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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69章是打杀了好,还是发卖了……


花厅是东南角的屋子,  前后有出廊便于女使婆子们进出伺候,专为接待亲朋而设。

        曹夫人与安容在里头坐了半晌,不见主家来支应,  茶倒喝了好几盏,不由有些意兴阑珊了,安容垂首嘟囔:“阿娘,咱们还是回去吧!”

        曹夫人也因这种怠慢有些不适,但不算放弃,只说再等等,  “今日太夫人王妃都不在,  正好能公爵夫人说上几句话。”

        所谓的说上几句话,无外乎你来我往间的试探。到底将来安容若是当真入了魏国公府,还是在公爵夫人手底过日子,这位正主的意要是一直含糊着,那么安容将来的日子便大有不尴不尬的能。

        安容是轻女孩子,  进门给人做妾,  已经是满腹的牢『骚』了,世上哪里有人自甘贱,不做正头夫人,倒愿意给人当妾室的。

        她里难过得紧,劝又劝不动母亲,  昨晚试探着提了提自己的看法,被她母亲一声喝制止了,  只道:“你小孩儿家,  懂什么尺寸长短,大人替你安排的,总是最好的。”

        她在不懂,  给人做妾,到底好在哪里。

        今日又到了这个份儿上,她还想挣一挣,便道:“阿娘,咱们还是回去吧,坐在这里不冷不热地,阿娘还看不出来吗?”

        曹夫人觉得她在是不长进,这点子冷遇,有什么受不了的。像这样的门户,凭着自己家的门第想做正妻是万万不能的,但走走偏门大有为。安容还轻,光放得不长远,看她不住退堂鼓,回头见了公爵夫人只怕也是不情不愿的模样,那这阵子的筹谋就白费了。

        左右看看,花厅内没有公府上的婢女侍立,只有廊子底站着两个女使,距离相隔较远,这里说话她们也听不见,曹夫人便叮嘱:“过会儿公爵夫人要是你说话,你千万活泛着点儿,别一副暮气沉沉的样子,叫人看了不受用。你这孩子,阿娘还能害了你么,魏国公的人品样貌都是一等一的,你纵是着灯笼找,上京那些名流里头,想找见像他这样的也难。你想想,回来这些候,你几听过他狎『妓』吃花酒的名声?将来一妻一妾,你未必吃亏。再说咱们是太夫人娘家亲戚,你爹爹又是从六品的官员,你进了门子一般二般的姨娘不一样,凭着身份也是个副夫人,要是将来肚子争气,一举得男,太夫人公爷再抬举些,挣个平妻也不为过。”

        安容的脸简直红得要烧起来,她才不佳,但知道廉耻,握着拳道:“阿娘是在异想天开?天底哪有让女儿给人做妾的母亲!”

        曹夫人蹙眉待要发火,又怕在人家府上动静大了,叫人察觉,便压声道:“你这榆木脑袋怎么就是想不明白!你不知道如今局么?官家没有皇子,将来保不定哪位国公继位。万一是魏国公,你自己好好想想,潜邸的人儿,论资排辈起来是什么位分!民间还有妻妾一说,入了禁中,你见哪个敢笑话贵妃的?这府上太夫人原就是先帝贵妃,瞧瞧先帝在,胡家一门受了多少恩宠,没有那候的胡贵妃,哪里来现在的广林侯府?如今世道就是这样,夫贵妻荣全靠命,一旦魏国公登顶,公爵夫人的父亲永安开国侯,少不得变成永安公,咱们家不说受封公侯,好歹一个开国伯,总是跑不掉的。”

        母女两个的话,正巧被从后廊上赶来的云畔听见。

        原来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在外人里已经是这么大的一块肥肉了。有候不免觉得好笑,当事者如履薄冰,外人却大有胜利在望的决。这曹夫人只想着魏国公将来登顶,然后荫封曹家,让他们也得个爵位,却没想过万一继位的不是魏国公,又当如何吗?

        其照着李臣简的,不将其他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一则是自保,二则也是别人的保障。像他处于这样的位置上,荣辱只在一瞬间,惜那些旁观者只看见辉煌耀,不知道里头的利害。

        轻吁了气,她有意弄出些动静来,扬声问边上仆『妇』:“判官夫人还在不在?”

