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过去第十七天

冬去春来,  又至秋季，末日第三年到了。

        这一年，张富德教授总算研究出了可以种植食用的水稻。

        可要是觉得,  研发出一种，剩下就能快速复刻制造,  那就太天真了。

        根据张富德的研究，不同植物接受治愈异能改造的范围也不同,  每种植物都要调整频率，并加以和它本身的进化素结合,  最终诞生出让所有人都能吃的植物。

        而这些可食用植物,  也仅仅只能填饱肚子，没有任何增强异能的作用。

        ……光是这样，也是张富德花费实实在在两年时间得出的成果。

        十三号监狱的操场上，水稻苗茁壮成长,  迎风而动。

        十三号监狱的外面，汪秦站在四个墓碑前，轻轻清理掉他们墓碑边的垃圾。

        “生日快乐,  佳艺。”汪秦低声道。

        无人回答。

        汪秦并不喜欢杀人，偶尔在路边遇到抢劫的惯犯,  也都是用空间异能威胁他们离开。

        巴东，是他直面杀死的第一个人类敌人。

        空间异能切割他的身体,  这个邪恶的基地主发出凄惨的叫声，一点都没了刚才的得意样。

        可是佳艺，再痛的伤,  她都没有叫唤半分。

        再怎么虐待都无济于事,  因为巴东的命换不来马佳艺的命。

        有的时候真的很不公平,  为什么像巴东这种人,  反而可以得到厉害的异能，在末日里过得如鱼得水呢？为什么不断作恶的人，只会越过越好，不会遭到任何惩罚呢？

        反而是那些善良的、美好的人们，一次又一次的被嘲笑，被鄙视，被伤害，世界从不曾回以温柔。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选择走向第一条路，开始排挤坚持第二条路的人们，将他们贬入天真和软弱的地狱。

        马佳艺是个始终热爱生活的女孩，她永远在保持积极乐观，让这份正向的情绪传递在人与人之间，带领大家变得更好。

        可她最终没能等来下一个大家为她庆祝的生日。

        不该这样的。

        汪秦眼神黯淡。

        是他太懦弱了，没有走出那一步的决心。

        他想避免这类事发生，可是计划永远不会赶上变化。

        汪秦总是忍不住想，如果当时他再快点，下手果断一点，将巴东击败，是不是马佳艺就可以不选择自我毁灭？

        假如，未来又出现类似的突发情况，他能够下定决心，做出一个让大家都信服的决定吗？

        万一救不出人质，那又该怎么办？同伴们会讨厌他吗？

        汪秦不知道，他为此痛苦。

        这一年的每个夜晚，他都会做同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马佳艺被巴东劫持的那天，一切都是那么真实清晰，仿佛他只要伸出手，就可以重新拯救自己的朋友。

        可等他伸出手，梦却醒了，他坐在床上，只能呆呆远望远处的森林，并又一次清晰的认识到，那些事已经发生，并且不会有机会更改。

        无力和挫败感让汪秦无所适从。

        巴东最后在大家的怒火下死亡，可他的死并不让众人愉快，随之袭来的是更深的空洞。

        就算杀死他又如何？死去的人是不会复生的，生命是珍贵之物，可有人却在轻视践踏它。

        众人烧掉马佳艺的躯体，可她被巴东强行逼着吃下的菌株，却没有被火焰灭绝，借助空气不断传播孢子，一颗又一颗落地生根。

        那之后的几个月，监狱的人们不停清理，终于消灭大山内的菌株，保护住风雨飘摇里唯一的家。

        可这是不够的，汪秦深深明白，只有变得更加强大，才能保护大家。

        不然，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都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同伴离开。

