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蛋黄虾仁馄饨

姜归夷正在厨房包馄饨，鸭蛋腌的多，她取了蛋黄出来，用作馄饨的馅料。

        自打和王小蛋家熟络了，她就没缺过鸭蛋，王家总会时不时给她备上百来颗，供她购买。

        阿裴刀工好，切菜的活儿就落在他身上，此时正在备暮食所需的食材。

        鲜红的番茄在他掌下化为整齐的块状，洇染出点点红润剔透的果液。

        帘子掀开，阿欢冒了个头：“娘子，有人找。”

        阿裴停下手下动作，敛眉抬首，看向帘外。

        “你忙。”姜归夷拍拍手掌的面粉，走到一旁净手，示意阿裴继续忙他的。

        许是上回孙家那人闹的，他近日警惕许多，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谨慎着，想必是不想再有人滋事。

        姜归夷出了厨房，在阿欢的指引下看到一粉裙娘子，娘子身量纤纤，黛眉朱唇，很是貌美，只是面容憔悴了些。

        “娘子要见儿，是有何事？”她问。

        白小娘一双美目盯住她瞧了半晌，终于道：“娘子，能否同你单独说。”

        直觉告诉她这娘子有重要的事要说，姜归夷不禁正了脸色，她向四周看了几眼，起了身：“既如此，请随儿来。”

        然后对坐在一旁的孙邈点了下头。

        姜归夷带着白小娘走到食肆的后院，后院不大，有一处圆井供他们打水用，周边种了些应季蔬菜，青青绿绿的，好看得很，附近还有一片空地，平时杀鱼晒豆都是在那里，两边的柱子上还挂了几串红色的干辣椒。

        她寻至一处阴凉地，搬了两个凳子，让白小娘坐下。

        “此处僻静，娘子有什么想说的，尽管告之。“姜归夷认真道。

        白小娘颔首，缓缓呵了口气后，黛眉轻蹙：“娘子，请你救救儿。”

        姜归夷心中咯噔一下，忙问：“可否仔细说说？”

        白小娘：“外头的那位郎君，娘子看见了吧。”

        姜归夷点头。

        白小娘：“他是孙家之人。”

        姜归夷怔了怔，怎么又是孙家的人？

        她刚刚冲着这位粉裙娘子来，倒是没太注意与她同桌的郎君，只匆匆打了个照面，瞧着倒是气宇轩昂，比来她食肆寻衅滋事的那位强上许多。

        “儿要说的事，与那位郎君无关，却与孙家有关。”白小娘道，“儿是孙家大房之子的妾室，大房之子，也就是方才那位的堂兄。”

        姜归夷恍然，原来是孙家一位儿郎的小娘。

        “请继续。”

        白小娘抿了抿唇：“儿斗胆来求娘子，就是想求娘子帮儿，摆脱这个身份，不再做他的妾室，无论是休还是和离，儿想离开那里。”

        “娘子为何要这么做？”姜归夷忍不住问道，她这般请求，必定是有原因的，“又是为何选择了儿？”

        白小娘未说话，只轻轻撸起了自己的衣袖，粉衣卷起，露出白皙的手臂和多道青紫交纵的乌痕，有新伤也有旧迹，姜归夷重重蹙眉。

        她又撸了另一条手臂的衣袖，露出更为恐怖的疤痕，甚至有烫伤的痕迹，红压压的一片，相当触目惊心。

        天呐。

        姜归夷：“是那大房之子做的？”

        白小娘再次点头。

        “畜牲。”姜归夷骂了句。

        白小娘开口：“儿来找娘子，是因为瞧见了娘子做的糕点上的一句诗。”

        “应愁晚泊喧卑地，吹入沧溟始自由。”她喃了喃，“儿相信自己的眼光，所以找到娘子，想请求娘子帮忙。”

        说着她轻扯唇角：“孤注一掷，是何结果，也都值了。”

        她在赌，赌能印下这句诗的，必定是懂她的。

        姜归夷握住她冰凉纤细的手，将温度传递过去。

        白小娘放轻声音，像是陷入回忆，同她说起了过去：“嫁入孙家，并非儿所愿，儿是被那大房之子抢去的。”

        “儿只是贫家女，每日在街边开食摊卖些饱腹的饭菜，日子虽清苦了些，却也舒适满足，可后来碰到孙郝当街强掳，将儿抢回孙家关在他的房中，不让出行不让下厨，哪哪都不能去，只能呆在房中久不见天日，还要时常遭受他的殴打辱骂。”

        “许是因儿曾是干过活儿的，还有些气力，能撑住身子，他其他几位妾室，本就身娇体弱，经他殴打后甚至下不来床，整日以药汤挂着，这才保住性命，没有香消玉殒。”

        “那些娘子，也都同娘子一样是被他抢去的？”

        “是。”白小娘道。

        姜归夷心中泛起怒火：“告他！”

        告他丫的！强掳女子还禁足家暴，这怎么能忍？绝对不能放过他。

        “娘子所说，儿答应了，娘子放心，儿必会全力以赴。”姜归夷道。

        白小娘眼眸泛起湿润，她们先前素未谋面，姜小娘子却愿意帮她，让她心生感激，但又不禁担忧：“可孙家财势滔天，实在难以对抗，若是家中人存心要保他，告怕是告不动的。”