        仆『妇』说在,一面往里面引领,绕过一架山水屏风,见曹夫人安容都站了起来,云畔堆起个笑上前见礼,说:“姨母恕罪,后院有些事忙于处置,耽搁到这会儿才来见姨母,在失礼了。”边说边让人换茶来,又问,“姨母妹妹来前用过早饭了吗?我让底人预备几样点,姨母妹妹垫垫肚子吧!”

        曹夫人忙说不必,“我们是吃过了来的。原是上瓦市采买些物件,正巧走到附近,便来府上拜见太夫人王妃,也来瞧瞧夫人。”

        云畔说:“姨母见外了,我是晚辈,怎么当得姨母夫人长夫人短地称呼,姨母只管叫我云畔就是了。只是姨母来得不巧,今日逢着东皇大帝圣诞,祖母母亲去白云观进香了,想是要用过了素斋才回来。”说着复一笑,“不过姨母来瞧瞧我也是好的,我里烦闷,正好姨母说说话。”

        曹夫人显出空前的兴趣来,侧身问:“是遇见了什么事?我仗着有些纪,替你参详参详吧。”

        云畔一脸为难的样子,叹了气道:“姨母瞧咱们家,赫赫扬扬好大的排场,满为公侯人家体面,岂知内院的烦恼,真是说都说不完。我们公爷出身宗室,又封了一等的国公,引得多少人热,不说旁的,就说跟前的女使,伺候着公爷,竟也生出歪来。我们公爷是最正派不过的人,把女使交给我发落,我今日正为这件事着恼,看看是杀了好,还是发卖了好。”

        曹夫人吓了一跳,安容面面相觑,迟疑着说:“女使想攀枝儿,也不见得要杀吧……”

        “姨母哪里知道,院里伺候的人多了,要是不拿一个作筏子,往后个个生非分之想,那还得了!”云畔做出知的样子来,大有吐『露』衷肠的意,娓娓道,“姨母不是外人,说与姨母听也没什么,我才进门三个月,就有那些等不及的想让公爷纳妾,却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配不配做咱们公爵府上姨娘。其我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倘或是正经人家的姑娘,过上一半载地,收房就收房了,遇上那等没脸没皮的,却叫人难受。家里人多,不好好整治在是不成话……”

        正说着,姚嬷嬷进来回禀:“夫人,那个锦儿寻死觅活地,说要到太夫人跟前去告状。”

        结果“哐”地一声,云畔站起身,砸了一只杯盏,“她是个什么东西,还要上太夫人跟前告我的状?你去,命人狠狠捶她,别死了,留着一气叫牙郎来,不要一个钱,让牙郎把人领走,远远发卖到朔去,一辈子不许她再回上京。”

        这一番大动干戈,直接把曹夫人母女看呆了。

        人人不都说魏国公夫人温婉娴静么,怎么今日看见的,外面言传的根本不一样?轻轻的女孩儿,动辄杀杀,女使纵是有巴结主子的,也不至于为此就发卖到朔去吧!

        如此看来不过是贤名在外,掌起家来也毫不含糊,尤其是待纳妾的事上,恐怕是里不『揉』沙的,曹夫人不免开始迟疑,安容要是果真到了府上,恐怕早晚会被人磋磨死的。

        云畔还在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道:“叫姨母妹妹看笑话了,我寻常不是这么大气『性』的人,在是被她们闹得没辙,这两日都搅『乱』了,只好拿出手段来狠狠整治。”复又换了个笑脸,“我看姨母妹妹留吃个便饭罢,看我们公爷快回来了,我引姨母妹妹见见他,亲戚多不走动,只怕要不认得了。”

        曹夫人到这里是彻底消了念头,她虽然想攀附上国公府,却也不愿意拿女儿的『性』命开玩笑。说到底安容不是个厉害人,这样深宅大户里的妻妾之争动辄就要『性』命,当家的到底还是这位公爵夫人,就算上头有太夫人护着,终归护不了一辈子。别不等魏国公承继帝位,安容就丢了小命,这样算来还是罢了,到底荣华富贵活着才能享用,要是人不在了,一切就都是空的了。