        马佳艺去世后，氛围担当的压力就给到孙丰年。

        以往的他两总是合伙表演相声，为沉闷的监狱带来欢声笑语。

        如今少了个相声搭档，孙丰年时常一人表演独角戏，大家都不想表现出孤单悲伤的情绪，便竭力捧场。

        但总归是少了点什么的。

        要说这件事对谁的影响最深，那大概是谢雨吧。

        这一年里，她每年都要到马佳艺墓边，独自一人说话。

        明明当时她离佳艺只有几步之遥，明明可以不离开她，两人一起去检查，为什么让佳艺离开她的视线，让她成为孤身一人呢？

        拥有力量和速度双重进化能力，可谢雨却依旧保护不了自己的朋友，那这个异能要它又什么用？

        九号也是如此，发生这件事后，他认为自己就是不幸的源泉，只要在这里，就会给大家带来麻烦，在某个深夜，独自出走了。

        汪秦花了两个月才找到他，那天下着大雪，九号缩在坍塌的废墟瑟瑟发抖，像只冻僵的灰毛小老鼠。

        没有人怪他。

        而怪他只是迁怒。

        真正错的人是谁？

        是被巴东刻下异能印记的九号？还是留下马佳艺一人的谢雨？又或是没有及时作出决定的汪秦？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有错，或许确实如此，可真正的罪魁祸首，难道不是巴东吗？

        如果没有这个人，没有这类压迫他人，以他人苦难取乐的邪恶者，这样人为的灾难还会发生吗？

        人类的苦难来源于人类。

        他们躲过丧尸敏锐的嗅觉，击杀攻击领地的变异生物，却终究没能抗住来自人类同胞的恶意。

        自此以后，所有人都不再轻易相信他人。

        他们会变得冷漠，在看到他人求助时，第一反应会思考是否是陷阱，甚至主动断绝和外人的联系，刻意躲避人类。

        他们也终究在慢慢变成前一种人。

        ——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更好的保护同伴。

        祭拜结束，汪秦返回监狱。

        今年的夏天比去年还要炎热，高温从五月底一直持续到九月，到今天才有所好转。

        而去年的冬季，却比平时提早了。从十一月一直持续到今年的三月，冷的连丧尸都进入冬眠。

        冬天，人们躲在地下室，夏天，人们也躲在地下室。

        一年之中，可供他们行动的月数越发短暂，出门寻找物资的时间更是有限。

        为了应付提早到来的冬季，夏天温度一降下来，汪秦等人就要准备出门，去更远的地方寻找食物。

        在寒冬和高温下，水稻难以生长，改良后的水稻苗可以在干地上栽种，春秋两季，他们收获两茬。

        主食是够了，可他们总不见得一年四季都吃大米吧？在张富德教授研究出其他蔬菜前，还是得去寻找食物。

        “哎，可是就这高温啊，难说。”孙丰年看了眼天上，“希望还有食物没坏。”

        谢雨躺在操场，整个人呈现大字型。“没事，去年也找到不少放在地下仓库的食物，不都没有坏？今年继续就是了。”

        m市是丧尸区域，h市是病菌集中营，那他们接下来该去——

        谢雨投掷飞镖，正中地图某个位置。

        l市。

        “不是吧，l市啊，l市和h市离的也不远吧？”谢雨指着地图比划，“车程快一点，也就两三个小时。那边不会被蔓延到了吧？”

        “不至于吧？那要不我们重新选个地点？”孙丰年挠头。

        谢雨坚决，“不，选都选了，就去看看吧，正好可以知道病菌蔓延到哪了。”

        确定地点，接下来就是最为困难的人员选择。

        汪秦原本打算一个人去，快去快回，但大家显然不赞成他的个人行动。

        “不是都说好了吗？”周诗霖相当坚决，“绝对不能一个人单独行动。小秦，你是我们的队长，可要以身作则，千万不要当第一个食言的人。”

        是的，大家约定好了，有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商量，对谁有不满也要当面说出，当面化解。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今后的外出，保底两人一道行动，所有人都要待在一块。

        汪秦知道周诗霖在关心自己，没有拒绝。

        “我们要优先保证十三号监狱和张教授的安全，张教授一直在地下研究培育，很难关注到外界情况，即使有外人来到监狱，他也无法第一时间得知。”

