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程小妹毕业快两年了,  这还是她离开校园后第一次遇见这个秦老师。

        比起两年前的意气风华，如今的秦老师沧桑了许多，若不是他身上的那股书卷气还在,  程小妹真是不敢相信这是他。

        程小妹吃惊道：“秦老师,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秦泽明看了她好一会儿,  才想起她是谁。

        “原来是程小妹，你在城里做什么？”

        程小妹道：“我来买点东西,  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秦老师,  秦老师，我们去公园那边坐会吧。”

        秦泽明对程小妹还是有印象的,  这人除了上课发言比较积极以外,  私下里也没有找过他,  比起其他女学生出格的举动，她一直都是安安分分的。

        秦泽明对这个学生的印象还不错，这会儿他也闲着没事，于是就跟着程小妹去公园那边准备叙叙旧。

        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学生,  两人的私生活没有任何的交集，唯一的联系就是以前班上的那些同学。

        秦泽明率先开口道：“前两天你们班上有几个同学组织了一场同学聚会邀请我参加,  怎么在聚会上没有看见你啊？”

        程小妹面不改色的说道：“我那天刚好有事去不了,  现在想想也真是挺遗憾的。”

        真正的原因是程小妹当初毕业后就和同学们断了联系,  她结婚的时候一个人也没请，那些人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个村的人,  这聚会的消息肯定到不了她手里。

        “原来是这样。”秦泽明了然的点了点头,  “你们班上有好多同学都结婚了，你呢，你结婚了吗？”

        程小妹点了点头：“结了。”

        不过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这段婚姻和离异没什么区别。

        石元恺每天一大早就出门,  回来的时候和她说不了两句话就睡着了，有时还拿她当空气，一句话都不和她说，说起来，自从上次闹过，她们俩就再也没有同过房了。

        她看出来石家人在排挤她，不过只要石元恺每个月把工资交到她手里，她也觉得无所谓。

        男人哪有钱重要，她嫁人之后，家里的几个哥哥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给她买东西了，程老太虽然偶尔会补贴她，但那也只是杯水车薪，她没有工作，若不是石元恺每个月按时上交工资，恐怕她的日子会过得特别清贫。

        程小妹不想多说，把话题转到秦泽明身上：“你呢秦老师，你和师母怎么样，我怎么感觉你气色不太好？”

        这个问题可能是触及到了秦泽明的隐私，他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回复。

        程小妹见他不愿意多说，也不打算再问了，如今秦泽明这落魄样，和前两年相比实在是相差较远，程小妹发现再见之后自己对他的那点好感早就消失了。

        就在她打算告辞的时候，秦泽明才道：“你师母年初的时候去世了。”

        虽然程小妹没什么同情心，但是在听到这个话的时候还是小小的惊了一把，看到秦泽明脸上的悲伤时，她结巴道：“秦老师，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秦泽明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解释什么。

        程小妹不走心的安慰道：“老师你节哀，我们要学会向前看，师母在天之灵肯定也不希望你变成这样。”

        程小妹这人感情淡薄得很，若是石元恺出了什么事情死了，她除了担心自己年纪轻轻就要丧偶，恐怕连眼泪都不会真心为他流一滴。

        秦泽明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很对，所以我决定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方式。”

        “这样才对吗，老师现在还在县高中教书吗。”

        秦泽明摇头：“没有了，改革开放后，沿海地区的正在大力发展，我已经辞了学校的工作，准备去那边闯一闯。”

        程小妹一脸不赞同的看着他：“当老师虽然工资不高，但好歹也是铁饭碗，你居然这么想不通要辞职，秦老师你真是糊涂了。”

        “人活着不能只图安逸，既然国家已经给了我们这个机会，那我就更应该抓住，做了这么多年的老师，我也感觉有些累了，趁着年轻，再去拼一把，失败了大不了回来重头开始就是，反正我现在也是一无所有，没什么好怕的。”

        秦泽明和老婆结婚多年，因为他老婆的身体原因，一直未有生育，家里的两人也被他哥哥照顾着，所以他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这个地方充满了他悲伤的回忆，为了尽早从妻子逝去的悲伤中走出来，他必须得离开这个让他触景生情的地方。

        程小妹问他：“那秦老师，你准备去那边做什么？”

        秦泽明道：“能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怕就是重操旧业，也比待在这个小县城有出息。程小妹，我跟你说，有机会你一定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看看我们祖国的大好河山，开阔了视野，你就会明白我们这小县城有多落后了。”

        程小妹还没出过远门，根本想象不到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

        她好想去首都看看故宫和长城，可是她没钱，也没有一个人出过远门，平日里只能想想。

        秦泽明的这番话无疑又再次给她洗脑，她激动的抓住的秦泽明的手臂：“秦老师，你能带我一起去吗？”

        “不能。”秦泽明毫不犹豫的拒绝，“这个事你应该和你家属商量。”

