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

田栽搓搓手，要有的忙活了。老道人起身拍拍灰，属实没想到至圣大方一回。

也难怪，亏欠某些人太多，于情于理都得还。

田栽以道法将山脚至山巅磨出一道漫长阶梯。随后大袖一挥，初春的山上便蒙上了青色。老人想了想，沿着阶梯下山而行，走走看。道法高的这些年早就忘了凡夫俗子是怎么个生活法了。老人细想了一下，大概三千年不曾像个人间人了，也就是老人孤寂了三千年。老人又细数起自己跌境次数，七次还是八次？犹记得最惨一次是三千一百年前左右，老人被仇家追杀万里，跌境从十境跌到三境，最后还是孩童苏子懵懂情况下救的自己。老人难得有些开心，哼起万年以前就记得的歌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

老人境界现在不高了，从漫长封印中走出，与道祖一战，又一步跨洲，随后又劝架一场，跌至六境。至圣还刀给老人后，田栽一步入九境，斩杀旧神祇刑天重回十境。

可惜地府出现一场变故，某位早该死在百万年前的一位老怪物突兀出现，以高明术法夺走人祸刀。

危急关头，田栽将悟到的一丝十一境大道道法祭出，再加上姑苏、面具老人、至圣化身远程帮助，得到一线生机。

当下田栽境界停在七八境之间，当然不是那种纸糊的七八境，而是可以搬山迁岳的蛮横之境。

毕竟天灾合道是天上劫难。遭遇劫难越多，反而会使当前境界更强。

行至半山腰，老道士临时起意，修了一座亭子。亭子仿造中洲一处文化胜地，醉翁亭。老人犹不满意，双手对空虚握，高山积雪融化形成的溪流强行改道，绕亭一周再流向山脚。

老道士下意识想要握一下刀柄，握了一个空。老道士自嘲一声，继续下山。

通往地府的那条阴间地洞，早已被至圣用圣贤书篇封住，专镇邪祟。

老人心中默默演算，总感觉忽略了什么。

老人猛然‘惊醒’，一个闪身来到山脚一处小屋。这处小屋是当年赤剩凡经此一劫反省的地方，后来人去屋空也没再管。老人进屋以后不去看杂草灰尘，反而向房梁虚握一下，一道道符飞入手中。

老道士喃喃自语，在这藏了一个。

传闻道家早已失传的一百零八天罡地煞符之一便在老人手里。如果老人没记错的话，上次见的时候还是在千龘手里。道士将符箓收入袖中，那所谓三千老龙魂不简单啊，极有可能早就算好一个阴谋了，长久放置此符容易使山根断脉，灵气全无。而灵气全无，则会导致那圣贤篇章无法与山脉灵气间相互运转，封印只会更早破裂。

道士又忍不住将符箓拿出放在眼前仔细观摩，是地煞符之一，具体名叫什么道士不太了解。道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寻找起其他脉络看看有没有暗算。

沿着前些年徐剑、背剑奴与八千骑冲杀线路，老道士愈发觉得古怪，按理说这种山上打闹，山下凡人恨不得离得远远的，保家卫国可以理解，可是这片山区荒凉无人，为何天赐王朝非要遣送一只兵马来送死？

田栽揉了揉脑袋，莽多了，脑子跟着不利索了。

老人顿足，不远处有一坟包，还摆着两个馒头，一杯酒。

很明显，刚刚有人祭拜过。

至于坟包嘛，想想便知是哪些死去的骑兵就地作成的坟。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说的就是这种可怜人。

老道士没多想，继续心算一些伏线。

老人不知道的是，这处坟包主人的儿子，也就是刚刚祭拜完父亲的可怜男孩不久前被一个古怪之人收养。古怪之人笑着自称以后会是男孩的半个师傅。但仅仅是半个。

田栽一直走到战线末尾也没摸出线索。难不成，只是统治者一时兴起，想要让自己兵马宰掉山上人，来震慑修道者？

田栽忍不住捏了下袖中的地煞符，没那么简单。

另一边，王侯带着众人来到一处酒楼，当年赤剩凡、桃萜、法海就是在这相遇的。店家当然还认识巨能吃的姑娘，以及这个无所顾忌吃荤的小和尚。王侯将大笔金子一拍桌上，店家连拍胸口，没问题，绝对管够！收完金子，店家赶紧叫来几个精壮的小二给了二十粒碎银，去去去，把城里所有大鱼大肉通通买来，锅子厨子通通多租几个。

店家长吁一口气，干完今天这一票，可得歇一个星期。

王侯直接带着众人来到三楼一处大雅间，桃萜挽起袖子大大咧咧要坐下，王侯一拍脑门，拽着姑娘来到隔壁雅间，王侯笑道：“素来知道姑娘喜欢大手大脚的吃饭，如今我王某特意给姑娘准备一间屋子，方面姑娘行事。”桃萜两眼放光！“王哥管饱就行！”