        十三号监狱的战斗力要足。

        此时，孙丰年走出一步，默默举手，“小秦，让我跟你去吧，反正这次只是收集物资，没啥危险。”

        众人瞬间望他。

        “丰年！”谢雨面目严肃，“你该不会……”

        “……你们别这样啊，我不会乱来的，真的只是跟着小秦一起出趟门！你们难道都忘记约定了吗？三个‘不’。”

        不要为了物资深入丧尸地带。

        不要主动靠近人类，见到就跑。

        不要一个人单独行动，必须抱团。

        坚守三个不原则，最大程度上保证同伴安全。

        他们已经不去想拯救人类什么的大目标了，仅仅是想活着，总不至于也是地狱难度吧？

        孙丰年说的相当真诚，僵硬的气氛松弛。

        “真的别太紧张，我就是提个议而已嘛……你们想，十三号监狱是我们的家，最好留更多守卫在，我和小秦出门不一定遇到人类，要是遇到了，我们开车跑不就行了？可是万一有人入侵监狱，没有战斗力在这里，岂不是很危险？”

        孙丰年说的头头是道。

        “我一个普通人，也不可能和异能者正面硬扛，是吧？那不是送人头吗？收集物资我还能派上用处，小秦战斗我也可以留意四周情况。”

        确实是这样，这回大家没异议了。

        战斗人员要分配平衡，出门和在家的要保持一致。

        “那要不也带上我吧。”一直听大人们讲话的九号也举手。

        “这样分配才均匀嘛。”

        九号这孩子……总是想着为团队做贡献啊。

        可真的要让孩子出门吗？去面对残酷的世界？

        大概看出了众人的反对，九号说的头头是道，像个成熟的小大人，“这样分配才均匀啊，我不会乱跑的，还要回来和三号妹妹一起呢。我也不是小朋友了，其实我见过很多异能者杀人，早就不怕了。”

        汪秦和九号对视。

        他只是孩子，放以前就是上小学的年纪，完全没必要承担这些。

        现如今……

        “让他去吧。”谢雨说道。“以前的教育方法不适合现在了，我们要认清事实，这也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同伴。”

        周诗霖拿出梳子，梳了梳九号的头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九号使劲点头。

        汪秦懂他们的意思。

        现在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九号不再是孤身一人，他救回了三号妹妹，在这一年的相处中，众人如同亲人，他也不单单只是为了‘用劳动换取报酬’而待在这里。

        “那就来吧。”汪秦敲定。

        一行三人，告别留在监狱的伙伴们，踏上前往l市的路。

        起初的道路，他们行驶的很顺畅。

        为了让汪秦保持精力使用异能，开车的工作全权交给孙丰年。

        ——总不能指望九号来开车吧？

        期间，三人经过好些小城镇，却并没有在里面找到有用的物品。

        城镇里的丧尸很少，即使有，大多数都是普通丧尸。少数有变异能力的，还未靠近汽车，就被提升到四阶异能的汪秦发现，一击必杀。

        不光如此，空间异能到四阶以后，另外一种预判能力逐渐变得清晰。

        在很多战斗中，汪秦都能清晰感知到丧尸的动作，它们的行动在一瞬间变成慢镜头摄影，未来数秒的动作都清清楚楚。

        有了这份下意识的能力，汪秦可以很好的掌控丧尸位置，在它们袭击之前，先来一次出其不意的袭击，将对面干倒。

        开车的孙丰年相当自豪。“真不愧是小秦，这异能进阶速度就是人类扛把子啊！”

        “就是啊。”九号跟上，“汪老大就是不同凡响。”

        这孩子难得高兴开口，孙丰年回头竖起大拇指。小孩就该这样嘛，一直沉默寡言也太让人看着心疼了。

        在一年的治愈下，九号这娃也总算有了丝人气。

        真好。

        汪秦回到车里，认真道：“谢谢。”