        秦泽明刚才那话只是一个老师对学生的激励，谁知道程小妹竟然胆子这么大，还要跟着他一起去。

        他们一个男老师，一个结了婚女学生，两人一起去外地打拼，这成何体统。

        秦泽明拿开了程小妹的手，站起身道：“程小妹，你还年轻，还有很多的机会，再见！”

        看着秦泽明躲瘟神似的逃开，程小妹坐在椅子上翻了个白眼。

        一个死了老婆的鳏夫竟然还对她避之不及，真以为自己还是那个香饽饽呢，在石元恺身上上了一次当，程小妹现在对这样的男人是完全提不起兴趣了。

        不过秦泽明说的实在是太让她心动了，她那三个哥哥除了二哥稍微有前途一点，其余两个都甘心待在那小村子里，这么好的机会来了，也不知道出去拼一把，婆家不行也就算了，娘家也靠不住，程小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现在这种日子虽然也不差，但程小妹总觉得她缺了点什么。

        当天晚上回去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秦泽明的话一直浮现在她脑海里，石元恺睡得正着的时候，程小妹轻手轻脚的起床，打开了自己装首饰的盒子，里面除了结婚时买的首饰，还有一叠钱，那是她平日里攒下来的。

        不过要出远门，这点钱是绝对不够的。

        程小妹最开始想的是回娘家找程老太要，但是她这段时间和娘家的关系也不是很好，每次回去程老太都会念叨她，让她和石元恺好好过日子，这些话听得她耳朵都起茧子了，上次她还和程老太吵了架，甚至嚷着以后再也不回去了。

        现在要是回去要钱，程老太肯定不会给她，还会追根问底，问她拿钱干什么。

        娘家几个嫂子现在对她也原来越不好了，她决定这事就不告诉娘家人了，到时候随便写封信告诉她们自己走了就行。

        娘家行不通，程小妹又把主意打到了石元恺一家身上。

        第二天早上，石父带石母出去透气的时候，程小妹跑进她们房间里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石父放钱的铁盒子，盒子里一共有三百块，那是家里给石母准备的要钱  。

        石母那病，一天不吃药就不行，程小妹不想自己手上沾上人命，只拿了两百块。

        拿到了钱，她就背着自己的包出门了，路上遇到了熟人问她去哪，她还十分淡定的回了一句要回娘家。

        走之前啊，她还跟石家人留了封信，告诉她们自己要出去闯一闯，想要钱，就去找自己的娘家人要。

        石父回来看到家里乱糟糟的一片狼藉，还以为是进了贼，正打算报警的时候，他发现了程小妹写的信，看到信的内容，他差点没被气晕过去，他们石家是造了什么孽哦，竟然会娶这么个媳妇，跑就跑了，竟然还偷了石母的救命钱，真是太恶毒了。

        石元恺知道这个事情后也是怒不可遏，当即请假拿着信去了老程家兴师问罪。

        这事他占理，老程家要是不给他一个交代，他就直接报警，程小妹这般绝情了，他也不会再顾忌什么。

        程老太看了那封信后直接晕了过去，还是李春兰掐了好半天的人中，才把她掐醒，醒过来的程老太眼里直泛泪花，嘴里不断的喊着“作孽啊！”

        老程家和石家不仅做了亲家，现在还成了仇人。

        想到这几个月程小妹的行径，石元恺就气不打一处来，加上他那几个月的工资，石元恺直接让老程家还了三百块。

        自家女儿犯了那么大的错，程老太实在无法腿着责任，这钱肯定是要拿的。

        拿到钱后，石元恺又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城里，以后他是再也不想和程家人有什么瓜葛了，偷钱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这程小妹真是极品中的极品。

        叶心语知道这事后，也是无语了好半天，讲真，她也完全没有料到程小妹最后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论作死，她只服程小妹一人。

        家里为了程小妹闹翻了天，程小妹却满怀着热情和憧憬踏上了去沿海城市的火车，秦泽明不是个说大话的人，既然他都说那边充满了机会，那就证明在沿海地区肯定能挣到钱。

        程小妹认为自己长得漂亮又有学识，大城市肯定会有她发挥的空间，她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下了火车后，程小妹看着比她们那个小县城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城市心里有些发憷，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看着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程小妹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不过她一想到自己要在这个城市大展拳脚，又瞬间来了勇气。

        出了火车站后，她就去了附近的一家饭店准备填饱自己的肚子，然后再看看这周围有没有什么地方招工，最好是轻松一点儿的，不用干苦力的。

        大城市的饭店装修得很好，程小妹提着自己的包，很快找了个地方落座。

        她是个会享受的人，哪怕一个人，她也点了鱼和肉，最后结账的时候，竟然吃了五块钱。

        程小妹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心想，她身上只有三百多块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工作，以后还是要节约点。

        边想着，她就边从衣服兜里掏钱准备结账。

        店家面上笑眯眯的看着这个年轻的外来姑娘，心里却认为她是冤大头，还偷偷骂她浪费粮食，一个人点了这么多菜，又吃不完，真是的没见过这样的。

        这两年人民的日子虽然比以前好过了不少，但粮食还是比较短缺的，浪费这种行为是要受到所有人唾骂的。

        他等啊等，这位女客人在自己的口袋里掏了半天，却一分钱也没掏出来。

        “同志，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听到店家这么问，程小妹突然大叫道：“怎么办，我的钱不见了，我明明把钱放在这个口袋里的，怎么会不见了呢。”

