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自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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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竹兴冲冲道:“陛下,这个摆在哪儿?”
章尧有些不耐烦:“烧了。”
“啊!这样不好吧。”凛竹可怜巴巴的,“毕竟是楼太傅送的,陛下要不喜欢送给凛竹就是了。”
楼太傅……
楼太傅知道他的弟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吗,霍逐生在太学里做的那些事如果传出来,恐怕会让楼太傅晚节不保。
章尧道:“算了,你随便找个地方收起来。”
“好嘞。”
次日上课,章尧就像不曾拆开信封也不曾看见过食盒里的河灯。
楼太傅走后,霍逐生照旧留下来给他讲课,眼神和举止都没有任何越矩,一本一眼地讲解功课,甚至连章尧堂而皇之趴在桌上睡觉都可以无视,好像那日他没有轻薄过任何人,还是楼太傅引以为豪的徒弟。
只不过每日霍逐生都会借楼太傅的名义,用食盒送东西过来,有时是糖葫芦,有时是面人,全是夜市上的小玩意。
也全被章尧赏给凛竹了。
当然每个食盒里都有信封,每封信内容都不一样,却都是简单的一句话,无一例外是希望章尧原谅他。
这是不可能的。
比起被阿日兰斯拦下,比起被少年堵在假山后羞辱,章尧更不愿意面对霍逐生。
几日后,趁霍逐生讲课,章尧终于不耐烦道:“别再送东西了,也别再写信。”
霍逐生放下书,定定看他,眉眼里情愫脉脉,像是有什么正在令他动容。
被他这么看着,章尧忍不住回忆起那晚被捏着下巴强迫看着吻着……他换了个坐姿,掩饰住这份尴尬,依旧懒懒散散,浑身上下没骨头似的:“楼太傅知道你用他的名义往宫里送东西吗?”
霍逐生淡然摇头:“他不知。”
果然如此,章尧冷笑一声。
“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霍逐生轻声细语,“你是高高在上的陛下,而我……我也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哄你。”
“谁要你哄。”章尧蹙眉反驳。
霍逐生继续道:“立冬那天,我以为是我的错让你等久了,我真怕你一时气急要回宫。”
他语气里充满可怜。
联想到那日武比,他几经涉险赢下满堂彩,章尧……竟有些动容。
这时候外面突然有人来报:“陛下,西域使节求见。”
冷不丁被人打断,霍逐生眼里流露出不甘心。
“你先回去吧。”章尧起身,不再理会他。
御书房内,与使节同来的是依旧没有暴露身份的阿日斯兰,比起使节的战战兢兢,阿日斯兰则肆无忌惮地打量御书房,无视使节频频投来的警告眼神。
章尧禀退旁人,直接道:“阿日斯兰陛下准备什么时候离京。”
突然被点破身份,使节吓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而阿日斯兰却仿佛早有所料,只是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
他嗓门洪亮,笑声爽朗,章尧耐心等着。
阿日斯兰:“还是陛下聪明。”
“好说,朕碰巧认识那么几个人,打听到阿日斯兰正式陛下乳名。”章尧慢条斯理道,“你不赶紧启程是谢礼没带够吗?”
“粮食草药我们都够了,我不贪心。”阿日斯兰从来都不避讳他看向小皇帝的目光,□□的,像是能把那一身厚重的冬装一件件剥掉,“只是陛下答应我的画像……拿不到画像,我就只能继续待着,反正京城好吃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我还能隔山差五找陛下琴瑟和鸣。”
章尧皱眉:“琴瑟和鸣不是这么用的,多读点书吧。”
阿日斯兰笑得眉眼弯出新月的弧度:“回去就请位中原师父教我读书写字,只不过陛下……如果不愿意,我自问画工凑合,也可以亲自作画。”
章尧果断拒绝:“不可能。”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阿日斯兰见到霍逐生,让剧情有任何发展的可能性。
他仿佛又看见自己瘫痪在床不能自理的样子,连寻死的权力都没有。
大病初愈后身子没有好好调养,章尧平日里或多或少会感觉虚弱,每天都要喝很苦的汤药。
这天他好不容易在凛竹的监督下,趁汤药未凉之前喝光了,格外想念夜市上一家卖蜜饯的梅子。
当时尝了尝,觉得味道过于偏甜,现在怀念起来,应该正合适。
择日不如撞日,章尧让心腹备马车,他要先去太学,克服尴尬,说服霍逐生画一张自画像,再去寻那家蜜饯铺。
这次章尧学乖了,他要心腹陪着进太学,以免再生意外。
太学门前,却出了点意外。
“主子,前门被百姓围住了。”心腹小声在窗外回禀,“属下这就把他们赶走。”
太学不止这一个门,然而皇帝是不可能走偏门的。
章尧掀开帘子的一角观察,太学正门被百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他甚至能听见喧哗声:“不要惊扰百姓,去打听发生了什么事,太学是清净之地,不能乱来。”
心腹刚领命,人群就传来一阵骚乱,百姓纷纷让开,露出被围的两个人。
“保护陛下。”心腹一声低吼,马车被围得水泄不通。
跪着的那人背上插着荆条,薄衫下血淋淋的,章尧盯着他的背影仔细看了会,方才想起来这人正是那夜唤“逐生哥哥”的少年。
少年旁边是个身穿华服的中年人,手里拿着鞭子,发泄似的往少年身上抽。
百姓都不忍直视,没多久就走了一半。
章尧:“你去打听打听。”
心腹很快回来:“主子,持鞭打人的是五品员外郎宋棋宋大人,他打的是他的小儿子宋音运。我打听到的是因为宋音运散播同学谣言、流连烟花之所,更在太学内……行淫|秽一事,被巡查学宿的典学抓了个正着,闹得挺大,已被太学逐出去,而朝中似乎有几位大臣正拿这事做文章,要写折子参这位宋大人一本。”
难怪宋棋如此不顾宋家颜面,当街鞭笞儿子,乌纱帽都要不保了,再留这个逆子有何用。
“主子别看了,脏了主子的眼。”心腹稍稍侧身,用身子挡住。
章尧放下车帘。
可车外声音愈演愈裂,听的人毛骨悚然。
心腹小声:“主子,我还是……”
章尧没有丝毫动容:“不必,会有人赶他们。”
片刻之后,有衙役过来半强迫似的把这对父子带走了,看来宋棋的自虐式谢罪并不管用,他逃脱不了贬谪或免职的命运。
章尧让心腹在门外等,开门的书童见到他时,吓得都结巴了:“公、公子。”
“你家少爷呢?”
