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渡人无数却渡不了自己

　　喝完以后，酒杯从她手里无力的滑下去，落在地上，碎成一片。

　　她用手擦了擦留在嘴角的酒水，接着说：“那男子在忘川河畔一坐便是一年，终于有一日他开口说话了，他并未说自己的前尘往事，只是与我闲聊人间百态，那时候我并不是很懂他说的那些，只是听着他说。

　　他的声音如百灵鸟一般悦耳动听，那时的我很喜欢听他说话，后来他说了许多凡间好玩的事，有一日他看着我说：可惜你看不到。

　　我听了他的话偷偷告诉他，其实我可以偷偷去凡间玩一圈的，当时他听了我的话，眼睛亮了亮，只是很快那明亮的眼便暗淡了下来，我到现在都记得，当时他的眼睛如同夜空里最明亮的星从漆黑的夜幕上一闪而过，我被他的悲伤刺的心里隐隐发疼，我知道他难过的是他再也去不了凡间了。

　　我看他那般难过便告诉他，喝了孟婆汤，进入下一个轮回自然会再入凡尘，他看着我说：可是喝了孟婆汤我便不会再记得你了。

　　说完他轻轻的吻了吻我的唇角，当时的我才明白原来这便是那些凡人所说的情之所至。”

　　说到这里，她自嘲的笑了笑，那笑容苦涩，生疼。

　　“他的确是一个说情话的高手，我在忘川河畔被他哄的很开心，直到有一日他说他要入轮回了，他流着泪说他不想忘记我，我当时心里眼里只有他，便偷偷带着他回了凡间，找了一副凡人之躯给他，那时的我只想与他生生世世在一起，却不想他一入忘川便在酝酿着如何骗我。

　　我与他的确有过一段快乐的日子，他整日读书作诗，饮酒作画。而他也的确是富有才华。

　　有一日他告诉我他想进京赶考，他说大丈夫理应居庙堂，方可一展抱负。

　　我想随他一起去，可他告诉我，我去他会分心，我只好让他一人进京赶考，他走后，我一直在等他，等了大概五年，还是没有他的消息，我怕他有危险便去了他说的地方，可是我到之后才发现他说的地方只是一个小渔村，不是什么京城。

　　我一路问了许多人，才找到他口中的京城，而那个时候的他已经高中状元，娶了京中权贵之女，一时名声鹤立，荣耀无比。

　　此时我才知道我被他所骗，可是我心有不甘，跑去质问他，而他又花言巧语的骗我说他是被皇上赐婚，说他心里唯我一人。

　　我被他的甜言蜜语骗的团团转，最终被他安置在京中的一座院子里，他很少来看我，我日日夜夜守着空房，从天明坐到天黑，从天黑又坐到天明，如此日复一日，终是不得见他。”

　　说完她又轻笑一声，端起手边的酒杯将酒全都灌入腹中，我看到她仰起头时，眼角流下晶莹的泪滴。

　　“有一天我听邻居说他的夫人为他生了一个小公子，他在京中大办满月宴，我偷偷跑到他的府邸，却看到他与夫人相拥亲吻的画面，他看着那女子，眼里全是爱恋与欢喜。与他看着我时完全不同，他看着我的时候，多是沉默与寡淡。

　　那一刻，我知道他爱的人从来不是我，我愤怒的跑到他面前，用手捏着他的脖子问他为什么，他却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深深的刺进了我的心口上。

　　他告诉我，他不入轮回是因为他放不下一人。当年他在西子桥上遇见一少女，对那少女一见倾心，可是他身份卑微，不敢对少女表露真心，只是偷偷的跟着少女，直到有一日，少女遇到山匪，他为救少女不幸被山匪杀死。

　　他心有不甘，于是在忘川河坐了整整一年，这一年里他偷偷观察我，得知我不懂情爱，便在心里酝酿了一个计划。

　　他骗我爱上他，哄我带他重回凡间，为的都是那少女，后来他也终于得偿所愿娶了那少女为妻。”

　　孟婆已经喝的有些醉了，可是她还是不停的往嘴里灌着杯中的酒。

　　她苦笑一声：“他用我给他的银钱考取功名，置办府邸，迎娶佳人，最后却在我的心口刺下深深的一刀，这口怨气换成是你，你能咽得下去吗？”

　　孟婆说完，用她那灿若星河的眼看着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此刻的她只是一个不得所爱的可怜女子罢了。

　　她又喝了一口酒说，“可惜他忘了，我是孟婆，我不会死的，看着他绝情的模样，我一怒之下，当着他的面吃了他心爱女子的魂魄，我要让他这一生都活在痛苦中。

　　他看到那女子被我吸干魂魄，软软的瘫在地上后，将那刺过我的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新生，竟然就这样殉了那女子，我大笑一声后便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离开之后我不知道能去那里，整日浑浑噩噩的的游荡在凡间，冥府早已将我除名，我成了一个游荡在凡间的孤魂野鬼。

　　我在凡间杀了人，生食了魂魄，坏了冥府的规矩，府君派人上来将我抓住，欲将我打入九幽地府，我趁着抓我之人不备，将他打伤，偷偷返回凡间。

　　我看不得那些负心汉，便开始在凡间寻找薄情寡性之人，生食他们的魂魄，断了他们的轮回之路。

　　我因为生食魂魄法力大增，同时也因为我坏了天道轮回被天界和冥府通缉，我在凡间不停的生食负心汉的魂魄，几万年。

　　最终被天界抓获，锁在了这里。”

　　说完之后她又喝了一口酒，摇摇晃晃的往软榻上走去，她醉的厉害，我看她走路跌跌撞撞，半天都走不到软榻前，终是不忍心，便上前扶着她，将她带到软榻上。

　　她斜躺在软榻上后，我欲离开，她却一把抓住我的手，将我也带到软榻上，她醉眼朦胧的看着我说：“我看你也是为情所困，不若别去修仙了，就在这里陪我，可好？”

　　我欲挣扎着离开，而她抓着我的手却越来越紧，我看到她原本灿若星河的眼变得黯淡无光，里面含满了泪水，她轻轻闪动长长的睫毛，眼里的泪水便顺着她莹白的脸颊流了下来。

　　我看着她轻叹一声：“这是何苦呢！都这么多年了，也该放下了，那位公子都不知道入了轮回多少次了，你还这般折磨自己，确实不值。”

　　她闭着眼苦涩的说：“我这一生渡人无数，却终是渡不得自己，孟婆汤能让所有人忘记前尘，却对我没有一丝效果。”

　　我用衣袖擦去她眼角的泪水，问：“所以我能离开了吗？”

　　她原本闭着的眼猛然间睁开，她痛苦的，愤恨的看着我，我不明白她为何忽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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