王侯长吁一口气，撤回众人的雅间。

法海傻呵呵的竖起大拇指。

王侯又是一惊，猛然想起在青龙道场流水曲觞上饮酒无量的法海。

于是王侯连拥带推将法海也赶到隔壁雅间与桃萜作伴。

崇年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王侯耐心解释：“他们两个一个吃起来快的一批，一个喝起来猛的一批。为了我们的愉快进餐体验，必须赶到别处去。”

崇年扯了扯嘴角，印象深刻。当时崇年召唤来自于其他世界的恐怖生物，感觉猛的一批，结果还不是被桃萜姑娘生吞几只？关键是姑娘还没有半点不良反应。桃萜姑娘以后合道崇年都替她想好了，就合道自己的消化系统，吞天食月都有可能。

女子武夫江心跟雨馨雅低声交流着什么。

身配双刀的何白，与养伤背剑的巨然在担心林森叽喳的情况。

王侯手掌一翻，祭出藏在气府的斗笠，暂避天机。神情肃穆对崇年说：“咱俩的那半个师傅分别传授你我世间法宝运转大纲跟法阵运转大纲，唯独法道运转大纲没有传授。”

崇年当然理解王侯思路：“你的意思是还有一个小师弟会继承法道运转大纲？”

王侯点点头：“毕竟按照师傅所说，他作为道祖压胜之人，即将要赴死，肯定会将法道运转大纲传下去。”

崇年笑道：“师傅多半料到咱俩会来一出将相和，特地再安排一个小师弟牵扯制衡住咱俩。”

王侯收起斗笠，看着小二上的菜肴，食欲大动。

刚好，林森与叽喳也赶路而来，双方各自叙述如何邀请新人加入。

至于崇年召唤出来的那个古怪小丑，倒是说晚些赶来，崇年早已跟小丑约定不随意伤人，所以也没太过于在意。

王侯摩挲着筷子，微微皱眉。那伙大妖的目的是什么？

另一边，赤剩凡头大如斗。王钰一脸诚恳地说：“借一下，我给钱！”

赤剩凡也一脸诚恳说：“一是我得着急赶路，二是朋友送的马，不方便借的。”

灰头土脸的少女，戴着一副模样难看的面皮，暗自有些懊恼。

娘亲说过，急着赶路时要换上丑的面皮，这样遇到人阻碍的时候小些；求人时要戴着好看的面皮，这样成功的几率大些。

王钰感受到那一滴王血加速离去，忍不住有些着急，便想起了借马的方法，于是半路折返选择向就近骑马的赤剩凡借马，只是脸皮忘了换。

赤剩凡犹豫不决，小声提醒少女说：“后面有个当官的，有几个护卫，也有备用马匹，不如你向他们去借？”

少女远望过去，后面确实有马车马匹，随后眼神幽怨却不失礼貌说声多谢，再次如猫如豹向马车掠去。赤剩凡摆摆手，示意少女走吧。赤剩凡精力又放在天空之上，从云层波动之中感受剑意。

高空上，被起剑风云处一式斩伤的鸟人，不怒反笑，手中羽剑再次化型，汉剑转唐刀，破甲韧性俱是上佳，双手握刀的鸟人近身冲向剑气近，剑气近横剑格挡住羽刀，然后用力推开，随后翻转剑身，剑刃刺向鸟人。半人半鹰的大妖不慌不忙，身上羽翼迅速靠拢至剑尖刺向的部位。

剑气近没能刺穿，就迅速拔剑，然后将鸟人唐刀挑开。

大妖空中猛然翻滚，双脚化作鹰爪，将剑气近胸前衣襟划破。

剑气近御气后撤几步，在空中灵活性属实不如这位大妖。剑气近左手摸向腰间词牌。

却听到卜算子千里传音：“速归，大妖又多了一个，境界看不穿！”

剑气近心中一紧，双手握剑，将剑气层层缠绕剑身，倾力挥剑斩出剑光劈向鸟怪，中年剑客则飞速后撤下降。

赤剩凡看到先前的中年剑客远遁离去，少年单手托腮，什么时候能御风而行啊？运气好的话，六境合道之后便能御空踏步而行，运气不好则七境八境走地鸡。

少年回过神来，一拍大腿，坏了，忘了提醒姑娘那官儿脾气不怎么好了。少年勒住马，却看到一伙妖向自己方向赶来，赤剩凡心中权衡，约莫是来围杀后方官员的？

赤剩凡突然发现，那头崇年召唤出类似鬼物的小丑也混迹在其中，似乎搞得为首拄杖老人十分紧张？

赤剩凡顿时心中忐忑，崇年叛变了？不能吧，毕竟他的师弟能拿捏住他这个师兄。

伪十境的小丑自然注意到了赤剩凡，咧嘴一笑，什么都没解释。

这在赤剩凡眼里是更加毛骨悚然的。

不会要吃人吧？

传闻在那妖魔鬼怪肆意横行的年代里，大妖喜欢猎杀、捕食人类以增长血气、修为。

一旁拄杖老人一眼看穿赤剩凡修为境界，但是血气却让老人一愣。

看似平凡的血脉，却给老人无形的一股压力。

拄杖老妖兼修魔道，身上流淌着是早年前从千年血池里窃取的魔族血液。

老妖用邪术换血，自然是因为当时看到血池里血液品质极高。

老妖决定先去取了那女娃血气，再折返搞走男娃血液。

小丑轻拍老妖肩膀，口中血腥味飘入老妖鼻中：“不如先搞死那个少年，涨涨修为；毕竟那女孩有护道人。”