书童终于反应过来,忙退后让路,喜出望外道:“少爷您看谁来了!”
霍逐生正在练字,看见章尧进来,放下笔,语气平静地嘱咐:“你去倒茶。”
“是。”书童出门时,顺手把门带上。
章尧先声夺人:“我出宫是有事,找你只是顺便。”
霍逐生并没有多少反应:“有什么事要你亲自出宫办?”
章尧看见他那天落下的淡青披风竟然放在床头。
他清楚披风是他自己脱下的,也是他没有带走,发热还有每天喝的苦药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他就是无端地恨霍逐生。
凭什么谁都能欺辱他。
明明是他给了霍逐生今天的一切,可连霍逐生也要欺辱他。
“这个是我准备明天给你的。”霍逐生拿来一个纸包,“你喝的那些药,我看过药方,确实苦。”
纸包鼓鼓囊囊,上面盖着一个鲜红的老字号的戳,是那家蜜饯。
不知道为什么,章尧的双腿隐隐发酸,像是某种暗示。
他由着性子晾了霍逐生那么久,是时候还回来了。
如果他们的关系恢复到冷战前,他会得到那个为他暖脚、带他在立冬节放河灯的霍逐生。
“我……这里面是什么。”章尧主动示好,同时笨拙地抬起下巴,示意他披风厚重,手脚不方便活动。
霍逐生伸手解开他的披风,宿舍简陋,只能暂时先放在一边。
书童敲响房门,他上次应该是真被吓到了,这次连门都没赶进,把托盘交给霍逐生,一溜小跑躲远了。
霍逐生倒茶添碳,这才解开纸包,露出洒满糖霜的蜜饯,“每次喝完药可以吃一点。”
章尧看着递过来的手帕,却不伸手:“你喂我吃。”
这样总该明白,他是来求和的。
霍逐生先是一惊,很快恢复平静:“好。”
在他捏着蜜饯递过来的时候,章尧开始犹豫,不过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他,他只轻轻咬了一下,舌尖灵活地勾走蜜饯。让香甜的滋味在味蕾炸开。
他不忍吞下,将蜜饯含在唇齿间,声音含含糊糊:“霍逐生,嗯,逐生?”
霍逐生眼神复杂,下一刻却避开视线,木讷摩挲着手指上的糖霜。
“你送我一副自画像吧,送给我,我就不生气了。”章尧道出此行目的。
霍逐生似乎不是很信,又问了一遍:“你要我的画像?”
“对,太傅说你画画好,我还没学过画画。”章尧搜肠刮肚找理由,“我想见识一下,顺便观摩学习。”
霍逐生道:“好,我也想要一幅你的画像。”
这个不难,章尧道:“我回宫叫画师画一张给你送过来。”
“我想自己画。”霍逐生平静地凝视他,“画你。”
章尧只能先答应他。
霍逐生天资聪慧,但画画这事却不能速成。
章尧回宫后等了几天,霍逐生留下来给他讲学时,拿来一个锦盒。
章尧惊喜:“画好了。”
他想看,手放到锦盒上,霍逐生先扣住了他的手腕。
霍逐生:“你别忘了,欠我一副画。”
画像到手,对章尧而言,自然什么都好说。
霍逐生松手,垂眸看他兴冲冲地打开锦盒看画:“我的心意都在这幅画里了,我等着为你作画。”
“等我有空出宫。”章尧注意力全在画上,改明儿就给西域人送去,越早给他滚出京城越好。
当然不能光明正大的给,章尧要赐点什么给西域使节,再把装画像的锦盒藏在其中。
赏赐完西域使节的这天,有侍卫前来禀告,国师有请。
是那个装神弄鬼、偏偏每次都能说到点子上的国师,章尧早就想会一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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