一心为了我家公主，才被这般拘在皇城，想想每天还要看你们这帮草包废物的脸色，着实是有些憋闷的慌呢…”
  “朕是这南周国的天子！朕坐拥千里江山，你们这帮乱臣贼子，你们怎么可以如此算计背叛朕，怎么可以…”
  还没等陛下说完，只见丁尧很是利落的捏断了陛下的脖子…终是他亲自赶来，送了这位伺候了十年之久的南周君王最后一程…
  丁尧看着一旁正得意大笑早已疯癫的郭皇后，他并不打算亲手杀她了，虽然这个女人是这南周高高在上的皇后，虽然她素来行事嚣张狠绝，但她也早已可怜到一无所有。
  他亲手杀了南周皇帝，完成了慕容蓁蓁的嘱托，他已决定今晚离开京都了。他看着郭皇后，慢慢走上前去，将那把利刃重新放到了她的手上，最后恭敬说道。
  “娘娘请自便吧！风满楼秦苑…恭送娘娘！拜别娘娘！”
  皇后娘娘终于得偿所愿，亲眼看到陛下这般凄惨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她指着陛下的尸体，放肆大笑。
  “本宫可真是痛快啊！桓英，你快看，这个害死你的男人，他终于不得好死！阿沅为你报仇了！你快看啊！我终于可以去见你和孩子了…哈哈…”
  那位无德无才风花雪月的南周陛下，这位被执念仇恨侵蚀多年的皇后娘娘…终于在那青玄宫丹炉旁的一片云雾缭绕之中，双双赴了黄泉…他们要继续去那阴曹地府，好好算算这笔阳间痛苦折磨的错账。
  不知何时，青玄宫外，空中又开始飘起了漫天飞雪…从一开始的零星点点，到后面的越来越大…仿佛连那南周百年沉默不语的山川河流都感觉到了，这片千里江山，终于要开始它的动荡不安了…
  郭瀚和滕昊很快便控制住了京都防卫，他早已利用这十年时间，尽数在各府衙门安插了自己的得力人手，只为等待这一天可以不用太费力气便谋夺这片南周江山。
  当他发动宫变之时，京都只有一部分忠正耿直之士跳了出来讨伐郭瀚，当然最终结局，要么被李业的南铮卫以大不敬之罪下了狱，要么被滕昊寻了个合理由头直接当众诛杀，以儆效尤，杀鸡儆猴。
  其余高门士族虽有满腔怒气，但看到几处府地已然血流成河，他们为了保全家族性命，也只能暂时三缄其口，隐忍不发。毕竟这些高门，他们手里并没有可与他们抗衡的大军，再想跳出来叫嚣也不过是以卵击石。
  当然郭富为郭瀚顺利发动宫变，统领百官，日后顺利入主文德殿，早就提前准备好了一套名正言顺应对天下百姓的说辞。
  郭瀚滕昊十年前为了南周江山社稷，临危受命迎南周废太子入京都继位为帝，实是不想辜负先帝的一番用心所托，不承想废太子这些年荒唐无为，陷南周江山社稷于危局，害黎民百姓于水火…中书令大人不忍南周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他决定身先士卒，带领百官忠心辅佐太子殿下，他将主动挑起匡扶江山社稷的重担，他将不顾个人生死讨伐南周天子的不仁不义…
  当这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时，当他冒着大雪赶到东宫，准备扶佑新主时，却发现太子凌珞早已不知所踪…
  当他在青玄宫看到皇后和陛下的尸体，才明白，最终是他这个多年来一直恭顺的女儿，提前算计将了他一军。
  郭皇后早就洞察出了他父亲的野心…因为父亲当年杀害桓英，执意送自己进宫一事，这些年她一直对这位身居高位的父亲是心生怨恨的。他们早生龃龉离心多年，可毕竟父女一场，多年在这南周朝堂互相利用倚仗，彼此努力维持着父女之间的一团和气罢了。
  直到看到皇后冰冷的尸身，郭瀚才明白，这些年，他这个做父亲的，终究还是不够了解自己的女儿，终究还是低估了她当年因为桓英之死对自己的怨恨…
  桓英死后，他曾告诉她，身为郭氏女，进宫为后是她无法拒绝的一条路，是她早就注定的人生，她不该对桓英生出情意，更不该妄想选择自己的命运。
  自那以后，她对待他这个父亲一直颇为恭顺，她进宫伺候陛下，她生下太子，她这些年在宫中行事霸道狠绝，她虽与陛下之间不够亲近，却也有礼有节，一直能够稳稳将后位握在自己手里，握在郭氏手中。
  太子薨逝后，她靠着裙下恩宠，主动笼络了南铮卫的一位将军为她所用，她探知了父亲将在几天后造反，便提前让荣妃带着太子远走高飞。

  这些年她很了解她的父亲，她知道，若她的父亲想名正言顺继位称帝，必然要在这段时间上演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戏码…