        及此,曹夫人站了起来,笑着说不了,“我们长久不在上京,宅子一直空置着,还有好些东西要料,就不在这儿用饭了。夫人的好意咱们领了,等回我们家主回来,家再设个宴,请太夫人各位一块过府,到候还请不要嫌弃咱们贫寒,一定赏脸聚聚。”

        云畔道:“姨母哪里的话,都是一家子亲戚,何来嫌弃不嫌弃一说。”

        见她们果然要告辞,便也不强留了,含笑道:“姨母得了闲,带着妹妹再来坐坐。或者明日吧,姨母若有什么话要祖母说,明日再来,明日祖母一准儿在家。”

        曹夫人僵笑道:“哪有什么要紧话,不过闲话家常罢了。这程子忙,恐怕不得闲,等闲了再来。”边说边回了回手,“夫人留步,我们这就回去了。”

        云畔道好,目送仆『妇』领她们往园门上去,待人走远后,不由长叹了气,“我今日在人家里,成了恶人了。”

        是不恶又能怎么样,总不好看着那些人惦记李臣简,日日想着给他做妾,将来封贵妃。

        细想有些好笑,外人比自己笃定李臣简能夺嫡,连将来贵妃娘家爹爹封什么爵位都想好了,自己却还是每日担受怕,担禁中会刻意为难他,担楚国公回来,会处处针他。

        也是遇上了曹家母女这样的,三言两语让她们消了念头,倘或遇上个难缠的,铁了地塞人,又不知要费多少手脚,才能让人知难而退。

        后来太夫人王妃回来,云畔也回禀了曹姨母来探望的消息。太夫人很有兴致,问:“留什么话?”

        云畔站在一旁奉茶,一面道:“我问了,曹姨母说只是上瓦市采买,恰巧路过这里,想着来给祖母请个安。我让她明日再来,她又说家忙,恐怕得有阵子来不了了。”

        太夫人听了,不由迟疑,暗想着怎么忽地就不热络了,难道是云畔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吗?

        转头瞧瞧她,她还是一派恬静模样,又给王妃奉了茶,问今日进香的人多不多,笑着说:“回我一定跟着祖母母亲一道去,我也有事要求三清祖师保佑呢。”

        王妃笑呵呵从袖子里掏出两道符咒递给她,“你要求的我都替你求了,今日白云观的功开坛,我替忌浮求了个成大业保平安的,你呢,愿祖师保佑你早得贵子。白云观的符咒最是灵验,你嘱咐忌浮带在身上,这道求子的你也贴身带着,兴许不多久就有好消息了。”

        云畔应了声是,接过那两个叠成三角的黄符收进袖袋里。长辈跟前如常地侍奉,太夫人虽然还犹疑,却也不好说什么。

        等她去了,太夫人才王妃说起,“我瞧这巳巳,到底也是个有的,咱们这回去白云观,留她一个人在家支应,又恰逢曹家母女登门,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叫人家了退堂鼓。”

        王妃因早前云畔商谈过纳妾的事,里自是有数的,于婆婆『插』手忌浮房里的事,里不称意,只是不好过于旗帜鲜明地表明态度,便委婉地说:“巳巳是个识大体的孩子,绝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得罪人的。说不定是曹家有了好的后路,特意来谢过母亲好意,又没遇上,便作罢了。”

        然而太夫人还是不死,“曹家这头不成也不紧,再慢慢物『色』旁的女孩儿吧。”

        王妃听着,其觉得话很不入耳,也不明白这位婆母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让新婚还未满半的孙子纳妾。

        想起自己那会儿,好在是成婚三后先帝才驾崩的,太夫人由梁王接出宫赡养,彼忌浮已经一岁了,太夫人也忙着给梁王纳妾,置办了燃灯院那两位姨娘。

        是这样的做法,真的所有人好吗?王妃的不满沉积在里好多,好不容易今日得了机会,算一吐为快。

        “我瞧忌浮他媳『妇』感情甚笃,这会儿替他张罗纳妾,他里不情愿。”

        太夫人闻言,转头瞧了这媳『妇』一。到底婆媳相处了二十多,她的『性』情自己是知道的,平常看着不哼不哈,也很有反婆婆的小。于是蹙了眉道:“小夫妻间感情甚笃是好事,但也不能忘了自己肩头大任,只顾着儿女情长,里不容人,还指着将来谋大事?”