        程小妹急得满头大汗，将自己的口袋全都翻了出来，几个袋子却空无一物，什么也没有。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在火车上去上厕所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那时候肯定钱就已经不在了。

        原本和蔼的店家听到她这话突然就变了脸色：“好啊，我就说你一个人怎么会点这么多菜，原来是在我这里来吃霸王餐了。”

        这家店开了有些时候了，程小妹这样的人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见，不就是不想给钱吗，还说什么钱被偷了，哼，等会儿公安来了就老实了。

        魁梧的饭店老板一把抓住程小妹的胳膊：“走，跟我去公安局，吃霸王餐还浪费粮食，你这小姑娘真是不要脸。”

        程小妹从来没去过公安局，这老板气势汹汹的样子将她吓坏了，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被抓进了公安局还能出来吗？

        但她钱被偷了，她肯定还是要去报案的。

        她大着胆子道：“去就去，谁怕谁。”

        老板见她这么横，拉着她就往公安局走。

        两人在公安局里扯了半天的皮，程小妹的钱是在火车上被偷的，这里的公安又是有心无力，想找回都没有办法，不过公安说了，可以给她买返程的票，可是程小妹不愿意回去。

        她出来的时候就没给自己留后路，现在回去等着她的还不知道是什么呢，她打死也不想回去。

        程小妹不愿意回去，公安也不可能强制要求，至于吃饭不给钱这事，公安就让他们自己协商解决。

        程小妹心里还是对公安有所畏惧的，钱被偷了她也不敢在公安局里闹腾，最终，她和店家各退一步，饭店老板让她在店里帮忙一个月，就算是还清了这顿饭钱。

        五块钱就要干一个月的活，程小妹是不愿意的，但是店家说了，在她干活期间，他要提供一日三餐和住宿，所以程小妹必须干一个月。

        程小妹想自己身上没钱，又没有地方去，还不如就跟着这个老板干，思来想去，她还是答应了。

        就当是先熟悉环境了，等熟悉这个城市之后，她去哪里这个店家都管不着。

        不过真等开始干活后，程小妹才知道自己把事情想得太好了。

        她日常工作不仅要帮忙上菜，还要帮忙洗碗，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她每天还得跟着店里另外一个员工去倒泔水，那水臭得不行，程小妹每次看见都要干呕一阵。

        累死累活一天，她的早餐却只有一碗粥，中午和晚上则是两个馒头，所谓的住处也是店里一个杂物间，她身上盖的被子都是发霉的。

        程小妹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样的罪，她在石家的时候日子也没这样苦过，她和老板抗议过无数次，可是那个挨千刀的老板根本就不理她。

        干了十天左右，她终于受不住，逃走了。

        可是逃走了之后，她又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这城市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那个秦老师，她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出了饭店，她身上一分钱没有，买不到吃的，也找不到住所，在差点被人欺负后，程小妹又灰溜溜的回了饭店。

        那老板见她回来，劈头盖脸就是对她一顿骂，又是扯她头发，又是拧她耳朵的，他吃准了程小妹无处可去，所以一直让程小妹滚。

        程小妹委屈得流泪，经历过社会的毒打过后，她身上的棱角渐渐被磨平，她低声下气的求了老板好久，这人才终于决定留下了她，不过条件就是让程小妹再帮他干一个月活。

        纵有千般不愿，程小妹也没有拒绝的资本。

        再次留下后，程小妹的日子过得更苦了，干了一个月，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光鲜亮丽，若是亲人站在她面前，可能都会认不出她。

        饭店的老板可不是她家里人，一点儿也不会疼惜她。

        程小妹躺在破烂的杂物间里，透过那小小的窗户看着外面的月亮，离开家乡不过才短短一月，她却觉得度日如年，她甚至已经记不清她最后和石元恺说话的时候是什么情景了。

        她的手起了茧，破了皮，脸上也变得蜡黄蜡黄，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人。

        睡觉的时候，她还得想办法把杂物间的门抵住，唯恐大半夜有人闯进来欺负她。

        原来外面的世界根本就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美好，她真的是太怀念自己以前的日子了。

        可是她知道，在自己拿了石家那几百块钱之后，她就再也回不去了。

        她咬着牙，安慰自己再熬一个月就行了，只要在坚持一个月，她就能离开这破地方。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老板各种忽悠和陷害下，苦难的日子似乎没有尽头，她熬了一个又一个月。

        她眼睁睁的看着窗外的那轮月亮变圆，变弯，再消失不见，而远方的故乡在月亮的变化中也离得她越来越远，她每天都在悔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脑袋发热，要一个人出来闯荡。

        在石家虽然每天要做各种家务，但好歹也比在这饭店里工作强。

        可惜，这后悔来得太迟，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已经于事无补了。

        程小妹双手捂着脸，哭得十分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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