        “别怕。”姜归夷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它有财势，不代表不惧舆论。”

        说罢，她又问：“娘子口中的孙家大房之子孙郝，前些日子可是伤了下巴？”

        白小娘愣了愣，没想到她也知此事：“正是。”

        “这便对了。”姜归夷微微笑起，“等着吧。”

        她虽无官无势，但在云水尚算有些名气，食客们也都很给她面子，只要用心打听，还怕挖不出孙郝的恶行？

        纸是包不住火的。

        更何况那日有众多食客亲眼看到了孙郝带人来她的食肆闹事，还出手打人，她有的是证人。

        “娘子方才所说，外头那位郎君知晓吗？”姜归夷问。

        白小娘摇了摇头：“应当是不知的，孙郝瞒得很紧，其实儿也是第一次与这位堂弟见面，不过是借他来与娘子相见罢了，只是孙郝似乎很是忌讳他这堂弟，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若不是他帮忙，儿也见不到娘子。”

        姜归夷闻言摸了摸下巴，这样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如此，可以先不把此人划到对方阵营。

        等到了晚上，她就托人去打听消息，搜集证据，尽快把孙郝送上衙门。

        同白小娘聊完，姜归夷起了身，示意她进屋，大夏天的，外头可热着呢。

        “娘子饿不饿？”看她身姿纤细，清瘦得很，还时常遭遇殴打，想来吃食上也很欠妥。

        白小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道：“有点儿。”

        之前在孙家没吃什么东西，仅喝了一碗饮子，吃了几口菜，还有一块绿豆糕。

        姜归夷了然，正巧包了馄饨，她便挑了两碗下了锅，数滚水后，蛋黄虾仁馄饨便出了锅，端向白小娘和孙邈的桌子。

        一见她来，孙邈下意识正襟危坐，想到老夫人的叮嘱，便想同她说话，可忽然之间又不知该说什么，不禁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姜归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白小娘也想到了，她这堂弟似乎心许姜小娘子来着？

        只是因为孙郝，她对孙家人都有了提防，便也没在姜归夷面前提这一茬。

        馄饨皮薄馅多，肚子鼓鼓的，轻轻咬开就能尝到口感沙沙的蛋黄，蛋黄嫩咸，还有饱满筋道的整颗虾仁，颇有嚼劲，很是鲜美，蛋黄与虾仁之间还填了满满的肉馅，几种食材包在一起，格外丰富。

        馄饨热汤里撒了芫荽、虾米和紫菜，除却肉香，还有河海的新鲜。

        桌侧放了小盒的辣油，离得近了，就能嗅到若有若无的辣香，白小娘忍不住掀开盖子，挖了一小勺辣油放进去。

        清白的馄饨汤顿时染成红润润的颜色，瞧着诱人无比，嫩白滑润的馄饨也浸入辣油，将薄皮渗得红彤彤的，她立马舀起馄饨，咬了一口。

        辣油味足，很快浸入蛋黄虾仁和肉馅之中，好吃得紧。

        她本带着忧愁而来，此刻吃着辣，额角渗出汗珠，竟将内心抚平了些许。

        这边吃着热，不便喝清凉的饮子，姜归夷沏了壶茶，送到他们桌上。

        她走过去，孙邈又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姜归夷再次奇怪地看他一眼，终是忍不住问道：“郎君是有话要与儿说？”

        说话了！姜娘子同他说话了！

        孙邈坐直身子。

        他道：“某想再订几盒糕点，家中老夫人很是喜欢。”

        原来如此，姜归夷道：“郎君直接在柜台处买便是。”

        “好。”孙邈应道。

        然后，姜归夷走了。

        白小娘看他一眼，这就没了？说了个寂寞。

        孙邈垂眸，喝了一口茶，没能说上什么，没关系，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送走了白小娘和孙邈，姜归夷便托人四处打听孙郝的事迹，几日下来，果然被她挖出来不少。

        这人不光是强掳女子的惯犯，还常在赌坊酒楼生事，争执殴打，乃是一个行迹恶劣的活体混子。

        一听说有人要状告孙家孙郝，那些被他欺凌过的人纷纷冒头，陷入犹豫。

        他们自然是恨的，只是恐孙家势大，惹火上身，再看宣扬状告之人是谁，竟然是姜记食肆的老板姜小娘子。

        姜小娘子他们多数人还是知晓的，不仅做得一手好菜，使众多食客们争抢，还人美心善，很是招人喜欢。

        此刻姜小娘子站出来，有种让人安心信服的力量。

        况且他们中也有人看到了孙郝在姜记食肆闹事的行径。

        几番犹豫之后，有曾经被孙郝殴打过的人找到了姜归夷，同她道来，至于没敢来找的，姜归夷也没有去劝，泥泞之中明哲保身，大家都能理解。

        很快，一纸诉状递到了云水衙门。

        衙役们却愁起来，一边是大名鼎鼎的孙家，一边是高呼状告的人们，这可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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