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最后一秒

　　何远说的没有错，最难过的，并不是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也不是知道自己会怎样死。

　　而是面对死亡时的等待。

　　随着死亡倒计时的临近，牧童真的快疯了，就像那圈里的猪，明明听见外面磨刀霍霍向猪羊，却只能静静等着，哪里也去不了，又不知道屠夫什么时候来。

　　“不行了，我要出去透口气，再这么待下去，我会疯掉。”

　　“去吧，记住，注意观察，保持冷静！”

　　随着耳机里传来何远的声音，牧童揣好手术剪，走出办公室，准备去巡视一圈病房。

　　七点，是交班的时间，到时候会有同事来接替自己，今晚接收的几个病患要和交班的同事交代清楚，这是一名医生的本职工作。

　　“曹主任早啊...”

　　“早早早，辛苦了...我爱人昨天买的橙子，家里吃不完，提来给大家分分，自己拿别客气...”

　　刚走出办公室，就看到急诊科曹主任，正在和护士站的护士们热情打招呼，手里还拎着一袋橙子，让一群护士姑娘热闹地围成一堆。

　　“主任早...”

　　双手插兜的牧童见到曹主任也笑着点头打招呼，都说急诊部不是人待的地方，是整个医院最苦最累的第一线，压根就没人愿意来。

　　牧童原本在骨科，是曹主任软磨硬泡了半年才过来的。

　　据说这个从军区医院出来的老军医，曾经在战场上为了救战友，冒着枪林弹雨，直接划开了战友的胸膛，赤手伸进战友的胸膛捏住心脏进行急救。

　　“感染？活着才配感染！”

　　这是曹主任事后说的一句名言，这个年近七十返聘回来的老军医，一生治病救人无数，唯一的心愿就是守着自己的急诊部，站好最后一班岗。

　　直到他干不动那天。

　　分着橙子的曹主任也看到了牧童，抓起两颗递给她，语气略带严肃。

　　“这两天你精神状态有点不对，下午早点起床，去我家，你陈姨今晚给你炖汤，吃顿好的再来上班...”

　　接过橙子的牧童低着头，轻轻了哦了一声。

　　估计吃不到了啊...

　　看着牧童巡视病房的背影，曹主任叹了口气，还以为是牧童悄悄谈对象这两天闹矛盾了，也没太当回事，背着手晃晃悠悠回办公室泡茶去了。

　　生命倒计时：00:01:02

　　最后1分钟，巡视病房的牧童依旧没发现任何动静，病人们都在卧床休息，只有一个老者在妻子的搀扶下去上厕所...

　　护士们交谈着休假要去哪里自驾游，看到护士长出现后又默契做自己的事...

　　保安队长正和刚交班的同事们列队讲话...

　　保洁正在清理楼梯转角的垃圾桶...

　　一切都再正常不过，这就是急诊部平凡而普通的一天。

　　可就是隐藏在这平凡当中的危机，让牧童越加焦虑。

　　“何远，在吗？”

　　“在的。”

　　何远的声音万年不变的沉着冷静，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挑起他一丝兴奋或者恼怒，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像是007里的特攻，像是科幻电影里的机器人。

　　想起何远说过的话，由于命运线的缘故，他不能帮助牧童，一切只能靠她自己。

　　牧童嘴里泛苦，连何远，最能理解和帮助自己的人，也只能置身事外。

　　“遗书在我抽屉里，手机密码是880702，告诉我妈，其实她一点也不胖，我只是爱逗她玩。还有记得和我爸说，我妈一直知道他的零花钱藏在哪儿的，只是不想拆穿他...”

　　用尽量快的语气，牧童在和何远交代着后事，这个交流了一晚上，彼此熟悉的陌生人，已经成了牧童此时最信任的人。

　　“好的，还有吗。”

　　何远的声音依旧冷淡，不带一丝感情色彩，也是，对于一个现在吃饭、睡觉、洗澡都把时间控制到极致的人。

　　能够花时间去帮自己处理后事，已经算是最大的感性了。

　　“没有了，谢谢。”

　　牧童擦掉眼角的一滴眼泪，双手插兜，准备回到办公室去，回到她最熟悉的地方去迎接死亡。

　　刚走到急诊大厅，就听到内侧通道内传来一阵惊叫，紧接着是器械药品掉落在地的噼里啪啦声。

　　“啊!主任...”

　　声音是护士小杨的，刚才那个邀请牧童分享早餐的小姑娘，声音传来的方向，在曹主任办公室那边..

　　听到主任两个人，众人还没回过神来，一道白色身影已经冲了过去。

　　是牧童！

　　“来了，凶手不是针对我的，是找曹主任的...”

　　时刻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状态的牧童第一时间冲向曹主任的办公室，同时向何远说明了情况。

　　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和何远说这些到底有没有用，但是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哪怕何远不能来帮她，也可以给她出出主意。

　　何远没有回话，牧童已经冲到转角，看着通道内的护士小杨，正惊恐地捂着嘴，靠墙瘫坐在地，面对着主任办公室大门的方向，捂着嘴不敢出声。

　　办公室内，传出一阵打斗声以及桌椅被推动，在地上刺耳的摩擦声。

　　当牧童冲到曹主任办公室时，恰好看到，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正拿着把剔骨刀把白发苍苍的曹主任给逼到墙角。

　　两人近身搏斗，紧紧贴在一起，曹主任已经抓住男人的左手，并想控制男人持刀的右手，从军的经历让这名老军人依旧有着军人誓死一搏的血性。

　　但持刀男人明显占据体力上风，恰好在牧童冲进房间的一瞬间，一刀插进曹主任的肚子。

　　“记住，一定要保持冷静！”

　　昨晚，牧童在离开酒店时，何远和牧童说的最后一句话。

　　两人漫长的语音交流中，何远也不下三次告诉牧童，一定要保持冷静。

　　直到现在，牧童也没明白这看似普通的话语，到底有多么重要。

　　当看到挣扎的曹主任中刀的那一瞬间，牧童的大脑完全宕机，整个身体都被身体的本能所掌控。

　　只见穿着白大褂的牧童，毫不犹豫地冲进办公室，由于身高优势，一把从身后勒住男人的脖子，并试图往后面拖，本能地想让危险离年迈的老主任远一些。

　　她显然忘了，自己的口袋里还有一把18厘米长的手术剪，也忘了就在大门口有一把木质座椅，哪怕是桌面上的盆栽，都可以用来当做工具使用，照着男人的后脑或者重要部位来一下，这个行凶的男人就会彻底失去战斗力。

　　失去冷静的牧童，完全是靠着最直接的本能想要救人，利用最愚蠢又最令人尊敬的方式。

　　两人搏斗变成了三人缠斗。

　　被勒住脖子的男人没有回头，下意识地将手里的带着鲜血的剔骨刀反握在手，并抬起右手，准备给后面给自己制造麻烦的人，来一下。

　　长度近二十厘米的剔骨刀，只需要这么一下，就能插破众多脏器，幸运的话再来根大动脉。

　　要是碍事的家伙还不松手，完全有时间多插几刀，哪怕是最厉害的大夫也无力回天。

　　男人青筋暴露，长期从事体力劳动，右手臂上的肌肉不多，但是黝黑有力，已经朝着身后牧童的侧腰狠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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