        他的外表拒人于千里之外，可心底仍旧会不适应朋友的夸奖，耳朵还会发红。

        身处末日，汪秦意识到了，有能交托后背的朋友是多么重要。

        又没过多久，车子驶入一片麦田。

        这里有大片金黄的麦子，还有半人高的杂草。

        两者混在一起，一时间竟分不出区别。

        有古怪。

        汪秦拦住孙丰年，阻止他继续开车。

        田地里的植物们迎风招展，而在不远处，某个巨大的黑色残骸格外瞩目。

        孙丰年眯起眼睛。

        “那是什么？看着不像是建筑物。”

        汪秦一眼就认出：“是直升机。”

        自从觉醒空间异能，他的视力重回巅峰，甚至可以比肩视力强化者。

        “草，直升机？这直升机坏成这样了？”孙丰年一跳。

        “应该很久之前……就坠毁了吧。”

        也不是很难想象。

        末日初期，直升机载着重要人员撤离，没想到在半路遭到丧尸攻击，机身受损后坠毁。

        “啧啧啧，不管哪边都有人间惨剧啊。”孙丰年感叹。

        不是他无情，是这类事情见的太多，只看到一点残骸，早就不再会运用共情能力。

        “然后呢。”孙丰年随之问道，“接下来该咋办？我总觉得这片天地怪怪的，还是绕路吧？”

        汪秦：“好的，这里是有些奇怪。”

        做出明智选择，汽车倒退后绕路，从另外的路离开。

        但是！

        他们万万没想到，身后的植物们相当疯狂，看他们孙丰年等人调转车头，直接一口气涌来，拼了命要将他们卷入。

        汪秦当即移到车顶，展开空间撕裂一通乱杀。

        可光这样还是不够，更多的植物卷来，就快将车辆吞噬。

        而在此时，车辆四周突兀的出现无数寒冰，直接冻结了想要攻击的植物，汽车也因此顺利逃脱。

        有人帮助了他们。

        停靠在安全的位置，孙丰年探头到处寻找，可惜对面自始至终没有露面。

        也是，露面不一定是好事，对面有警惕心很正常。

        “我们走吧，丰年哥。”汪秦回到车内。

        他们三人一起大声的道了谢。

        等车子走远，树丛里才有两人走去。

        “他们去的方向……似乎是l市。”曹纪云沉声，他的腿脚一瘸一拐，并不方便走路。

        “玄扬，要不要提醒一下他们？”

        卫玄扬收起冰柱，摇摇头。“危险。”

        他原本有一张很英俊的脸，可如今，丑陋的疤痕从额头贯穿到脖颈，直接将他的脸划分为一大一小两半。

        曹纪云苦笑。

        “是啊，我们现在光是保住自己就很艰难了。对不起，玄扬，我这个普通人老是拖你后腿。”

        卫玄扬依旧冷着脸，看不出变化，他淡淡道：“你还欠我工资没发。”

        曹纪云：“……”

        这种时候，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工资只是个借口，实际上是卫玄扬不愿意放弃他罢了。

        曹纪云拖着不太方便的左腿转入树林，钻入遮盖很好的小破汽车，他将钥匙插入轿车，道：

        “走吧，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再过一会他们又要追来了。”

        “……嗯。”

        “去哪？”

        “你啊，我这都说了多少遍了。”曹纪云叹息，但并没有责怪，他解释道，“去h市，我有个……算是叔叔吧，在h市的创业园区工作，我妹妹也在那。那边丧尸应该挺少的，苟着生活应该可以活下来。”

        卫玄扬颔首道：“可以。”

        “不过我劝你不要抱太大的期望，末日整整两年结束，我们完全不知道h市是什么情况。”

        曹纪云：“……我知道了！我也就是去看看，好不容易逃出来，人总要有个目标是吧！”

        “行了玄扬，开心点。”

        卫玄扬一声不吭。

        小破汽车发动，与汪秦等人离开的方向截然相反。

        “不管如何，我们一定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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