  她明白，若太子继续留在东宫，太子年幼，他必然会借助自己这个女儿的手来发号施令，最终逼迫年幼太子让位于他，如此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而在这一切都结束后，他的父亲将正式开启郭氏统治南周江山的局面，他也一定会寻个忠义的名声杀了自己和太子，如此可保郭氏江山千秋稳固。
  十八年来不自由，南征北讨几时休。我今撒手西方去，不管千秋与万秋。
  或许这位皇后娘娘，她真的在这场权谋利益的追逐之中感到累了！这个冬天，在这片山河动荡之前，除了弑君为她心爱的男人报仇这件事，她大概早已了无牵挂。
  或许她只是再也不想如一颗棋子般，被人继续随意摆布，利用拿捏，终是到死都不得痛快，到死都由不得自己。
  百年世事三更梦，万里乾坤一局棋。禹开九州汤放桀，秦吞六国汉登基。古来多少英雄汉，南北山头卧黄泥。
  郭瀚对他这个怨恨不孝的女儿，在死之前还如此算计了他一次，感到愤怒生气，不过最终为了顾全郭氏一族的体面，还是许了她“为了南周国江山大局，不惜与昏君决裂以身殉国”的忠义之名。
  而那位消失的太子殿下，郭瀚知道自己一时半会怕是寻不到太子的踪迹了，他这个女儿也定然是早做了打算筹谋。
  他只得安排人对外编造了一个合理的说法，说太子殿下被昏君一党挟持，不幸中了刀剑身死，他让人连夜找来一具和太子殿下相仿的尸身，数日后，同皇后陛下一道葬入了皇陵。
  他又故技重施，联合一众大臣从陛下子嗣之中，挑选了一个五岁的幼子，拥立其继位为南周新帝。
  而他郭瀚，则完全成了号令朝堂，霸揽朝局的权臣之流，他通过年幼新帝之手，发出的第一个诏令，便是将黎州宁王林阔一党定为乱臣贼子，对其名正言顺发兵讨伐。
  黎州那边，林阔和宁王殿下终于等来了郭瀚在京都发动宫变扶立幼主的消息，他们终于等到郭瀚在京都先反了！
  宋相和文远侯他们也早已私下做足了功夫，只待京都郭瀚先反，南周动荡颠沛之际，他们决定开始浑水摸鱼，他们命人连夜往各州发出了密信。
  很快各州书生学子纷纷响应，于那坊间巷道，传述宁王殿下如今握有先帝亲笔所书的紫原令，一路奔走相告他本应是这南周国的明君正主…继而发起一场又一场，对郭瀚一党危害南周江山的口诛笔伐…愈演愈烈…
  灾荒四起，流民加剧，江湖力量蠢蠢欲动，四处皆是一片动荡光景。
  有了各州黎民百姓和书生学子的呼声支持，宁王殿下终于正式在黎州竖起了那面，林阔早就为他计划好的，讨伐郭瀚一党匡扶南周社稷的正义大旗！
  狼烟四起，烽火连天。
  如此，这场林阔早已筹谋了多年的京都黎州一战，正式拉开了大军对峙的局面！
  就在郭瀚发动宫变之前，文远侯和宋相他们早已暗地得到了京都动荡的消息，作为府中主君，他们唯恐两军对峙之时，祸及家族妻小，提前商定计划，对外只寻了个回各州老家访亲祭祖的名头，连夜将府中女眷孩童悄悄送出了京都。
  好在宋相他们这些人手中无兵，又皆是南周国世袭高门，郭瀚见他们对自己发动宫变之事很是安分守己，便也有所放松了。
  那晚，程府的马车，一路掩着夜色，顺利离开了京都。
  出城的路上，程老夫人和文远侯夫人，还有程弈两个姐姐坐在一辆马车上，一路摇摇晃晃赶着山路，往老家方向行去。
  一脸淡定的程老夫人，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文远侯夫人，时而撩开帘子看着身后渐行渐远的京都城门，时而惊慌伤心抹泪…她无奈叹了口气，轻声训斥道。
  “我说大娘子，你也是那侯府的当家主母，你这一路总这般哭哭啼啼的做什么？论起胆气，你这当母亲的，怎么还不如你的两个女儿有我文远侯府的风骨？”
  听到婆母训斥，文远侯夫人急忙擦了擦泪，轻声怯怯说道。
  “哎，母亲训斥的对。母亲自然是不怕的，毕竟您以前也是陪父亲上过战场的…可媳妇我从没见过这副阵仗，今晚侯爷突然送我们离京，我这不是有些害怕吗？”
  “你怕什么？你的夫君，你的儿子…他们都在为南周国做正义的事，都在为程氏一族的前程拼力厮杀，你这当娘子当母亲的，怎能这般畏缩？等以后正则成了亲，你莫不是想让人家媳妇，瞧不上你这胆小怕事的婆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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