老妖捂了下鼻子，纵使杀人如麻的他也不喜欢这股血腥味。

老妖对这位想要不劳而获的古怪伪十境十分厌恶，又不敢表现明显。

洞察人心的小丑桀桀一笑，双手一拧，老妖脖子应声而断。

天穹之下，飞来的鸟妖双手持唐刀直直坠下，力劈小丑首级。

一阵轰鸣过后，鸟妖脑袋也被丝线割断，鲜血撒了一地。

小丑摸了摸脖子，浅浅的伤痕瞬间恢复如初。

龙凤胎大妖与浮萍都愣住不敢出手。

毕竟不了解这怪物与林森叽喳的关系。

小丑无聊打着呵欠，任由两位断头未死的大妖拾起头颅，以妖术缝合伤口。

赤剩凡对远处这场变故瞠目结舌。

这位爷是换山做大王了？

赤剩凡神色不定，身后走来一术士。卜算子抱拳向赤剩凡说道：“这是我们的一场恩怨，劳烦公子离这片战场远些。”

赤剩凡心神稍定，对着术士说道：“那先生我去提醒后面的人了。”

术士眯眼而笑：“去吧。”

术士身侧走来剑客，望着赤剩凡骑马的背影若有所思。

术士笑道：“只能相信少年郎喽，毕竟面对这个说不好是十境的人九死一生。”

剑气近嘴里嚼着甘草，捏碎腰牌，庞然剑气涌入身躯，冲刷着血液经脉。小时候有幸见过天下第二繁简的出剑，简朴剑招之中有大剑意。剑气近凭借临时挤入的九境，递剑剑招：断肠落日千山尽！

术士会心一笑，快哉快哉。

卜算子亦是将腰牌捏碎，曾有翩翩少年郎，仙气缥缈，凡人不近。世俗嫉妒其风度翩翩，小人愤恨其天生雅致。幸好，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的少年遇上良主。

术士心中默念：“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一刚一柔，各自一招。

小丑双手抱头，一副不管的模样让几妖头疼不已。

不能挡，挡了怎么见得这两个杀招的魅力之处？

刚刚将头‘缝合’的拄杖老妖冷哼一声，将拐杖狠狠插地，拐杖瞬间生长变化，三息之后已是参天大树。

浮萍也运转草木之法，大树愈发粗壮牢固。

龙凤胎的双蛟各自运转本命神通，以气拧成水火两龙，缠绕着参天古树。

两个杀招，皆被阻挡。

赤剩凡恰好回头看到这一组合技。

缠绕巨树之上的两龙撕扯吞咽着层层剑气，当然两条灵气化作的龙被剑气斩得也是一副凄惨模样。

卜算子施展的法术狠狠砸在树腰上，大树顽强抵抗，枯败一片。

身后鸟妖轻挥双翼，树叶萧萧顿时变作飞剑，反扑向剑气近卜算子二人。

剑气近挥剑一抖，树叶被无形风墙挡住。

身后卜算子开始朱砂画符，雷符土符风符三符画成，卜算子咬破手指，颤颤巍巍，手写四字，礼敬士道。

远在中土神州的某处山巅，跟弟子闲聊的士道心中默念，可。

剑气近瞧见卜算子画符没说什么，只是叹息一声。

于是乎，天上雷云密布重重，大风吹来阵阵，土地摇摇晃晃。

山脚下合道天劫的天灾道士微微皱眉，脚下缩地山河一步而至。

如此动荡环境之下少年座下马匹依旧平静，只是赤剩凡没有察觉到老道士天灾已然悄然站立在自己身后，眼前的旷世大战惊住了少年。

远处少女以手扶额，得了，又摊上事了，借马估计借不成了，毕竟那个官员已经吓得转向逃跑了，不过倒是备用马匹都被官员弃了。少女挠挠头，只不过受惊的马匹不好骑啊，还得是刚才那位同龄人的马匹品质好，可惜人家不借。

老道士咳嗽一声：“赤小道友？看够了没有？”

赤剩凡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头望去，看到了熟悉的面容。

眼神欣喜之中又藏着失落。

老道士没有揭穿赤剩凡的小情绪，万年以来位列过两次天下第一的老人自言自语说道：“这场冲突本来就没有必要，双方的目的我都能满足。”

道士轻打响指，这片天下复归平静。

七八境的道士，就以一个响指镇住了九境的道法、剑术、妖术、魔道等等。

士道突然莫名起身，又缓缓坐下。

座下弟子问道：“师尊怎么了？”

士道笑着说：“没什么，只是察觉到当年我的苦手还是一如既往地威武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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