        王妃暗里嘀咕,谋大事也不靠生孩子,惜长辈跟前不好冲撞,便按耐着『性』子道:“媳『妇』也不是这个意,我是说,前几日饭桌上,您也瞧见忌浮是怎么他媳『妇』的,含在嘴里还怕化了呢,哪里有纳妾的意。”

        太夫人听了不大喜欢,“我知道,他是有意做给我瞧的。”

        “那他的主张,母亲也应当看出来了。”王妃开始搬出梁王来游说,“他这脾气,像先头王爷,有桩事我一直没告诉母亲,母亲知道为什么燃灯院里那两位姨娘一直没生养么?”

        关于这个问题,太夫人也确想不明白,便问:“为什么?”

        王妃直言道:“因为王爷十几间去她们房里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您瞧王爷纳妾的事就不怎么上,忌浮婚前房里一个伺候的都没有,如今冷不丁让他再应付一个,我瞧他是不情愿的。倒不如再等等,过上一半载,巳巳的肚子要是还没动静,再物『色』人选不迟。”

        太夫人愈发怅然了,“子是这样,如今儿子又是这样。咱们这一门,只这一根独苗,我盼着他能开枝散叶,到底儿子多了根基壮,我瞧着,没人明白我的苦。”

        王妃忙来安抚,“母亲言重了,他们里都知道,只是轻,一间转不过弯来。”

        太夫人长长叹了气,说罢,“算我白『操』了一回,只是这事男人含糊着不紧,巳巳要是位贤妻,就该主动替他张罗起来。人进了园子,总不见得再退回去,忌浮哪怕是尽一份责任,也会往妾室院里走走的。”

        王妃想就算勉强接受,也不得长久,最后多几个日日悬望的女人,虽给了人富足的生活,但在感情上来说却是造了大孽,有什么意!

        那厢云畔把两个符咒放在桌上,细端详了一阵,只看见红『色』的朱砂字迹力透纸背,奇怪的符号交错着,中间倒有蝇头小楷。正想展开看,听见姚嬷嬷在屏风外通传,说公爷回来了,她便起身上廊子,等着他进来。

        四环顾,日子过起来好快啊,庭院里结了果子的石榴树开始掉叶子,到如今稀稀疏疏只剩不多的几片,在风里飘摇着。因果子很小,吃不得,就任由它留在枝头越长越红,红到了一定程度,逐渐开始出现枯萎的迹象,但远观上去还如一个个小灯笼似的,为这日渐萧条的庭院,增添了一点亮『色』。

        李臣简从月洞门上进来,隔着园子便望见她,外面再多的腥风血雨都留在门外,踏进续昼,便有种安定安逸的美好。

        他的小妻子在廊上等着他,人还未至,便眉弯弯含笑望着他。等人到了跟前,问公爷今日累不累呀,伸手『摸』了『摸』他的指尖,若是凉了,便让女使备热茶来,先暖暖身子,再坐着说一会儿话。

        “曹家母女上半晌来了。”她细声细气说,“我想了个法子,把她们吓跑了。”

        李臣简由来喜欢听她说她那些琐碎的家常,捧着热茶详细询问经过,她还没说,就先红了脸,“我编了个要爬主子床的女使,当着她们的面狠狠处置了,让她们知道在我手底做妾日子不好过,曹夫人爱惜女儿,自然不会让女儿趟这趟浑水。”

        他设想不出她所谓的“狠狠”是什么样,必是咬着槽牙横着眉,那种神情搁在这张略有些稚气的脸上,仿佛很不想象。

        无论如何把麻烦解决了就是好事,不必在意过程如何,云畔自信地又添一句,“我料着,前应当没有人再想往咱们院子里塞人了。”一面说,一面从两个符咒中挑出一个来,放进他手里,“这是母亲从白云观求来的平安符,叮嘱你随身带着。”

        李臣简道好,将符收进袖子里,又看另一个,“这是给你的?求的什么?”

        她抿唇笑了笑,低头抚触那符咒,“还能是什么,求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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